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不知道吃下多少颗瓜子仁的陆歌识迷迷糊糊地犯起了困,被方佑生捞到自己怀里抱着。
“已经不罚你站了,现在还想早睡?”方佑生轻车熟路地按出陆歌识的尾巴,顺着毛发的方向轻抚着,说。
陆歌识靠在方佑生的肩头,被摸得舒服惬意,半阖着眼睛道:“不要罚我了嘛。今天一天抵三天,不行么?”
“哪有这样的说法?说好的三天。”
“可规矩本来就是你定的,你改改嘛。”
“若都这么改规矩,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这就是一个小小小规矩。”陆歌识睁开眼睛,巴巴地看向方佑生,“除了你我,没有人会知道的。”
陆歌识的眼尾上扬,连装无辜的时候都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方佑生喉结微动,抚着尾巴的动作放缓:“陈伯他们也都知道的。若是明日就破了规矩,以后我说的话还有几分威严?”
陆歌识想得很明白:“你是对我宽容,又不是对他们宽容。”
“那为何要对你宽容啊?”
“因为我乖啊!”陆歌识晃了晃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你看,我只给你摸尾巴呢。”
橙红的尾巴谄媚地扫过方佑生的手心和手背,方佑生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将陆歌识从自己身上放下去。他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脸茫然的陆歌识,片刻,才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免谈。”
“凭什么呀?我——”
“陆歌识。”方佑生也站起来,他比陆歌识高了一个头还多一些,气势逼人地俯视委屈巴巴的小狐狸,“我收回先前的道歉。”
陆歌识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哈?”
方佑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而后他弯腰,面对着陆歌识,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只、小、狐、狸、精。”
陆歌识被方佑生的决绝和直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气得胸脯起伏,脸蛋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不是!”
方佑生泰然自若地:“你就是。”
“你不可以这样说我!”
“有何不可?在这府上,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欺负妖!”
“不。”方佑生指正他,“只是欺负了你。”
“你、你厚颜无耻!”
“再骂,就再多罚你一天。”
“方佑生!”
“陆歌识。”方佑生忽然板脸沉声道,“不要总试图靠谄媚和卖乖去讨好别人,更不要与比你强的人起争执。”
“会没命的。”
陆歌识被突然严肃的方佑生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可我只对你这样……我没有对别人这样的。”
“不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方佑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我不是在对你发火。去睡吧。”
明明就是在发火。
陆歌识躺在柔软的床褥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方佑生今天凶我了”。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被凶过……但今天的方佑生似乎格外生气,还说什么他就是狐狸精之类的胡话,理直气壮地欺负他。
陆歌识有些委屈——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狐狸精了。
如今被方佑生这样称呼,陆歌识心里除了愤懑,还多了几分酸涩。他将身子抱成团,怎么也想不通方佑生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难道方佑生不喜欢他黏人的样子?还是不喜欢他笑?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怎么可以说骂就骂呢?
多伤人心啊。
陆歌识闹了脾气,决定再也不要主动和方佑生说话。
次日一大早,他就独自穿戴洗漱干净了开始打扫院落。闷声不吭地,连早膳也不吃。
“方爷。喊过好几次了,不愿过来。”
远远地,陆歌识竖着耳朵听见陈伯同方佑生说。
方佑生会自己过来喊他吗?
如果方佑生过来,那他也不是不能卖他个面子。
“那便随他去吧。”
方佑生却说。
谁稀罕吃似的!!
陆歌识脾气更盛,嘴角绷平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做活。
到了晌午,从厨房飘来阵阵肉香,陆歌识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唤起来。不一会儿,陈伯便又慈眉善目地过来问他要不要过去用膳。
“不去!”
“方爷说,您去的话,便允许您多吃一个鸡腿。”
“……就一个鸡腿,他哄小孩儿呢?”
“三个也行。”陈伯笑眯眯地说。
“我……”陆歌识转念又想到方佑生昨夜凶他的模样,一咬牙,道,“不去!”
“少爷,一会儿您不是还要和方爷出去?不吃东西可怎么行?”
对了,方佑生说今日要和他一起去城东那户人家。
生气归生气,救人的事还是马虎不得的。
但陆歌识自认不吃东西也无妨,便还是摆摆手:“陈伯,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陈伯叹了口气,回厅堂和方佑生转述了陆歌识的话。
直到陆歌识把院落和回廊都扫过一遍,方佑生才出现在他面前。
陆歌识握着扫帚,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地面某处,不悦地微撅着嘴巴。
方佑生看着陆歌识低垂的睫毛,说:“还说自己乖。如今这府上就数你脾气最大。”
“我没有闹脾气。”
满脸都写着“我很生气”的陆歌识如是说。
方佑生也不和他争辩,只说:“一会儿出去了别和我喊饿。扫帚收了吧,准备上路。”
陆歌识收拾完出来,就见方佑生穿着一袭苍黑色镶金的锦鹤氅,牵着他们初见时的那匹骏马,站在门前等他。和自己有些暗红的头发不同,方佑生的长发如墨,搭上那双浓眉朗目,更衬得他英俊桀骜。
“愣着做什么?”
陆歌识一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看呆了,羞愤地回了句“没什么”,匆忙向男人走去。
方佑生下意识想抱陆歌识上马,被陆歌识躲开。
“我自己会上。”
才不要你碰。
虽是这么想着,但两人挤在一匹马上,怎么可能不相碰?
陆歌识心不甘情不愿地背靠着方佑生的胸膛,闷声道:“以后我也要买匹马。”
“你可知一匹马要多少银两?”方佑生道,“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我很值钱的!”陆歌识反驳道,“先前在匪帮的时候,有人上山想买我,带了一大箱银子!”
“买你?!”方佑生陡然拔高了音量,问。
“是啊,我也纳闷呢。只听过买妖做奴隶的,但我这细胳膊细腿,买我做什么?”陆歌识说,“不过那人后来被胡大哥赶走了,好像还被打了一顿。”
“胡大哥是收养你的虎妖?”方佑生有些头疼,“陆歌识,你劫富济贫也这么些年了,怎么还这么笨?”
“什么呀。”陆歌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怎么又骂我。”
方佑生长叹一声:“你不该和我发脾气。若非我捡到你,你怕是已经……”
“已经什么?我饿不死的,你可别小看我。”陆歌识补充道,“而且我没有和你发脾气。”
“你只见过被卖去做奴隶的妖?”
“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方佑生说,“一个你险些就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