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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是菜鸟,我只问问题唰——

如果目光能杀人,林望感觉自己已经被会议室里射出的十几道视线凌迟了无数遍。

他像一个被聚光灯突然打亮的、迷路的演员,站在舞岛中央,周围是虎视眈眈的观众和一脸莫测的导演。

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沥青。

钱斌副市长那张弥勒佛般的笑脸,第一次彻底冷了下来,嘴角还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收起的圆场话术,显得滑稽又阴森。

市建委主任李胜利,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像是随时会爆裂的血管。他盯着林望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等着被剁碎的肉。

孙宇,这位亲手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的顶头上司,此刻却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这哪里是考验。

这是投名状。

孙宇在用一种最酷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逼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与整个江城市建委系统,正面开战。

赢了,他林望就是孙宇插进江城这块铁板里的一根钉子,从此打上周省长的派系烙印。

输了,他就是那根被敲弯了、敲断了,随手扔进垃圾桶的废钉子,死不足惜。

林望的脑子嗡的一声,随即又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因为久坐和紧张,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他没有立刻看向钱斌和李胜利,而是先对着孙宇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姿态谦卑,像一个领命的学生。

然后,他才转过头,面向会议桌对面的那群人。他的脸上,没有慷慨激昂,没有义正辞严,反而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被大场面吓住的局促和腼腆。

“孙秘书,钱市长,各位领导,下午好。”

他的开场白,礼貌得体,甚至有些过于客气了。

钱斌和李胜利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表演”。

林望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中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孙秘书让我谈谈看法,其实……其实我没什么看法。”

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极轻微的骚动。

李胜利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就知道,一个毛头小子,被领导架在火上烤,除了认怂,还能做什么?

钱斌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准备好了一套“年轻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说辞,好把这一页赶紧翻过去。

就连孙宇,那万年不变的平静眼神里,也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只有林望自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我就是个刚入职的菜鸟,专业知识一窍不通,领导让我去现场看看,我就只能像个游客一样,东走走,西看看,听听别人吹牛,然后自己再瞎琢磨。”他这番自嘲,让现场紧绷的气氛,似乎松懈了一丝。

“比如,”林望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正襟危坐的李胜利身上,眼神清澈又无辜,“李主任刚才在报告里说,为了保证生态透水性,公园路面铺设的是‘A级高分子环保透水砖’,这个名字一听就特别高大上。我当时在现场,正好看到工人在铺砖,就跟一个老师傅聊了几句。”

李胜利的心,猛地一跳。

“我好奇嘛,就问师傅,这是什么砖啊,这么厉害?那个老师傅特别朴实,他跟我说,‘小伙子,这叫标三水泥砖,结实,耐用!’”

林-望说完,还一脸求知地看着李胜利,诚恳地问:“李主任,我就是个外行,瞎好奇。这个‘A级高分子环保透水砖’和‘标三水泥砖’,是不是一个东西的两种叫法啊?还是说,里面有什么我这种菜鸟理解不了的高科技?”

轰!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林望身上,转移到了脸色煞白的李胜利脸上。

这个问题太毒了!

他没有指责,没有质问,他只是用一个“菜鸟”的身份,复述了一段和“老师傅”的对话,然后提出了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傻问题”。

可这个问题,却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李胜利承认是同一种东西,那就等于当众承认了他们在项目报告里弄虚作假,用廉价的普通水泥砖冒充高档的环保透水砖,这是典型的偷工减料,性质极其恶劣。

如果他否认,说不是同一种东西,那林望这个“现场目击者”的存在,就成了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要省里派人去现场挖一块砖出来,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

李胜利的嘴唇哆嗦着,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一开口,就直接往他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仕途天眼】中,林望清晰地看到,李胜利头顶那坨臃肿的土黄色气运,此刻正剧烈地翻滚着,一缕代表着恐慌和败亡的黑气,正从内部疯狂地滋生、蔓延!

“这个……呵呵……”钱斌副市长不愧是官场老手,眼看李胜利要当场宕机,立刻笑着出来打圆场,“这位小同志观察得很仔细嘛!不过,基层工人的叫法,有时候不太规范,他们习惯把一些新材料,用自己熟悉的老名字来称呼,这很正常,很正常。”

他看向李胜利,眼神里带着警告:“李主任,你给这位小同志解释一下嘛,也给我们大家科普一下。”

他这是在给李胜利递梯子,让他赶紧顺着“工人叫错了”这个台阶下来。

李胜利如蒙大赦,连忙擦了把汗,清了清嗓子:“是的是的,钱市长说得对。工人师傅们文化水平不高,他们……他们叫错了。我们用的,绝对是符合设计标准的A级环保砖,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望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原来如此,受教了”的憨厚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省重点项目,怎么可能用错料呢。”他一边说,一边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嘴里念念有词,“工人……叫法……不规范……嗯,记下了,以后写报告要注意。”

他这副样子,让李胜利和钱斌稍微松了口气,以为这个愣头青已经被自己忽悠过去了。

然而,林望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又抬起头,脸上带着新的、更强烈的困惑。

“对了,钱市-长,李主任,还有个事,我更想不通了。”他皱着眉头,像一个遇到了奥数题的小学生,“我在江边看他们修那个亲水平台,我看咱们的设计图纸上,写的是‘深根植物网格固坡技术’,听起来就很高深。可我在现场看,工人们好像没种什么植物,就是往江堤的坡上,喷一种灰色的泥浆,干得特别快。一个工头还很自豪地跟我说,这叫‘速凝喷浆法’,是他们公司的独门绝技,三天就能完工,比种草快多了。”

林望的眼神里,闪烁着对“高科技”的无限向往和崇拜。

“我当时就觉得,咱们国家的基建技术真是太牛了!用喷泥浆代替种草,又能保证安全,又能节省工期,这简直是革命性的创新啊!李主任,这个技术是不是咱们市建委牵头研发的?要是能报个专利,肯定能拿国家科技进步奖吧?”

“噗——”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市建委随行人员,一个没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那个“砖”的问题,还只是一把匕首。

那现在这个“坡”的问题,就是一柄开山巨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对着市建委众人的脑门,狠狠地劈了下来!

偷工减料,还能用“工人叫错”来狡辩。

但直接更改核心施工方案,用廉价且存在巨大安全隐患的“喷浆法”,代替设计好的“植物固坡技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质量问题了。

这是在拿整个滨江路的安全,在拿市民的生命开玩笑!

这是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从主任到科员,全部丢掉乌纱帽,甚至锒铛入狱的弥天大罪!

李胜利的脸,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斌副市长那张笑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终于明白,今天他们不是来汇报工作的。

他们是来接受审判的。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满嘴“菜鸟”“外行”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

他就是省长办公室派来的,那个手持屠刀的,行刑人。

孙宇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着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却依旧一脸无辜的林望,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小子,不是钉子。

是刀。

一把最锋利,也最懂得如何伪装自己的,手术刀。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周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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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是菜鸟,我只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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