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赊命人

　　我看了看老人家，又回头看看老道示意他先出去。

　　等到屋内只有我和许石五两人，许石五却突然拉住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小师傅，不用瞒我，你是赊命人，刚才黑白无常两个鬼差来找我，就是你替我挡下的，我谢谢你。”

　　“老人家，您，难道，您也是赊命人？”

　　许石五艰难地点了点头，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只是他手上的力量渐渐变大。

　　“当赊命人，有出借，无索还，我们都是三衰七败的命，为开宗神侍奉一辈子，不就求一个来世的好命吗？你年纪轻轻就成了赊命人，到了时候，自然也要被带走，年轻人，你好糊涂啊。”

　　许石五似乎对当赊命人很介怀，他越说越激动，握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紧。

　　“老人家，你先躺下，我想办法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今日让我遇到你，实在是天数，天不绝我，年轻人，赊命人，有出借，无索还，你说，如果真的有一天，要你把你的命赊出去，你愿意吗？”

　　许石五的话其实一直是我在寻找的答案，可我现在脑子越来越乱，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不对，此时我才感觉到这整个小房间被布下了一个法阵在不断吸收着我的精元。只是它的力量波动极其微弱，我才一直没发现。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进了一个圈套里，这许石五是故意引诱我来这里，然后想用法阵困住我，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给了我答案。

　　只见许石五从床上站起身，慢慢伸了个懒腰，对我笑道:“赊命人可不多了。要不是你们在市医院闹出那么大动静，我还真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赊命人活跃在世上。既然你也是三衰七败的命，那你就发发好心，把你的命赊给我，如何？我用你的命，替你活下去，你呢，做了好事，下辈子投个好胎。”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许石五是如此阴险毒辣的小人，本想呼救，可受制于这个法阵的威力，我的体力也快速流失，现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放心，小朋友，这个噬魂阵，你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识到，这可是来自西南的神奇法术，它会慢慢把你的精力，气血，神识，你的一切通通榨干，为我所用，无人可逃。所以我劝你，放弃抵抗，乖乖赊掉你的命，这样，也能免去被榨干的痛苦，而我呢，逢年过节，烧的纸钱里也会分你的一份。”

　　“老～道～”我艰难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随着法阵的运行，我的身体逐渐瘫软，而这个许石五却是越来越精神，头上的白发也慢慢变黑。

　　就在我准备等死的时候，突然发现身旁的一个高脚柜底下缺了一个角，被一个小木楔子勉强撑了起来。

　　于是我费尽吃奶的力气，用手一点点把小木楔子往外抠，时不时回头看看许石五。

　　许石五正凝神闭目专心作阵眼，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眼看着木楔子被我一点点抠出来，还剩最后一点却死活挪不动，我一咬牙，心里一发狠，将手指甲卡进木缝中间，猛一使劲，指甲掉了一半，瞬间血流如注，木楔子也滑落出来。

　　眼看着高脚柜子摇摇晃晃倒了下来，我立马蜷缩起身子，双手护住头，只听嘭地一声，柜子一半砸在我身上，一半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许石五也被这一声巨响吓得赶紧停止施法，刚要起身查看，却和被响声吓得夺门而入的老道撞个正着。

　　看了看地上被柜子压着的我，只一瞬间的功夫，老道便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手中迅速捏住袖中的拘雷符，猛地一甩，符咒打在许石五身上，雷光将他凭空击退。

　　老道右手双指掐诀，手中泛着银白色光，而后掏出一叠符咒往四面甩开，符咒落在屋内的几个角落，却只是凭空悬浮。

　　将符咒甩开后，老道右手猛拍地面，大喝一声:“破！”

　　屋内的符咒齐刷刷爆发出靛蓝色的雷光。

　　一股焦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老东西，敢用噬魂阵，我今天就除了你这个祸害，替赊命人清理门户！”原来，老道从一进门就已经认出了噬魂阵。

　　许石五气急败坏，也是使出了看家手段。他一抬手，随着嗖的破空之声，一支闪着红光的飞箭直奔老道面门。

　　饶是老道身手灵活，也架不住这室内空间狭小，勉强侧身躲过，右脸却被划伤。

　　这箭噹地一声打在墙上，竟然如烟花一般，化成一团红色火花后消失不见。

　　“神箭门？？你是神箭门的赊命人？！”老道话一出口，我也感觉不可思议。

　　与刘大勺的第一次见面，听老道说起过，刘大勺的父亲也是神箭门的赊命人，他们是师门兄弟？

　　“爹啊，这是咋了啊，你。。。”许德祖话没说完，已经被许石五双手一指，他喉咙上凭空出现了几个凹痕。

　　老道想要去救，为时已晚，我感知到一缕蓝灰色的魂魄飞向了许石五身上。

　　再看许德祖，双眼空洞无神，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

　　他死了。

　　死在自己的父亲手里。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道拉起还没恢复的我，飞快地跑出许德祖家。

　　刚停下喘口气，我只觉得又一道灰色魂魄消失无踪。

　　“不好，这许石五疯了，把他儿子儿媳都杀了。”我对老道说完，许石五已经慢慢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用时男时女的嗓音说道:“我费了那么大功夫，躲躲藏藏大半辈子，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理解我？我只不过想活的久一点，有错吗？”

　　老道挡在我前面，冷笑道:“大家都说神箭门被一夜灭门，没想到还有你这种胆小如鼠的叛徒活在世界上。竟然不惜卖身投靠西南苗疆蛊医，修习邪法，妄图逆天改命，真是可笑至极。为此竟然杀子弑媳，真是禽兽不如！”

　　“住口！！！”听到老道的话，许石五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邪力，卷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其中隐隐有冤魂的呜咽声。

　　“不好，这许德祖和他老婆都是阳寿未尽的枉死鬼，怨气极重，又被这许石五用邪法吸了寿命，有违天道，更是邪上加邪。他这时候邪力大增，神箭门的夺魂钉更是凶狠至极，我不一定对付得了。。。夺魂钉，糟糕，这应了你的劫！”

　　听了老道的话，我心里凉了半截，合着今天也是我五行劫的一劫？

　　容不得我们多想，吸了自己亲生儿子和儿媳生魂的许石五已经浑身散发着黑气一步步向我们走过来。

　　“夺魂钉五行属土，他就是你的土劫，老弟，看来今天贫道要开杀戒了。”

　　我见老道将刘大勺给的小布包拿出来，里面是一件叠好的道袍。

　　老道将道袍穿在身上，又拿出葫芦，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祖师在上，弟子在下，今遇违天道乱人伦之恶畜，请祖师爷亲赐法力，诛邪卫道！”

　　只见道袍灿然，熠熠生辉。

　　我休息一会儿，勉强可以行动，来到老道身边，问道:“老道士，你不会要把他杀了吧？杀人犯法这事，你跟祖师爷汇报过没？”

　　老道回头瞪了我一眼，指着许石五说道:“他杀人害命，杀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吸了魂魄，这就已经乱了人伦天道，他现在这样，身披魂衣，你知道什么叫魂衣？就是他迫害的满含怨气的冤魂组成的一件法袍，这是最恶毒的邪法。你懂吗？！”

　　听了老道的话，我又一身身起白毛汗。

　　不给我们再扯淡的机会，许石五已经飞身冲到我们面前，右手一招，魂衣将我和老道拍出去三米远。

　　魂衣上满是冤魂怨鬼，怨气深重，邪力极强，迎面拍过来，我们浑身如同撞上一块钢板。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紫金葫芦，起！”老道就地将葫芦扔在空中，葫芦转了几圈，口朝向许石五，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许石五身上的魂衣被葫芦一点点吸进去，他灰暗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嗖！”一枚夺魂钉飞向紫金葫芦，将葫芦打落在地。

　　他的魂衣才堪堪保住。

　　“小心！”老道原本在操纵紫金葫芦，一时反应不及，又一枚夺魂钉拖着红色尾焰直奔他眉心。

　　我情急之中脚下突然发力，一步窜到老道身前，将仅存的先天罡气凝聚胸口，“噌啷”一声，夺魂钉在我胸前停住。

　　许石五眼睛一亮，邪魅笑道:“呦，没想到，还是青龙门的，太好了，这先天罡气，你用也是浪费，还不如归了我。”

　　说话间，他再次召出三枚夺魂钉，分别瞄向我的眉心和双眼。

　　胸前的夺魂钉还在拼命想要往我的胸口钻，于是我拼命想要调集更多的先天罡气出来。

　　就这一下，我误打误撞从丹田感受到了一股浩浩然的气海，来不及多想，我将先天罡气裹满全身，恰好此时三枚夺魂钉已经扎了过来。

　　我和许石五就这么互相拼尽内力去对峙，突然，我余光瞟到老道仍然假装操控紫金葫芦，左眼对我眨了眨眼睛，让我看到了他藏在袖口的一个小瓶子。

　　经过这几次的并肩作战，我与老道有了基本的默契，于是我继续与许石五对峙，还不断用罡气在周围制造旋风，卷的沙尘四起。

　　为了给老道争取时间，我故意开口刺激许石五:“你既然当了赊命人，怎么忍心看着你们满门遇害，还在这做起了缩头乌龟，就因为你，神箭门被灭门，我要是你们的开宗神，我绝对不放过你。”

　　“幼稚！你们这些赊命人，整日里叩拜开宗神，除魔卫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到底谁是魔？卫的又是谁的道？！我没你们那么虚伪，我就要活着，只要能活着，我就是神仙，我不在乎投靠谁，赊命人又怎样？苗疆蛊医又怎样？只要能让我长生，去他妈的除魔卫道！”

　　“受死！”

　　老道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许石五身后，此刻他突然发难，将手中的小药瓶一把拍碎在老道的魂衣上。

　　“啊！！！啊！！！”魂衣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上面枉死的冤魂都在不停挣扎，想要逃离魂衣的束缚。

　　再看许石五，现在跪趴在地，痛苦扭曲，整个后背被烫得皮开肉绽，露出鲜红的嫩肉。

　　“老东西，你也配当赊命人？现在道爷就替天行道诛了你！怎么样，黑狗血和鸡血的味道不错吧？接下来是最后一击！五天应雷咒听过吧？”

　　“慢！”我叫停了正准备作法引天雷的老道，来到许石五旁边。

　　“他快死了。”

　　“你怎么知道？”

　　“他的魂魄已经不稳了，而且，那俩你说不常出来的办公室领导来了。”

　　老道一听，赶紧捂住嘴:“黑白无常二位领导来啦？”

　　我点点头，黑白无常站在许石五旁边，老道虽然看不见，但我和许石五身为赊命人，可看得清清楚楚。

　　许石五趴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身体，再次向我伸出手，沙哑着嗓音哀求:“小兄弟，救救我！求求你！别让他们带我走！”

　　我对黑白无常示意后，他们退后几步，我则蹲下身，问道:“许石五，当年神箭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隐匿行藏这么久的？”

　　许石五摇了摇头，依然在向我哀求。

　　看着匍匐在我脚下的神箭门赊命人，我慢慢后退两步，对黑白无常行礼:“二位，按赊命人家法，此人如何处置？”

　　黑无常拿出琵琶锁，穿过许石五的琵琶骨，将许石五的魂魄勾住，并不言语。

　　白无常客客气气地行礼道:“沈小爷，我兄弟平日不善言语，此人为神箭门赊命人，但身犯逆天之大过。当受油锅炸魂之刑。”

　　听闻此言，许石五惶恐地不顾伤痛就要往外跑。

　　黑无常猛一扯琵琶锁，许石五的灵魂被拉出来锁在琵琶锁上。

　　随着生魂离体，许石五的身体也如同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老道上前，叹了口气:“哎，今儿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老弟，现在怎么办？”

　　我站在原地，发着呆，突然问老道:“老道，你说，许石五说的话有错吗？”

　　“嗯？你啥意思？”

　　“谁愿意天生当赊命人？三衰七败的命已经够惨了，他其实只是想活的长一点，不是吗？”

　　老道拿出紫金葫芦，在我头上打了一下，一脸正气地说道:“他的错不在目的，而在行为。君子论迹不论心，对他这种恶人，也是一样，无论原因和目的，只看行为，他杀人害命，死有余辜，懂吗？”

　　老道说的没错，他害怕我道心不稳，于是赶紧拉着我回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