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间会议室,两派生死局周岱岳就那么站在门口,像一尊凭空出现的石像,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音、所有动作、所有心思,都在瞬间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碾得粉碎。
时间,在这一刻有了实体,变得粘稠、沉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胜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是一种濒死般的灰白。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却吸不进半点空气。【仕途天眼】中,他头顶那坨臃肿的土黄色气运,已经彻底被翻涌的黑气吞噬,形态溃散,如同一滩被踩烂的污泥。
钱斌副市长脸上的肌肉在剧烈抽搐,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头顶那片原本还算稳固的红色华盖,此刻正剧烈摇晃,边缘处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无数浑浊的黄气和代表着惊恐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疯狂侵蚀着代表官运的红色。
他与李胜利之间那条肮脏的银色利益线,正在忽明忽暗,随时都可能崩断。而那条连接着省政协主席刘广平的黑色关系线,此刻却像一条被惊醒的毒蛇,猛地收紧,散发出冰冷不祥的幽光。
孙宇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他无声地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恭敬:“省长。”
周岱岳的目光,从孙宇脸上扫过,没有停留,而是缓缓地,落在了会议室中央,那个还保持着站立姿势的,全场职位最低的年轻人身上。
林望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设想过自己会被李胜利当场痛骂,会被钱斌记恨穿小鞋,甚至会被孙宇当成弃子。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这场笨拙又凶险的“表演”,最终的观众,竟然是江东省的二号首长。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脏却像失控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能做的,只是维持着站姿,微微低着头,将一个下属面对最高领导时应有的敬畏和紧张,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岱岳终于动了。
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进会议室。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一柄重锤,砸在钱斌和李胜利的心口上。
他没有走向主位,而是走到了投影幕布前。上面还定格着李胜利那份PPT的最后一页——“打造全国生态文明建设样板工程”。
周岱岳看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钱斌脸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钱市长,你们市建委的汇报,很有‘创新’精神嘛。”
“创新”两个字,他说得不重,却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钱斌的耳朵里。
钱斌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省长,您……您听我解释,这,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周岱岳打断了他。他踱步到会议桌旁,随手拿起了桌上一份林望的报告,目光并没有看上面的字,而是转向了面如死灰的李胜利。
“标三水泥砖,速凝喷浆法。”周岱岳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李主任,这些词,我这个外行听着都觉得很新鲜。给我们大家,也给我这个外行,解释解释?”
这句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刻了林望刚才的提问。
但从林望嘴里说出来,是“菜鸟的好奇”。
从周岱岳嘴里说出来,就是审判官的质询。
李胜利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里,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完了。
所有人都知道,李胜利完了。
钱斌眼看大势已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当机立断,立刻站起身,对着周岱岳,一脸痛心疾首地表态:“省长!这是李胜利同志的严重失职!是我们市政府监督不到位!我代表江城市政府向您检讨!我们一定立刻成立调查组,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好一招壮士断腕,好一招金蝉脱壳。
林望的【仕途天眼】看得分明,就在钱斌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与李胜利之间那条利益线,“啪”的一声,应声断裂。
周岱岳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严查?”他反问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我看,就不用麻烦市里了。”
他转头看向孙宇,语气不容置疑。
“小孙。”
“在。”
“通知省纪委和省监察厅,让他们联合派人过来。现在,立刻。”周岱岳的目光重新扫向钱斌和李胜利,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就跟钱市长和李主任,还有市建委的同志们,在这里‘聊一聊’。”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滨江湿地公园项目,从现在起,即刻停工。由省里牵头,成立联合调查组,全面接管。”
轰隆!
这番话,如同一道旱地惊雷,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钱斌的脸,瞬间血色全无。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他想过无数种结局,最坏的不过是李胜利被拿下,自己受个处分。他怎么也想不到,周岱岳竟然会如此雷霆万钧,不仅要办人,更是要直接从江城市手里,夺走整个项目的控制权!
这已经不是在敲打他,这是在对他,以及他背后的派系,公开宣战!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那几个市建委的随行人员,一个个面如土色,呆若木鸡,仿佛在等待发落的囚犯。
周岱岳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将目光,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投向了那个从头到尾站在角落里,像个隐形人一样的林望。
整个会议室的焦点,也随之转移。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科员身上。有敬畏,有恐惧,有探究,有不可思议。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用两三个“傻问题”,撬翻了一个实权部门,拉下了一位副厅级干部,甚至引发了一场省级层面的政治风暴。
周岱岳迈步,走向林望。
林望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周岱岳在他面前站定,没有说话,而是弯下腰,拿起了林望放在椅子上的那个笔记本。
本子上,是林望龙飞凤舞的记录,旁边还有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关于“气运”变化的符号。
周岱岳翻了两页,似乎只是在随意地看着。
“字写得还不错。”
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和。
林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周岱岳合上本子,放回椅子上,然后便转身,在一众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门外的随员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离去,只留下一个如山般厚重的背影,和一屋子劫后余生、心神激荡的人。
会议室的门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雷霆震怒,是即将到来的官场大地震。
门内,是死寂,是重生,是无数道目光的重新洗牌。
赵鹏如果在这里,他会看到,他眼中那个即将成为“办公厅最大笑话”的林望,此刻,已经成了所有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孙宇走到会议室前方,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几个已经六神无主的市建委人员说:“几位,麻烦在这里稍等片刻,纪委的同志马上就到。”
然后,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林望面前。
林望此刻还感觉像在梦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孙宇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报告收起来,跟我走。”
“是。”林望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和那份报告。
他跟在孙宇身后,像个小跟班。快走到门口时,他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一句。
“孙秘书,我们……去哪儿?”
孙宇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过头,看了林望一眼。那眼神,深邃而复杂,像一口望不到底的古井。
“去见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一个,你父亲当年的老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