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月的笑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道:“慕羽这孩子自幼便没了娘亲,姨母作为主母自是应当多加照顾的。”
说这话时赵晚月笑得和蔼,眼里也有动容之色,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句情真意切。可是燕晗昭只觉得虚伪,若真是如此,杨慕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盯着地,这赵晚月分明就是在撒谎!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燕燕是何许人,这赵晚月自然也好不哪儿去。
不过这倒是件好事,起码能够说明杨慕羽并不是赵晚月派来的,那么后面的很多事或许都能让杨慕羽提出些许意见。
来杨府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燕晗昭自然没忘了正事。“爱妃今日回门,想必是要与家人叙叙,本王在外面候着。”
“多谢王爷。”杨慕羽低眉顺眼地目送燕晗昭走出了正堂,这才回过头来看杨庭深。
“爹……”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杨庭深打断了,“老臣可受不住王妃这一声爹,王妃莫要折煞了老臣。”
杨慕羽知道杨庭深是为今日杨府门口的羞辱不痛快,但他也确实无话可说。从小到大杨庭深从未给予自己父爱,仿佛自己不是他的孩子一般。如今既已是这般局面,杨庭深更不可能会给他好脸色看。
可是杨慕羽还是想救杨家,或许是这多年的养育之恩,或许是出于对父亲最后一点的孝心,有些事,他还是会做。
“爹,可否听儿臣一句话。”
这一次杨庭深没有驳斥杨慕羽的话,他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看着杨慕羽真诚的样子,他确实有些许的动容。“有什么就快说吧。”
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是杨慕羽开不了口,赵晚月同样看着他,他不能说太多。“京城的天多变,您多保重。”
说完,杨慕羽向杨庭深和赵晚月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起身离开。杨慕羽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现在他是晋王府的王妃,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匆匆走出正堂,杨慕羽就看见燕晗昭在外面等他,那背影很孤寂,和他以往看到的燕晗昭似有不同。
“王爷?”杨慕羽也不知怎的,出声询问,也许不是关心,但是燕晗昭转过身的一刹那他确实看到了燕晗昭眼底的温柔。
“走吧。”燕晗昭没有多问,似乎对杨慕羽十分放心。他拉着杨慕羽的手往杨府外的马车走去,一路上下人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多看一眼,甚至已经开始庆幸这喜怒无常的鬼见愁终于要带着丧门星走了。
不过这话是没人敢说的,下人们还是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多活几日。
直到上了马车燕晗昭也没说一句话,这反倒是让杨慕羽有些疑惑了。看燕晗昭神情不像是失落,反倒有些开心。
杨慕羽拉开车帘的一角向车外看了一眼,这并不是回王府的路。“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江月楼,听闻江月楼今日有难得一见的菜品,带你去看看。”燕晗昭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转而认真地看着杨慕羽。
再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看着眼前人,燕晗昭还真觉得自己病了,明明就是赵晚月将他一军,可是他怎么觉得越看杨慕羽越顺眼呢……
江月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来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再次也是京城里的大商贾,所以修缮也十分气派。
整座江月楼的规制都是按照皇宫中的规制的一半来建造的,这也更加符合皇家贵族的胃口,至于钱嘛……自然是有上面的人照顾着,这江月楼老板不过是个挂名,真正的主人则另有其人。
江月楼的小二远远地就看见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招呼几个杂役和马车夫过来等着。对于这些,江月楼的小二都已经熟门熟路,堪比宫里的下人。
燕晗昭带着杨慕羽下了马车,跟着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是独立的小房间,装潢倒是别致精巧,看上去有些许书生气,杨慕羽觉得很惬意,刚刚在杨府的不愉快也消散了些。
“名菜各来一份,今日的蟹酿丸子来一份,再上两壶清酒。”如烟对小二吩咐着,随后静静跟在杨慕羽身后伺候着。
这期间燕晗昭已经落座,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上去很是慵懒。这也是杨慕羽不曾见过的一面吧,一向杀伐气息重的燕晗昭也能有如此儒雅的一面?看来外界传闻听听便罢了。
“臣妾想,王爷应该不仅仅是带臣妾来用膳如此简单吧。”打从进江月楼起,杨慕羽就知道这应该是早就定下的局面,既然一切都在燕晗昭的计划之中,那么现在的饭局也不会简单。
燕晗昭看了杨慕羽一眼,眼中满是玩味。“你倒是聪明,不过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顿了顿,燕晗昭还是想要激一激杨慕羽,“你想救杨家可以,但是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和杨家,只能活一个。”
后半句中是燕晗昭对于赵晚月的恨意,其中的杀气不言而喻。杨慕羽就知道,不是不问,而是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不过是不想戳破罢了。这么说来反倒是杨慕羽自己自作多情了。
没过多久,菜已经上得十之八九了,但是燕晗昭没有动筷的意思,杨慕羽更没心情面对满桌珍馐。
“扣扣扣——”
是敲门声。
如烟前去开门,随后向来人行礼。“参见大公子。”
大公子……这称呼倒是奇怪。
一身白色便服的男子对如烟点了点头,示意免礼,随后走进了雅间,如烟退出了雅间顺手把门带上。
来人的身份……应当是大皇子。杨慕羽心里有了数,也变得拘谨了些。
“大哥,来,坐。”燕晗昭在这位大哥面前倒是随意得很,与平日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燕文泽淡然一笑,对于这个弟弟,他总是很有耐心。“四弟,你……”
“大哥,喝酒,先喝再说。”燕晗昭给燕文泽斟了酒,又给自己满上。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燕晗昭将琉璃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燕文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慢饮酒,不似燕晗昭那般。
“大哥,最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燕晗昭说这话的时候在吃菜,仿佛是在说家常话,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燕文泽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的杨慕羽,又看燕晗昭此刻如此悠闲,知道没什么好避讳的。“皇后暂无动作,不过你也知道,这只是表象,西南流民一事还在等你入局。”
“无妨,让他们先得意着,西南一事我已有打算,不知大哥可否推波助澜?”明明是正经话,可是被燕晗昭说出来却像是玩笑话一般,仿佛无关紧要。
“自是可行。”燕文泽又看了一眼旁侧的杨慕羽,“听闻弟妹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杨慕羽向燕文泽行礼,回道:“多谢大皇子关心,臣妾已无大碍。”
礼数周到,心思细腻。燕文泽心里不禁对杨慕羽放下心来,既然燕晗昭将人带过来了,那便说明没有问题。
燕晗昭没接话,只是将蟹酿丸子夹了一个给杨慕羽,随后又自顾自喝酒,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燕文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明白得很,他弟弟这是在宣示主权了。心里既有担忧也有欣慰,难得这么多年有一个除了他之外让燕晗昭挂心的,看来皇后阴差阳错安排的婚事怕是给她自己徒增烦恼了。
“四弟,还有一事大哥须提醒你,切莫让那位知道你的软肋。”燕文泽说这个话自然是意有所指,其实他能从很多细节看出来燕晗昭对杨慕羽的不一样,只不过……身在皇家,他们又是这样的身份,能不被外人所知自己的软肋行事才会更加方便。
燕晗昭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道:“哥,我自有分寸,我既然敢亮出来给他们看,那这就不是软肋。”
燕文泽看着燕晗昭一脸认真地样子,只觉得这个弟弟还是和从前一样傻。“为兄也送四弟一句话,惟愿四弟日后依旧坦然,莫要后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燕晗昭的亲哥哥,燕文泽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弟弟,哪怕现在的燕晗昭已经不是当年的调皮孩子,可燕文泽依旧是最知弟弟的兄长。
燕晗昭没有反驳燕文泽的话,他知道大哥对他向来耐心,这话不是讽刺,不是诅咒,也不是嘲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好啦,大哥吃菜,弟弟记住了。”这顿饭吃下来气氛很诡异,只有燕晗昭与燕文泽半晌说一句话,而杨慕羽则是在一旁为燕晗昭兄弟二人斟酒。
兄弟二人的谈话没有避开杨慕羽,却也没说什么要紧事,他们二人就像久别重逢,却又更为平淡。
大皇子中途先行离开了,说是宫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改日再聚。杨慕羽不甚在意,只不过他真的很好奇燕晗昭为什么这样做,若他是皇后的细作,那么今日在这江月楼上的谈话就足够皇后当做处理燕晗昭的把柄了。
“不避开我?”杨慕羽给燕晗昭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斟上一杯。
燕晗昭拿起清酒一饮而尽,看着杨慕羽,“既然是合作,本王也应该拿出相应的诚意不是吗?”
说话间,燕晗昭又靠近杨慕羽几分,二人间的距离被逐渐拉近,气氛也变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