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南愣了一下。
心脏在这一刻跳的很缓慢,他没有出声,而是下意识起来开门。
踉跄几步,外面是漆黑一片的狭窄空间,勉强算个客厅。
“开了,没人。”陈余南怔道。
“是让你开大门,”梁渡轻轻敲了敲门,像敲着人的脑瓜子,“聪明一点。”
陈余南没有反驳。
敲门声同时从地上的手机里和大门外传来,陈余南轻手轻脚走出去。
他先进了旁边的卫生间冲手,用力搓着,直到指腹传来鲜明的痛意。
水流哗啦地响,很急促,陈余南关上阀门的瞬间,那种急迫和躁动似乎还在大脑中延续。
门锁是老式的抽斗锁,拇指轻轻一扒拉就开了。咯——
是真的。
梁渡就在门外。
他还在打电话,手机微弱的荧光映在梁渡的侧脸颊上,隐约照亮他沉静的眉眼。
梁渡皮肤本来就很白,现在在黑暗中白的有些吓人。
陈余南瑟缩了一下。
却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心口出现了某种他自己都难以感知的情绪。
梁渡看见他后,摁断了电话:“抱歉,我问人要了你的地址,未经许可就来了。”
“你真可怕。”陈余南轻声说。
如果不是因为有蟑螂,陈余南会很快挂断电话,根本就不会知道梁渡来这里找他。
梁渡短促地笑了下:“你刚才很久都没说话,我以为你在想怎么赶我走。”
陈余南沉默了会:“你走吧。”
梁渡:“真的,要我走吗?”
此时手机唯一的微光也熄了,梁渡的声音揉进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带着让人无法远离的磁性。
陈余南没办法挪动脚步。
一只滚烫炙热的手抓住了他冰凉的胳膊,面前的人说:“一起走吧。”
“去哪?”
“酒店。”
梁渡明显感觉到陈余南的手臂绷紧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甩开他。
“骗你的。”
他柔声道:“去我家。”
陈余南问:“有区别吗?”
“可能,更划算?”
“…………”
夏夜,月光倾泻而下,小区里平矮老旧的建筑物是灰白色的。
逼仄小道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没多久,陈余南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问:“为什么我走前面?”
梁渡在身后专注地踩着他的影子,却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是我追你啊。”
“我会给钱的,”有人强制转换了话题,声音冷漠,“不会白住。”
“你给什么,我都接受。”
梁渡莞尔:“不管是玫瑰花还是钱。”
早知如此,当时走远点把花扔垃圾桶里也不该送出去。
陈余南不说话,正要右拐,后面的人伸手很快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掉了个方向。
“车在左边。”梁渡几乎贴着陈余南的耳朵说话。
像有人拿了羽毛在耳朵里轻挠,陈余南皱了皱眉,离他远了一些。
接下来的路还算宽敞,两人并肩而行,一直到了停车的地方。
梁渡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开玩笑似的说:“做了我的车,就是我的人了。”
陈余南斜乜了他一眼,上前两步,就在弯腰的时候突然猛退,撞了梁渡的肩膀一下。
骨头硬磕骨头,报复似的,继而转身摁住梁渡放在车门上的手。
一手抵在梁渡的肩膀上,膝盖砰!关上车门,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将他禁锢在车旁。
梁渡脖颈微仰。
安静地看着陈余南。
夜空下,这人忍了一路的脸色有些凶狠,像一匹按耐不住野性、桀骜不驯的狼。
“我警告你,别招惹我。”
“我一没有求你,二没有逼你,何况我也说了自己不会白住,绝不会因为你帮了我就感恩戴德,处处忍让。”
陈余南一字一句:“所以,别做出格的事,别用你撩gay的方式撩我,咱们彼此尊重,可以吗?”
在他看来,梁渡就是那种人傻钱多还喜欢男人的小白脸,单纯地想泡男人,没有什么坏心眼。
其实自己只要稍微隐忍一下,就能在梁渡家里白吃白住。
但陈余南现在虽然落魄,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和梁渡这样的人,当朋友可以,玩暧昧,不行。
陈余南松开梁渡,后者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声音有点儿低沉,像受了委屈似的:“你没有尊重我。”
“我怎么没有尊重你?”
“你动手了。”
“我不动手你能好好听我说话?”
梁渡用眼神无声地控诉。
陈余南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还是男人吗?”
“这句话就是不尊重我。”
“靠……我道歉,”陈余南又气又笑还有点无语,“对不起,行了吗?你现在后悔赶我走还来的及。”
梁渡眼神轻垂:“我不会后悔。”
“还有,”他缓慢地道,“我不可能不招惹你。”
陈余南直接黑脸。
合着刚才那些话白说了。
“我一没用钱胁迫你答应我什么,二没对你做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想争取一些好感,我有错吗?”
梁渡理直气壮地说:“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能践踏我的好意。”
“除非——”
梁渡扬起一个笑容:“你动摇了。”
“你放屁!”陈余南大为震惊,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论,“我不可能动摇。”
“你干嘛一副被说中的样子?”
“老子没有!!”
梁渡觉得有趣,笑意渐深:“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你住我家期间,会不会对我动心?”
陈余南恼火道:“你幼不幼稚?”
梁安眨眼:“你怕输?”
“老子会输?”陈余南冷笑一声。
“那——”
两人相视一眼,一个不屑一顾,一个意味深长,几乎异口同声。
陈余南:“要是我赢了,你以后不准再招惹老子。”
梁渡:“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一言为定……妈的,你就不能说具体一点?”陈余南不爽道。
“反正你会赢的嘛,”梁渡低笑一声,“一言为定。”
陈余南虽然也这么想,可心里还是很不爽,而且冷静一会儿又觉得实在太无语了,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困死了,快点走。”
梁渡眨了眨眼:“遵命。”
陈余南猛的关上车门,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指间传来的一抹轻微痛意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梁渡上车后,正要系安全带,旁边的陈余南神色不太自然,唇压的很紧:“那个,蟑螂的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这个啊……”
梁渡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陈余南苍白的脸色上。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揽上了陈余南的脖子,在陈余南惊愕的目光中将人蓦然往下一拉。
他抱住了他。
“……差点儿忘了,”梁渡揉了揉他的头发,“要安抚你一下。”
“不怕了,我在。”
夏夜的拥抱很烫人。
陈余南浑身一颤,推开他后连忙骂了一声:“有病。”
“噔”一声。
梁渡把安全带系上,轻笑一声:“放心,我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
一点左右。
玄关的灯亮了起来。
梁渡的家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现代简约的装潢风格,统一的暗色调,偌大无人的,莫名就很冰冷。
和他这个人很不一样。
陈余南想。
“今早保洁来过,房间都很干净,想住哪间都行,最里面往左是我的房间。”
梁渡从衣帽间出来,给他递了一套睡衣和浴巾,似笑非笑:“你想来就来,床也很大。”
“我住这间。”陈余南没理他,随手一点,旋即面无表情地问,“浴室在哪?”
明亮灯光下,他的嘴角发青,左脸又红又肿,几道指印隐约可见。
有些骇人。
梁渡:“浴室在我房间里。”
“啥?”陈余南眼睛一瞪,脸色看起来更恐怖了。
梁渡仍旧面不改色,解释道:“外面的浴室很久没用了。”
“你刚才不是说保洁来过了?”
“我只让她打扫了卧室卫生。”
陈余南咬牙道:“梁渡,你以为我会信吗??”
梁渡耸了耸肩:“你可以不信,就是等下突然有什么爬出来的话……”
“狗东西。”
陈余南骂道,还是起身往梁渡的房间去了。
房间很大,床也……呸。
陈余南只扫了一眼,浑身就非常不自在,赶紧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比他之前住的出租屋单人间还要大一点。
有点郁闷。
哗啦。
温热的水流冲下来。
陈余南很少洗冷水澡,夏天也一样。
说来好笑,他现在生活过得不怎么样,身体却还像娇生惯养的小时候一样容易生病。
而且还怕蟑螂。
一闭上眼,那种黏腻的触感便迅速浮现在脑海中,陈余南洗了整整三遍,洗到手上的皮肤都发白发皱才罢休。
时间有些长了,怕等会梁渡就进房间来,陈余南匆匆套上黑色睡衣。
啧,胸口皮卡丘印花。
尺码倒是正好。
陈余南打开门,随手抓了一把头发,一抬头,对上穿着白色同款睡衣的梁渡,一时瞠目结舌:“我去?”
梁渡放下手机,上下打量他一番,满意道:“很适合你。”
陈余南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当场恼火:“你洗澡了?不是说那个浴室很久没用了吗?”
梁渡勾唇:“是啊,但是我又不怕嘛。”
“呵。”陈余南翻了个白眼。
“过来。”梁渡忽然抓住他的手臂。
“嘶——”
骤然被梁渡的手冰了一下,陈余南龇了龇牙:“干什么?”
“处理一下伤口。”
陈余南莫名其妙:“不需要。”
“丑,”梁渡压低了声音,“放着不管,我可能要做噩梦。”
“…………”
忍了。
梁渡从书桌下面翻出一个小型医疗箱,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也没有做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陈余南就随他去了。
柔软的黑发妥帖地搭在脑袋上,梁渡一身白色偏灰的棉质睡衣,戴着眼镜,少年感十足。
只可惜陈余南无暇欣赏,他快困到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就在梁渡要给他粘纱布的时候,陈余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半个。
还有半个被梁渡掐灭了。
“别动。”
梁渡捏着他的下巴,低声说了一句,随后纱布轻轻包住伤口,被修长的指节抚过。
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好闻的薄荷香,直到此刻,陈余南才意识到两人的沐浴露是一样的。
陈余南闭了闭眼。
也忍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浅浅插入陈余南蓬松的发间,轻轻揉了揉。
这不能忍!
陈余南浑身都激灵一下,立马就往旁边窜了起来:“你还要干嘛?”
梁渡自然地收回手:“看你头发吹干了没。”
他顿了顿:“看来是干了。”
当然干了。
不然第二天起来就得打喷嚏。
陈余南没好气地想。
刚才那激灵劲一过去,他又缓缓打了个哈欠,眼角微微湿润。
“困了就去睡吧。”梁渡声音轻柔,体贴地说,“晚安。”
陈余南嗯了一声,有些迟缓地摆了摆手走出房间。
连脚步声都很轻,懒懒的。
像一只打完架就想去睡觉的猫。
梁渡想。
养猫跟养狗不一样。
要一点一点地,温柔耐心地——
教他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