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者遛弯,谢炀反背着手悠哉悠哉地晃出了这座偌大的原始森林,等到他抬懒洋洋地抬眼看清自己的所在,嘴角不由得一抖——松林之外,雪被覆盖大地,绵白无垠,朦胧中可见一座巍峨高山隐于远处浓云仙雾之中。
阳光是琉璃色,白墙金顶于其下闪动着冰冷的光,这里是凇鸣城——天下第一修仙圣地。
“还真是冤家路窄……”
若问他谢大魔头复活后决不愿再回的地方是哪儿,答案必定是凇鸣城无疑,他这辈子……哦不,他上辈子死都不愿意死在这里,也不知是谁那么没眼力见儿,难道别的地方就没有养灵之地了吗?
他仰天长啸,一嗓子喊完了才意识到四周有不少路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奇怪,别是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吧……”
“咱凇鸣城果真是地大物博,连野人都有了。”
“我觉得像是乞丐……”
“瞎说!咱凇鸣城乃第一修仙大城,哪儿来的乞丐?”
“你不信?赌不赌!”
“赌就赌!”
眼看众人围着将他把他当成赌注,谢炀笑了笑,拔腿便逃离了现场。
虽说是不怕死,但他也不想以看杀卫玠这么没面子的死法……
“不就是穿的破了点嘛,也怪那个复活本君的,什么东西都找到了,就是没给本君寻件体面衣服……难不成是个女的,还害羞?”
正想着,谢炀察觉到自己的裤脚稍稍动了动,他低头瞥了眼,是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孩。
“呐,乞丐哥哥,吃吧!”小孩将手里的果子飞快地往他手中一塞,转身便跑入了人群。
谢炀拿着忽然多出来的柿子愣了个神,他有多些年头没感受过这样的善意了,以前这些人对他不是喊打就是喊啥的……
再反应过来时,那小孩正一边牵起一旁那女子的手一边回头看他。见他也看了过来遂害羞地笑了笑。
他照礼回了个笑,低头却把柿子随意塞进了衣服里,“本君可再不当乞丐了……”
对于这份善意,他还是挺抵触的。
在意识到所有人都集中往一处走时,谢炀随手拉住路过的一个男人,自来熟地问:“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被他拉住的男人一怔,“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你来凑什么热闹?”
谢炀笑道:“人本来就是喜欢凑热闹的,我随个大流嘛。”
男人的同伴道:“我们去白玉殿,今儿是灵典大会,各路修士齐聚一堂比拼各自灵力,有幸的凡人测出灵根还能加入四大仙派,可有意思了!”
四大仙派分剑修,幻修,药修和乐修四门。
顾名思义就是以不同法门达到一致目的的修仙之所。
其中由凇鸣城九年一办的灵典大会谢炀更是熟的不能再熟,无非是门派之间显摆各自教育出的弟子如何聪明伶俐,天赋异禀的……好在含金量够高,其会后余波长久不散,成为许多酒楼饭馆的茶余饭后之谈资,所以能亲眼看上这么一场修门比拼,再回去大吹特吹一场,对生活略显无趣的凡人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
也是唏嘘,当年他就是从中脱颖拜入长留,然后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想着,谢炀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在男人与他友人不解的目光中猛然仰头,“现在是什么时候?!”
“卯时,不急。大会辰时才开始呢。”
“不对不对,我是问何年何月!”
男人见他这般胡言乱语,好似神志不清,悄悄移开了些,但还是道:“修界2592年秋白露,怎么了?”
2592年???
他都死十年了?那今天不刚好是他第十年的忌日!
这家伙,好日子都赶一块儿去了,十年的光景真是说过就过……
冷静下来后,谢炀果断转身,与人群逆行。
“你干嘛去?!”男人和他的同伴在后面喊道,“走错了!白玉殿在那边!”
“给自己过节去!”他才不去白玉殿。
平日倒还好,逛逛也无妨,但今日是灵典大会,除了四大修门,“那个人”必定也会在场……谢炀不愿看见他,更不愿再度卷入魔界与修界的恩恩怨怨之中,至于唤灵人……爱咋咋地!
既然没向他许愿,就是想让他逃走然后活下去也说不定……的吧。
谢炀复活还没多久,身体上的许多机能未调动的起来,以至于当一只肥狸花跳上他的肩头捞他怀里的柿子时都没反应过来。
“哎!”他吓了一跳,伸手揪住肥猫的后颈皮将它提至眼前,正想好生教育一番却蓦地发觉这猫眼熟的很,不自觉就上手从上到下撸了一把,哪知这一“流氓”行径惊扰了人家,狸花猫嘴里的柿子“啪”地掉到地上摔个稀烂,气得它亮出爪子朝谢炀甩了过来。
谢炀这会儿精神了,歪了歪头躲过去,顺势也将这恶霸狸花给扔了。
肥猫未落地,被一马上少年给稳稳接到了怀里。
“喂!你干什么丢我的猫?”他气呼呼地质问。
说是少年,其实看着也就八九岁的年纪,他眉心一颗显眼的红朱砂,皮肤跟刚出锅的白豆腐般软嫩,乍看跟观音座下的仙童似的。
然他身着靛蓝银丝袍,腰间丁零当啷一圈红线飞镖做饰,后背一把金柄长剑,却与其他还在找妈妈的孩童浑不相像。
他是个修士,还是凇鸣城的修士。
而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谢炀想起了另一个人。语气顿时就掺杂了几分怨恨,“你的猫抢我东西,还想打我,摸一把回回本都不行?”
想起方才那给自己柿子的小孩再看看眼前这趾高气昂的小鬼,只能感叹一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胡说八道,”少年坐在马上俯视他道,“你不招惹我的猫它又怎么抢你东西,花花从来不与旁人亲近!”
“噗……花花,什么娘唧唧的破名,我看这猫叫“肥肥”还差不多。”
谢炀撇撇嘴,嫌弃的毫不掩饰。
也许是他嫌弃地太过明显,少年瞬时就炸了锅中,连声狠骂了好几句“臭要饭的”,跳下马来要与他“决一死战”。
“长留山的那个小修又跟人打起来了!”
随着谁的一声大吼,刚才还略显拥挤的人群顿时让出了一片空地,原先还走在队伍前面的人专门折回来,想着在灵典开始之前先来两盘开胃菜。
掌风带着灵力扫过,白送上门来的松骨师傅谢炀岂能不要,为防出现纰漏,他刻意没用灵力,只用拳脚功夫接了小孩几掌便引来阵阵叫好。
少年有些意外,他没真的拔剑,只因想像往常一样给这人一个教训,让他怕了自己便好,谁知这人一连接下他数招,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我当多厉害呢,就这?”
“就这也能把你打残!”
谢炀得了便宜还卖乖,迎战中还不忘挖苦人家几句:“啧啧啧,小妖童倒是厉害。”
少年本不明其意,但只听一个“妖”字就知道他所言为何。
一直以来,不管是修界还是人间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与人不同,非妖即魔。这样的小孩生下来便要被当做不祥丢掉,像少年这样眉生红痣还能好好长大的,少之又少。
像是终于戳到了他的痛处,少年反手抽剑出鞘,脸都气的扭曲了几分。
“你找死!”他怒目切齿,提剑便劈。
“……过头了吗?”
在场之人除谢炀俱是呼吸一滞,巴巴地盯着那剑的影子,神色中担心也有,期待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