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足够厚的衣服,只好披上毯子然后把风干的毛巾揉软了围在脖子上御寒。
我躲在宿舍走廊的角落就着旁边农舍的灯光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那间农舍的男主人叫伍建国,女主人叫李桂花。
李桂花习惯凌晨十二点左右起夜一次。
刚开始总能听到她骂骂咧咧:「又忘记关灯,伍建国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知不知道电费多贵。」
慢慢地那盏灯彻夜长亮。
后来昏暗的黄色灯光换成了明亮的白织灯。
桂花的小孙子有时候会把灯关掉。
桂花起夜的时候啪一声按亮灯,嘴里嘟嘟囔囔:「伍建国你想摔死我啊,关了灯我怎么上厕所。」
谢谢天一中附近农舍刀子嘴豆腐心的桂花婶,小心翼翼地对深夜用功的女孩释放善意。
我在星星月亮寒风灯光的陪伴下把文综背得滚瓜烂熟。
我的成绩从入校时的五百多名到三百多名又进入前一百。
那些曾经笑我惺惺作态的同学,客客气气拿了习题本来问我:「玫瑰,请问一下这道题怎么做?」
我从南姐出嫁那天起就明白,尊严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
也仍然有讽刺的声音:「她再努力也考不上清华北大,那都是重点班的名额。」
学校分重点班普通班,入学时就已经决定,除非特别优秀,否则不能换班。
清华北大或一流985都是从重点班出来的。
我不反驳不回应,继续埋头学习。
高二下学期结束,我以全校三十多名的成绩被破例提上了重点班。
那些讽刺的声音被我远远抛在了身后。
成功从来都是最好的报复。
09
我高中很少回家。
寒暑假不得不待在家里,我也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在这三年里节外生枝。
现在还有一年就可以翻过山去看看那边的海。
我坐在窗前看风吹过稻田,扬起的弧度似自由翻腾的海浪。
母亲不敲门便进来,伸手要我先把学费给她急用。
弟弟爬树摸鸟窝,摔断了腿,要做手术。
我觉得很好笑:「你都没有给过我学费,我哪里有钱?」
每年开学,他们都装聋作哑,从来没问过我学费从哪里来,饭吃得饱不饱。
她理直气壮:「三姑母不是给了你学费吗,先拿出来给弟弟做手术。」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愤怒问她:「钱给了弟弟,我怎么办?」
「又不全要你的,只要你一千,还剩两千也够用了。」
学杂费住宿费一个学期一千五,伙食费再怎么省也要三百一个月。
我没有任何社交与娱乐,三千块有时还不够用,只好偶尔饿肚子。
姑母要多给我钱我不好意思再领。
她在家照顾中风的婆婆,没有工作,也要看姑父的脸色过日子。
我不知道母亲怎么开得了口。
父亲少打一点麻将便能省出来一千块钱,或者问村里谁借都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吃我的人血馒头。
我怒极反笑,看着母亲的眼睛问她:「我和弟弟都是你十月怀胎的孩子,为什么你能那么偏心?」
她一愣,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这片土地上,重男轻女是习以为常的。
她自己也是时代的悲哀,从小被外公外婆教育要照顾好哥哥和弟弟。
她也是这么做的,可能心里也有过委屈,但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良久才开口:「我和爸爸以后还要靠你弟弟养老,不对他好对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