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通119，一条人命的豪赌林望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时间被无限拉长，眼前的世界在【仕途天眼】的视野里，变成了一场慢动作的、无声的默剧。那缕凝练如实质的黑气，如同一支蓄满杀意的毒箭，脱弦而出，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决绝，射向钱师傅头顶那已经不堪重负的黑色绞索。
他甚至能“听”到钱师傅那微弱的生命气息，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
失败了。
自己那个自以为是的“火警”电话，不仅没有救人，反而像一个拙劣的挑衅，彻底激怒了潜伏的毒蛇，让它提前亮出了致命的毒牙。
一股冰冷刺骨的无力感，混合着因自己而起的愧疚，像潮水般将林望淹没。他只是个科员，一个躲在暗处偷窥天机的蝼蚁。他能看见命运的轨迹，却无力拨动那怕一丝一毫。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老人，因为他，即将走向死亡。
不！
一个念头，如同在黑暗的深海中，猛然炸开的一道闪电，撕裂了所有的绝望和恐惧。
不能就这么算了！
内部巡逻，是“家丁”。家丁可以被主人喝退，可以被同僚糊弄。这栋大院里的水太深，一个“乌龙火警”，根本掀不起真正的波澜。
要救人，就必须把事情彻底闹大！大到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压下，大到能让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不得不暂时收回它的毒牙！
需要一个“外力”，一个不受这大院内规矩束缚的、更强硬、更直接的外力！
林望猛地转身，冲出花园，他的大脑在这一刻，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最疯狂的计算。他像一阵风，再次刮到了那个报刊亭前。
“老板！电话再借我用一下！急事！人命关天！”
他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不等老板反应，已经抓起了话筒，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按下了那三个他从未想过会主动拨打的数字。
119。
“喂！消防中心吗？！”电话接通的瞬间，林望的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压低声音、含混其词的“路人”，而是一个惊慌失措、濒临崩溃的目击者。
“省政府大院！后院那栋灰色的档案楼！着火了！真的着火了！”他对着话筒大吼，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喘息，“我看见了！三楼的窗户里有火光！还有浓烟！黑色的浓烟！”
“先生您别急，请说清楚具体位置……”
“还说个屁！快来啊！里面全是档案，还有人！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里面喊救命！快点！要死人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最后一句，然后“啪”的一声，狠狠将电话挂断。他扔下一张皱巴巴的钞票，甚至没看来人是谁，转身就跑。
他没有再回花园，那里已经不安全。他绕了一个大圈，躲进了主办公楼侧面一个很少有人去的露天平台上。从这里，隔着一片停车场，同样能看到那栋偏楼的轮廓。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是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119指挥中心对于“省政府”、“档案楼”、“有人被困”这几个关键词的最高级别响应。
他赌的，是那条毒蛇，在真正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不敢公然行凶。
他赌的，更是自己的命。一个恶意谎报火警，尤其是在省政府这种地方，一旦被查出来，他的政治生涯，乃至人生，都将画上一个句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闭上眼，再次开启【仕途天眼】。
视野里，那支黑色的夺命之箭，已经逼近了钱师傅头顶的绞索，只差毫厘。钱师傅的生命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于无。
完了吗……
就在林望的心沉入谷底的瞬间，一阵尖锐、高亢、由远及近的警报声，如同撕裂天鹅绒的利刃，划破了整个省府大院上空的宁静。
不是内部巡逻车那种单调的电音。
是真正消防车那种混合着高低频、足以刺穿耳膜、带着无上权威的战斗警报！
来了！
林望的视野里，一抹刺眼的、代表着国家机器的纯粹红色气运，如同一道奔腾的洪流，从大院门口，以无可匹敌之势，悍然冲了进来。
那不是一个人的气运，那是由无数纪律、责任、权力汇聚而成的，一股纯粹的、不讲任何情面的“规矩”之气！
在这股堂皇而霸道的红色洪流面前，那个潜伏在档案楼里的、阴冷的灰色杀手气团，就像是见了光的耗子，猛地一颤。
那支即将刺破钱师傅生命线的黑色毒箭，在距离目标只有分寸之遥的地方，骤然停滞。
紧接着，灰色的气团剧烈地翻涌、收缩，充满了不甘与暴怒，但它不敢与这股红色的洪流正面抗衡。它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迅速地向后退去，最终消散在了大楼复杂的结构阴影之中。
随着它的退去，那条连接着它和钱师傅的黑色“死敌线”，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而钱师傅头顶那致命的黑色绞索，也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源泉，瞬间松散开来，重新化作一团虽然依旧浓郁、但不再具备必杀之势的黑色霉运。
他那根细若游丝的生命线，停止了颤抖，虽然依旧微弱，但……稳住了。
“呼……”
林望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双腿软得像面条。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得救了。
钱师傅，暂时得救了。
巨大的狂喜和解脱之后，是更加深沉的恐惧。
他赢了这一回合，但也等于是在那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的棋盘上，狠狠地砸下了一颗不属于棋局的、带血的石头。
对方现在很清楚，有一个“幽灵”，在暗中保护着钱师傅。
而他，林望，刚刚制造的这场省府大院“火灾惊魂”，就像是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巨大而清晰的脚印。
查，一定会查。
他必须立刻回到办公室，回到孙宇的眼皮子底下，扮演好那个去图书馆查资料，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书呆子。
林望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他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他走到平台边缘，随手拿起一份不知谁遗落在这里的《江东日报》，拿在手里当做道具，然后迈着平稳的步伐，向办公楼里走去。
办公楼里，气氛果然不一样了。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看到林望走过，也只是匆匆瞥一眼，没人会注意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小科员。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他推开自己临时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孙宇不在座位上。他正站在窗边，背着手，看着楼下那片停着几辆红色消防车的“案发现场”。听到开门声，孙宇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看着林望，目光在他手里的报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
“刚从图书馆回来？”
林望的心，咯噔一下。
“嗯，查了点东西。”他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你可是错过了好大一场热闹。”孙宇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人打了119，说档案楼着火了，里面还有人被困。”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手术刀，要将林望从里到外剖开。
“结果消防队来了才发现，是假的。现在保卫处和公安的人都在，说是一定要把谎报警情的家伙给揪出来。浪费公共资源，制造恐慌，影响太坏了……你说，这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林望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透。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报纸，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迎上孙宇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与愤慨的表情。
“真的？这也太离谱了！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他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正义感”。
但他的内心，却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着一根随时会断裂的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