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京城

    燕晗昭一路将杨慕羽抱回翠微居，途中半步不停，或许这么长久的一生中，杨慕羽还是第一个能让燕晗昭抱两回的人。

    “王爷，臣妾可以自己走的。”杨慕羽看着沉静的燕晗昭，心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想废了这双腿你就老老实实抱好本王。”这大概算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了杨慕羽的话，话虽然凶，但是燕晗昭的动作很轻。

    一路到了厢房，燕晗昭把杨慕羽轻轻放在床榻上。随后掀开杨慕羽的下摆，白裤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些许，看上去有些狰狞。

    抬眼看杨慕羽，燕晗昭越来越觉得杨慕羽就是个傻子，地上有白瓷碎片还跪，他这腿若是真的废了谁会在乎？好在他去得早，如若不然还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

    “把长裤褪下。”这是命令，也带了几分冰寒。

    杨慕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不过当着燕晗昭的面，似乎有些不雅。“可否请王爷回避？”

    燕晗昭听了这话差点被杨慕羽气笑了，但是还是憋着火气道：“你是本王的妃子，只是让你把长裤褪了，这还需要本王回避吗。”

    听上去是反问，可是杨慕羽知道燕晗昭现在耐心所剩无几，只好照做。

    长裤褪下的时候又把凝固的血块带下，刚刚凝固不久的血痂又被撕裂，有鲜血渗出。尽管如此，杨慕羽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倒是及其能憋。

    “痛的话就说，本王会尽量处理好。”燕晗昭将杨慕羽的裤腿挽起，看到那坑坑洼洼的伤口，有的瓷片还嵌在皮肉里，显得十分狰狞。

    “不疼。”杨慕羽脸色有些发白，但是还是极力维持现有的笑容，他知道燕晗昭是为他好，不过细细想来，今日之事或许也是一个局，还是要多谢燕晗昭留他一命。

    燕晗昭命人把他行军打仗时用的最好的伤药取来，这药很疼，但是不会留疤。只是这伤口这般大，杨慕羽怕是受不住。

    “这是上好的伤药，只是上药时疼痛万分，你若愿意……”

    未等燕晗昭把话说完，杨慕羽便回答了：“无妨，王爷上药便可，臣妾受得住。”

    既然杨慕羽都这么说了，燕晗昭也无话可说，只不过上药的时候还是格外留意杨慕羽的情况。

    这伤药确实好，沾上一点便立刻止血，只是杨慕羽的脸色也白了好多，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额头上肉眼可见的冒出许多汗珠，只是他仍然不发一声。

    说实话，这药就算是燕晗昭自己用都会禁不住这疼痛的折磨，只有被敌军逼急了才会用，也算是破釜沉舟，可是如今……他还真有些佩服杨慕羽的毅力。

    因为上药就会疼，燕晗昭也不拖沓，以最快的动作帮杨慕羽把伤口上药包扎好。等一切结束，杨慕羽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你好生休息，余下的事交给本王便可。”这是杨慕羽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的燕晗昭似乎温柔多了……

    安顿好了杨慕羽，燕晗昭自己回到了书房，朝中的棋局已经布好，就等皇帝下旨了。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单膝跪地：“王爷，三皇子那边暂无动作，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燕晗昭倒是不着急，只是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布防图，道：“既然他沉得住气，那我们为何不继续，看着他损兵折将何乐而不为？”

    “是。”

    微风拂过，暗卫又消失了，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既然三皇子要演戏，那他就陪他演，只不过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说不一定呢。

    翌日早朝。

    龙座上的男人威武庄严，朝堂之下百官臣服，气氛微妙。

    “对于西南流民一事，众爱卿有何看法。”极具穿透性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之上，可是文武百官也只是默不作声，无人上前启奏。

    “关爱卿，你怎么看？”

    被问到的是兵部侍郎，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为人正直，也敢谏言，皇帝倒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启禀皇上，老臣以为，西南流民乃是由战事引起，为今之计堵为下策疏为上策，解决西南边境的战事再安顿流民才是最为稳妥。”兵部侍郎的回答很是中肯，并未有失偏颇，其言，与龙坐上的人不谋而合。

    思虑一致，可如今要派谁前去西南平定战事便又成了一大问题。

    “众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左丞相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晋王此行定能旗开得胜。”

    燕晗昭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果然，这就沉不住气了，推他上去不过是迟早的事，可是第一个谏言他去，皇帝却未必会听。

    果不其然，龙座上的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昭儿，你的看法呢。”

    燕晗昭毕恭毕敬上前，向龙坐上的人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儿臣已然上交虎符，如今再度领兵出征，这恐怕会惹人闲话。二来内子有伤在身，让儿臣如今离京，儿臣放心不下。”

    皇帝对昨日之事略有了解，知道燕晗昭口中说的有伤指的是什么，不禁更加不悦。如今西南之事未平，后宫中又出此闹剧，再让燕晗昭领兵出征怕是不容易，皇后真是……

    “退下吧。”

    “是。”燕晗昭又退回原位，毕恭毕敬的模样挑不出半分毛病。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刑部侍郎此时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皇上，臣以为七皇子或能担此任。”

    龙坐上的人沉吟片刻，若说老七也不是不行，只是老七尚且年幼，还从未带过兵，此去怕是会出差错。

    “嘉勋，你有何意见？”

    燕嘉勋就是七皇子，从小便被送去军营学习行军打仗，如今也是二八年纪，只不过还从未上过战场。

    燕嘉勋上前一步，对龙坐上的人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这么一来人选确实定下了，但是如此一来却是会让燕嘉勋置身险境。三皇子布的局可不简单，单凭这毛头小子可破不了局。

    镇国将军此时也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老臣有一法，或许可行。”

    “讲。”皇帝本还忧心，见镇国大将军出来了，悬在上面的心稍微落下了些。

    “老臣以为，可让七皇子先行，若是需要援军，晋王再带兵前援，如此一来便也有了保障。”镇国大将军这一手看似是在帮七皇子，却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皇帝思虑了镇国将军的话，确实可行，只不过燕晗昭那边，怕是需要他再单独谈谈了。

    “那便如此定下吧，退朝。”皇帝心中也有考量，这几个儿子里，他最喜欢的仍是燕晗昭，只是把偏爱亮出来终究会落人把柄。当初同意婚配也只是权宜之计，希望燕晗昭也能体谅他的难处吧。

    身在皇家，想要保全自己在意的人或物实在太难太难了，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人呐，看上去光鲜亮丽权势无限，可是剖开来看，却是一无所有。

    文武百官皆退朝，只有皇帝身边的大公公随百官一同出了金銮殿。

    “晋王留步。”大公公走到燕晗昭身旁，拦下了正欲出宫的燕晗昭。

    燕晗昭转身看向大公公，等着他的后话。

    “皇上在御书房等您。”大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燕晗昭走。

    燕晗昭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也不问为何，他向来冷淡，虽说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皇帝也是千年的狐狸，他的这点小把戏是否会被看穿也未可知。

    御书房内很安静，皇帝独自处理着奏折，殿外连一个守殿的宫女都没有。

    “昭儿来了。”皇帝没有抬眼，但是他知道人来了。

    “儿臣拜见父皇。”燕晗昭对着龙椅上的人行礼，李礼数周全，但是人很冷。

    皇帝也不脑，毕竟当年之事确实是他亏欠燕晗昭许多，如今的父子不合也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免礼。”

    “昭儿，朕知道你心里对朕有些计较，但是，你要知道，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您不用说这么多，让儿臣来御书房有何事不妨直说。”不等皇帝把话说完燕晗昭便直接打断了，他不喜欢这种煽情的话，只觉得虚伪至极。

    一句话把皇帝剩下的话全堵了回去，看着如今长大成人的燕晗昭，皇帝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忧心。“老七毕竟是你弟弟，凡事不要做太绝。”

    “既然您都知道了，为何不否决了朝堂上的提议，如今却是叫儿臣来此，说手足情深？”燕晗昭只觉得好笑，他的父皇一点都没变，虚情假意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朕想了想，这对老七来说或许也是一次历练。”皇帝顿了顿，还是道，“你有什么条件便说吧。”

    燕晗昭要的就是这句话，此去西南，若是没有什么提议他可不愿白去一趟。虽说有老七在前探路，可是局势瞬息万变，他需要以防万一。

    “儿臣是想，将那男妃一同带过去。”

    此话一出倒是让皇帝没想到，略有迟疑，问：“这又是为何？”

    “您也知道昨日之事，若我出征，皇后必定还会有所动作，您觉得儿臣放心把人留在京城吗？”燕晗昭的反问不无道理，带走杨慕羽是情势所迫，而且如今外界也传言燕晗昭对杨慕羽甚为关照，如此一来合情合理。

    “昭儿，那人不过是棋子罢了，你何苦……”

    “做戏就要做全套，父皇，这是您教儿臣的。”

    皇帝被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确实，当初立新后，让江南兵马总督权倾一方确实欠缺考虑，可是木已成舟，就算再有考量，他也只能事事退让。收回燕晗昭的兵权并非他的意思，可是若不收回，只怕赵家会让燕晗昭直接死于战场。

    只是明知如此，他也没有办法撤了江南的兵权，若是江南撤兵权，南蛮便会反扑，可若是不撤，他便不能立燕晗昭为太子……如今的棋都是在为燕晗昭铺路，可是这孩子却格外的偏执……

    罢了，误解也好，怨恨也罢，也不过是自作孽。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燕晗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皇帝却在忧心这个不按他的路走的儿子……

    或许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