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歌识是只狐妖,靠着勾人又漂亮的外表和敏捷的身手,专偷仗势欺人的富商的财物去济贫,就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偷到京城第一捕快的头上。 那捕快叫方佑生,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一开始没发现自己的玉佩给陆歌识顺走了,大概是被他的一双狐狸眼睛迷了魂,只以为这小美人是迷路了,还策马把陆歌识送回了客栈。 没曾想不多时,这方佑生就回程将试图跑路的陆歌识抓了个正着。 怕被方佑生抓到衙门里去,陆歌识畏畏缩缩地掏出了玉佩给他,但方佑生似乎还不打算放他走,甚至想要把他抓带到自己府上去? 陆歌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要靠露耳朵尾巴给别人rua来求生的一天 而且这京城捕快,怎么越看越像是只狼呢……?
在陆歌识还没有想出“妖还能被卖去做什么”的答案的时候,方佑生已经带着他驾马走到了城东。
人烟逐渐稀少,走得越深,周边的房屋就更显破旧。草木不修边幅地乱长,路也崎岖不平,时而会有陆歌识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飞到面前,想要叮咬他,都被方佑生眼疾手快地赶走或是捏死。
路边的人个个都面黄肌瘦,打量两人的目光有嫉妒也有羡慕,偶尔也有敌视和仇恨。
按陆歌识的要求,方佑生将马拴在了最近的马场,而后由两人徒步从小路过去。
“其实这里家家户户都很穷,你也看得出来。”陆歌识说,“不过这一片的人尚且还能劳作。再过去,就是一些寡妇或是男人患病的人家,基本都是靠乞讨为生。”
陆歌识接下来带方佑生走的路极为偏僻,一个外人都没有再出现过,方佑生问他,陆歌识便答道:“本来该是夜里来的。如果被别人看到我们只去了她家,她往后的日子不就更不好过了?可我能力有限,帮不了这么多人——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去帮的。”
“这种时候你倒是聪明得很。”方佑生说,“那为何只去她家?”
“当初我经过这里的时候脚被割破了、走不动路,是她收留我的,甚至还分了半块饼给我。”陆歌识说,“我临走的前一天,她儿子就有些咳嗽,所以我才一直不放心。”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排土房子后面,远远便听见有女人的哭声。陆歌识带着方佑生循声走近,找到了那户人家。
陆歌识趴在窗边,小声地唤那正呜呜哭着的女人:“小文姐。”
女人很瘦,但面容清秀,并不显老态。面上也没有怨容,只是看得出她已疲惫不堪。
听见声音,她一怔,惊喜地看向窗外,见到后头仪表堂堂的方佑生,有些惶恐地问陆歌识:“这位是?”
“是来帮你的。”陆歌识翻身进屋,问,“姐姐,欢喜呢?”
屋子小,方佑生没有翻进去。只见女人回身抱起一个满面通红的小孩,又要掉泪:“怕是不行了。”
陆歌识急切地看向方佑生。方佑生向他点点头:“只能把孩子单独抱到城里去求医,否则动静太大。”
女人有些难以置信,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若是、若是大人能帮帮草民……”
“不必说这些。”方佑生道,“但有一事你要清楚,我把你的孩子带去求医,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能活下来。”
“是、是……”女人连连点头,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干,“能一试也好。”
“他这大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可能需要在我府上留一些时日。”方佑生又说。
在方佑生府上,肯定比住在这土房子里舒服得多,女人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有意见。
“文姐。”陆歌识忽然从兜里掏出不知何时藏的几块馅饼,塞到女人手里,“你收下吧。当初要不是你帮我,我现在可能都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了。”
“歌识。”文氏抱了抱陆歌识,“是我要谢谢你。”
“该回程了。”
方佑生出声提醒道,打断了姐弟二人的煽情对话。
小孩被裹在襁褓中,不哭也不闹,几近昏迷。陆歌识一路上都紧张地唤着“欢喜”,又想让方佑生骑快些,又怕路途太颠簸了不好。
方佑生想让陆歌识放松些,便问:“为何叫她文姐?”
陆歌识犹豫片刻,说:“其实……没有人见过文姐的丈夫。‘文’也是她自己的姓氏,她的儿子叫文欢喜。”
后头的话,不必细说方佑生也能想象到这文氏所受的屈辱和歧视。大概陆歌识不想以那样的称呼去叫她,才忽略辈分和纲常,叫了姐姐。
“她还年轻,可以试着去找些活做。”
“可她有个孩子呀。”
“我可以帮她找到地方。不过……”方佑生顿了顿,说,“那儿基本都是妖。”
“还有这种地方?”陆歌识被勾起了好奇心,“我能去吗?”
“怎么?方府留不住你?”
“……我就问问嘛。”陆歌识撇撇嘴,“她知道我是狐狸的,不排斥妖。”
“你怎么什么都和人家说?”
“是因为我那时候太虚弱了,维持不住人形。”陆歌识见他们是朝着回方府的方向走,问道,“不去医馆吗?”
“早些时候我已经让陈伯把医师请来了。”方佑生说,“不必去医馆。”
“那……”陆歌识本想问饭馆呢,可转念又想到治病要紧,便讪讪闭上了嘴。
方佑生看出他的心思:“藏了这么多馅饼,自己没吃一个?”
陆歌识小声道:“没有。”
“你个小狐狸。”方佑生揶揄他,“真是说不得你。一说你还要绝食,三岁小儿似的。”
经他这样一提,陆歌识又要嘴硬:“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吃东西!”
“那上马的时候还不让我抱?”
“我本就可以自己来!”
“还要自己骑马?”
“我就想骑,不行啊?”
“不行。”方佑生说,“不许。”
“吃饭管我、睡觉管我,连骑马都要管我!”陆歌识越说越激动,“我还不如去衙门呢!”
提到衙门,方佑生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关于衙门,之前虎妖是怎么和你说的?”
陆歌识意识到自己失言,心虚地说:“就说会扒我的皮,抽我的筋……还会挖我的狐狸珠去炼丹。”
方佑生扶额:“……没说别的?”
“还、还会有什么啊?”
“那你总该知道青雀楼那些小倌做的是什么活吧?”
“知道知道!”陆歌识有些激动地点头,“他们是在那里勾引人的!”
“勾引人做什么?”
“勾引人……不就是勾引人吗?”陆歌识转了转眼珠子,“脱光衣服给别人摸摸?”
“就摸摸?”
“不然呢?”
“不然呢?!”方佑生气得要发笑,“你们匪帮还挺……干净。”
“你怎么知道的?当初胡大哥在的时候,每天都让我们轮流打扫。”陆歌识叹了口气,“不过他很疼我,连扫地都不让我做的。”
方佑生登时换了副面孔,冷冷道:“那叫溺爱。”
“哦。”陆歌识轻哼一声,“那也是对我好。”
气氛重新降到冰点,陆歌识看不见方佑生的表情,内心忐忑,睁眼说瞎话:“好像快到啦?”
方佑生并不搭理他,事实上,从这以后一直到医师给文欢喜看完病、开完方子,方佑生都没有和陆歌识说一句话。
但陆歌识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不想去和方佑生示好。
再说了,不是方佑生让他不要谄媚卖乖的么?他乖乖照做总行了吧。
文欢喜的病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大抵是这一天里唯一的好消息。小孩需要彻夜有人照顾,陈伯说什么也不让陆歌识守着,半赶半推地把他直接关在了门外。
方佑生竟然还站在外头,像是在等他。
陆歌识看了他几眼,不情愿地先开口问:“都这么晚了,还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就是要这么晚才去。”
像是相信陆歌识一定会跟上自己似的,方佑生缓步先向门外走去。
这让陆歌识更加难过,他低下头,不想迈开一步。他的眼眶和面颊泛热,喉头哽咽,委屈如同冰凉的月光一样从心底流淌出来,雨点似的滴在脚尖。
“怎么还哭了呢?”方佑生带着茧的指腹轻轻擦过陆歌识的面颊,他半蹲下,难得仰视着陆歌识,“小狐狸哭成小花猫了。”
陆歌识没料到方佑生会回来,甚至还突然语调温柔,反倒让他哭得更厉害。他用手肘捂住自己的脸,抽噎着:“你干嘛要回来?”
“不去那儿了。”
方佑生于是起身,不去看陆歌识的哭脸,转而抱住这只哭包狐狸,轻拍着他的背。
“你是不是……本来要把我卖到那里去?”陆歌识抓住方佑生的衣襟,说了好几次才把含糊的话说清,“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歌识。”
方佑生第一次这样喊他,陆歌识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可以被喊得这么好听。
“我只是有点生气。”
陆歌识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方佑生。他不知所措下揉皱了方佑生的衣襟,慌忙又松开手,努力抹平那一处褶皱,小声地道歉。
“是我对你太过苛责了。”方佑生握着陆歌识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你可以揉皱它,也可以撒娇,可以不受责罚,可以不去扫地。”
陆歌识怀疑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呆愣愣地看着方佑生。
“莫要再哭了。”方佑生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颇为无奈地承认道,“我不会哄人。”
陆歌识急忙道:“那我要是不哭了,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方佑生颔首:“算数。”
“那、那我可以不可以再加一条?”
“你说。”
陆歌识忸怩道:“我可不可以……一直留在方府?”
“不是说还不如去衙门?”
“我说错啦。”
陆歌识附在方佑生耳边,轻声撒娇:“你答应我嘛。”
“不要……”方佑生话锋一转,“不要对外人这样撒娇。”
“我知道的。”被允许撒娇的陆歌识笑嘻嘻地搂住方佑生的脖子,狐狸耳朵忽地冒出来,亲昵地蹭了蹭方佑生的下巴,“只跟方爷撒娇。”
方佑生在心底默念了十来遍“这是撒娇,不是勾引”,忍住了体内最原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