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半夜的时候,蓝木槿先是感觉鼻子塞住了,既而呼吸不畅,导致半个脑袋都是疼的。她难受得不停翻身,一直没睡踏实。天快亮的时候,她全身发烫,头疼欲裂,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病了。
她看了看表,才六点多,挣扎着钻出被窝,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倒了点温开水一饮而尽,又从床头柜里摸出来体温计,夹在腋下,软绵绵地钻回了被窝。
体温三十八度五,虽然不算烧得太高,但是蓝木槿如同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吞下了一片退烧药,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快到上班的时间,她给主任打电话请了病假。
十点的时候,蓝木槿的烧退了一些,只有三十七度五了。她爬起来,梦游一般梳洗了一下,然后喝了一杯牛奶。
林章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他听见蓝木槿有气无力的声音很奇怪:“木头,你怎么了?”
蓝木槿说:“我病了,在家里睡觉呢。”
林章说:“啊?哪个零件坏了?有没有拿去修理一下?”
蓝木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点精神:“你才坏了呢,你去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左脸写了一个‘土’,右脸写了一个‘不’?”
林章说:“我还没有坏到这么标新立异吧?”然后,语气突然软了很多:“木头,你病得很厉害吗?”
蓝木槿的语气也有一点软了:“可能是着凉了。吃了药,已经退烧了,但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
林章说:“你还有力气睡觉,说明病得不重。那你继续睡吧。”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蓝木槿被林章噎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心想这个人平时看着还行,怎么关键时候这么不靠谱呢?
可能是烧又退了一些,蓝木槿感觉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只是轻飘飘的很虚弱。不想睡觉就要找点事做,她忽然想起来,昨天舒彦说找到当年幽兰契当事人发的邮件了,蓝木槿就想看,舒彦觉得也不用对蓝木槿保密,于是就给她的邮箱转发了一份。
蓝木槿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床上,刚把邮件的附件下载后打开,手机就又响了。一看还是林章,她就接起来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生病,请生完病再拨。”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刚挂了没几秒钟,就又听见铃声响了。蓝木槿有点迷糊,拿起手机想接,一看手机根本没响,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是门铃在响。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除非是推销商品的。蓝木槿就不吱声。
门铃又响了一阵,不响了。
蓝木槿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喊:“蓝木槿!蓝木槿!你再不开门,我就打10010了!”
是林章的声音。蓝木槿差点晕过去。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到镜子前照了照,虽然穿着睡衣睡裤不够淑女,但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所以就去给林章开门了。
门开了,林章站在门外,穿着军绿色的袋袋上衣和袋袋裤,左手提了三个袋子,右手提了两个袋子。
蓝木槿看到这么多袋袋,差点笑趴。她很想把手伸进那些袋袋里面,掏掏里面是不是住着麻雀鸽子之类,因为太像鸟窝了。
再看林章,探着头,眼睛朝门里窥探,像个贼一样。
蓝木槿往后退了几步,说:“进来吧,你是来送外卖的还是来推销商品的?”
林章见家里只有蓝木槿一个人,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一边把塑料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边说:“送外卖的,但是有个条件,不能拒收。”
片刻之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药物、零食、营养品,外带两本小说。
蓝木槿看着这些东西,忽然间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因为生病而变得虚无的身体里面涌出来,然后,这股热流涌遍全身各处,特别是眼角,不能控制地往外冒。
林章见蓝木槿哭了,忙说:“木头,别哭啊,这些都不要你掏钱的。”
蓝木槿“扑哧”又笑出来,有些难为情地把眼角的泪水抹掉。
林章四处瞅了瞅,露出惊讶的表情。
蓝木槿家虽然地板啊桌子啥的都非常洁净,可是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沙发上的外套呈现的姿态非常有创意,手机充电器都快掉到地板上了,特别是门口鞋架上的几双鞋子,一双是正摆的,一双是反摆的,还有一双一正一反……
蓝木槿的脸红了。她过惯了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平时东西都是随手乱放的,尽管经常收拾房间,但因为只收拾不保持,所以大多数时间看起来都是乱七八糟的。只有周园要来的时候,她才会把家整理得像那么回事。现在她跟周园分手了,所以就彻底没有整理的概念了,因此呈现在林章面前的就是这么一幅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蓝木槿心虚地问:“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章缓过神,笑道:“木头,我觉得你家里是乱而不脏,这就叫个性。”
蓝木槿反倒来劲了:“切,这叫乱而有序。这是境界,懂不懂?”
林章回过头看着蓝木槿,表情似笑非笑,突然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
蓝木槿还没有反应过来,林章的手已经拿开了。他说:“还在发烧啊!是不是很难受?一定是前天晚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着凉了,都是我不好……”
蓝木槿这个时候却在回味刚才林章的手放在额头上的感觉。这是他们俩认识以来身体的第一次接触。林章的手掌很温暖,虽然短暂,但是那种感觉已经像闪电一般传递到了身体各处。
从流泪到闪电,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蓝木槿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些天林章对蓝木槿的好,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潜意识里一直对这种感觉屏蔽着。一方面,和周园的那场恋爱让蓝木槿对爱情心有余悸,避之惟恐不及,怎么可能迎合呢?另一方面,蓝木槿并不能肯定林章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像林章这样的男人,蓝木槿是有点不敢奢求的。最重要的是,蓝木槿虽然对林章很有好感,但这种好感离爱情还有很大距离。
而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一种感觉已经到位了,这种感觉融合了喜悦、意外、甜蜜、兴奋、惶恐、紧张,让蓝木槿晕乎乎的。
林章却没有察觉到蓝木槿的异常情绪,还以为她痴傻的表情是生病的缘故,于是把她推进卧室,让她躺到床上。然后他冲了一大杯感冒灵冲剂给她喝下去,怕药苦,又给她吃棉花糖。
一杯热气腾腾的药喝下之后,蓝木槿感觉周身热乎乎的,脸颊更红了。林章看着蓝木槿完全素颜的模样,心里一阵冲动,很想亲亲她,却害怕蓝木槿说他趁病非礼,于是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于是看到了她打开的电脑。
林章大叫:“木头,原来你是装病啊,不想上班,却躲在家里上网!我非告诉你们领导不可。”
蓝木槿把林章的话当了真,辩解道:“其实平时这点小病我是不会这么娇气的,肯定会去上班的。自从郁珺的事情发生之后,台领导就下令我们部门停止工作,内部整顿了。所以我去上班也没有工作可做,天天都是开会,头都大了。所以,小病是福,我就偷了这回懒,却让你给抓了个现行。”
林章本来是开玩笑,听蓝木槿这么说,玩笑开不下去了。蓝木槿提到郁珺的案子,林章就开心不起来。但他又不想让蓝木槿看出来他不开心,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唉呀,木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本来是要给你讲故事的。你这么一病,我都忘记了。”
蓝木槿说:“那就快点讲,正好给我解闷儿。”
林章把带来的好吃的都放在蓝木槿的床头。蓝木槿感觉病又好了许多,胃口也开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林章给他讲从洛波那里探听到的案情。
案情就是易连山向警察爆料田溪是凶手那段。
蓝木槿听得有些傻,感慨道:“不可思议呀!男人的心变起来比小孩的脸还快。”
林章看了她一眼,没跟她一般见识:“我觉得易连山虽然痴情,却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田溪跟着他不会幸福的。”
蓝木槿非常懂得跟城府很深的男人恋爱的滋味,本想附和,却突然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了,不由说:“你为什么那么关心田溪?是不是喜欢人家了?”
林章一愣,说:“你是在编小说啊?让我喜欢一个杀人嫌疑犯。”
蓝木槿问:“说实话,你觉得田溪会是凶手吗?”
林章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会!”
蓝木槿差点把手里的香蕉皮扔到林章脸上了:“还是呢!还说不喜欢人家!”
林章苦着脸说:“喜欢不喜欢她跟觉得不觉得她是凶手,是一回事吗?”
可是,他的心里却甜着呢。甜蜜蜜,你醋得甜蜜蜜,好像木槿开在醋坛里……他心里唱着,却不敢出声。
蓝木槿觉得如果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基本上就暴露自己的心思了。刚刚产生的小心思就暴露出来,会让她觉得很失败,于是说:“我也觉得她不像凶手。特别是现场三个人都中毒了,毒源又是她亲手做的银耳汤,又偏偏她自己没喝,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是凶手吗?田溪的智商会有这么低?”
林章说:“这是一方面,从我跟田溪接触的感觉来说,我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当然,她并不傻,反而是有心计的,如果说她暗中调查其他三个人的隐私,用来换取违约金或者自己的自由,我觉得有可能,但如果说杀人,我觉得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蓝木槿说:“她杀人没杀人,咱们说了不算,洛波他们说了算。还有啥料没有?欧莫开口没?”
林章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欧莫还没开口,但估计离开口不远了。洛波他们抓到他之后,已经把他晾了一天一夜了。今天估计就会突然大审特审他,一般罪犯是受不了这个阵势的。”
蓝木槿说:“我这里也有料跟你分享。”她把笔记本电脑摆到自己和林章都能看到的位置,“这是当年田溪、祝若、徐菀苧和钟夏联合发给舒彦的邮件,里面是她们的失恋故事。”
林章来劲了:“来,让我这个著名的爱情专家看看,一定能找出玄机来。”
35
就在蓝木槿和林章在一起探讨人生兼探讨案情的时候,萧景他们对欧莫的审讯也拉开了序幕。
按照董渊的部署,他们在前天夜里将欧莫抓获之后,没有立刻审讯,而是一直把他晾着,让他摸不着头脑,不得要领,既而胡思乱想,直到精神崩溃。
在三十个小时之后,他们突然提审欧莫,而且阵势颇大。董渊坐在另外一间屋子通过摄像机看现场直播,刑警队的人马以萧景和洛波为首,齐刷刷地坐在欧莫的对面。
萧景和洛波因为工作性质很少穿警服,而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他们都穿上了笔挺的警服。萧景英姿飒爽,洛波帅气逼人。
这个时候看欧莫,猛一看还算镇定,其实仔细一看,他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的脸色因为没有睡好觉白里泛青,眼睛里的神采无法聚拢,视线根本落不到一个地方。他的双腿不由自住地颤抖着,因而坐姿十分僵硬。
“欧莫!”萧景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像泛着冷光的宝剑出鞘,直击欧莫,“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欧莫的嘴唇张开,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知道。”
萧景逼问:“为什么?”
欧莫答得很爽快:“因为幽兰契案发生的那晚,我到过现场。”
“你到现场干什么?”萧景问得很淡定。
欧莫说:“因为那天晚上,我打算向我的女朋友求婚。可是我到了地方,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你女朋友是谁?”明知道答案,萧景还得这么问。
欧莫停顿了一下,说:“祝若。”
萧景问:“你到那儿是几点?都看到了什么?说得详细点儿。”
欧莫狭长的眼睛东瞅一眼,西看一眼,然后垂下眼皮儿,慢吞吞地说:“我到的时候十点半多一点。我那天其实很早就出来了,可是当我的车快到地方的时候,车胎突然爆掉了。我就把车停在离祝若家不远的地方换车胎。其实换车胎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我换了车胎之后,突然不想去向祝若求婚了。因为我觉得车胎爆掉是不祥之兆,暗示着我的求婚不会有好结果。于是我坐在车里犹豫了好久,后来还是决定去求婚。于是,我把车开到了祝若家门口。可是……”
欧莫停顿了好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没有人去催他,也没有人说话。萧景只是跟洛波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如果欧莫交待的时间是正确的,那么他到达案发现场比易连山和蔡滔都要晚。
三个人的顺序可能是这样的:易连山、蔡滔、欧莫。
显而易见的是,谁到的早谁的嫌疑就大。当然,这个结论是建立在三个人都没有撒谎的前提下的。
要想知道欧莫是否撒谎不难。萧景见欧莫短时间内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说:“欧莫,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到现场的时候,房内的灯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欧莫很干脆地说:“开着的。不但灯是开着的,门也是开着的。”
萧景问:“门是大开、半开还是虚掩?”
欧莫说:“只开了一道缝。”
萧景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关上门或者关上灯?”
欧莫说:“门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我把灯关上了。”
从审讯开始到现在,欧莫似乎一直都很配合。这说明在这之前的三十个小时里,欧莫想清楚了,打算坦白从宽,或者,已经编织好了一套谎言。
而从局势和欧莫的反应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萧景问:“你为什么要把灯关上?”
欧莫说:“我发现她们死了之后,内心很纠结。我很想报警,但又不想卷入这场是非。我不想让公众知道她们的其中一个是我的女朋友,那样的话,我会受到舆论谴责的。因为我知道,我虽然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但她们的死亡肯定跟幽兰契有关。是我的介入打破了幽兰契的约定,是我害了祝若……”
萧景问:“你在你的微博上说‘是我害了她’,就是指的这个意思吗?”
欧莫说:“是的。”
萧景问:“为什么你觉得她们的死亡跟幽兰契有关?”
欧莫说:“我跟祝若表白,问她愿意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时,她很干脆地否定了。那个时候我以为她对我没感觉,所以很伤心。但是后来我发现她是喜欢我的,我给她拍照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很特别,拍出来的照片也非常有感觉。再后来,我跟她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了,甚至有一天,她在我的工作室拍完照片之后,我们都很冲动……虽然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的。只是因为她在我心里跟女神差不多,所以我不忍心就那么占有她……再后来,我们的关系就亲近了许多,可是她始终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然后有一天,她喝了点酒,跑到我那儿说有事要跟我说。于是她就跟我讲了幽兰契的事儿。”
萧景问:“她是怎么说的?”
欧莫说:“她跟我说,一起住的几个姑娘在五年前签了一个契约,约定共同生活在一起,不恋爱不结婚,不离不弃。如果谁违背了约定,就要付给另外三个人一笔巨款。我问多少钱,她说每个人一百万。”
萧景和洛波对视片刻,互传激动u001f——违约金的事情又多了一个证人。
萧景问:“你相信吗?”
欧莫说:“虽然我很震惊,但当时深信不疑。我问她怎么办,她只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当时我就说,我有钱,三百万虽然不是一笔小钱,但我出得起。于是她就不说什么了。那天晚上她很晚才走,我们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萧景问:“后来呢?你把钱给她了吗?”
欧莫说:“就在我打算把一张存了三百万元的银行卡给她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她会不会以幽兰契为借口骗我的钱?刚开始,我为我的这个想法感到羞愧,但是我越不让自己这样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有问题。所以,我想了很久才做出决定。我决定不把银行卡直接给祝若,而是给那几个姑娘,让她们给我打收条,同时向祝若求婚。这样我就可以验证祝若有没有骗我,就算她们几个人是合伙骗我,我也可以把收条当成证据。如果祝若不跟我结婚,那么我完全可以去法院告她们诈骗。”
萧景没想到欧莫的鬼心眼还这么多。她为祝若感到悲哀,她的男人居然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不过话又说回来,欧莫能够用三百万元换得祝若的自由,这也许就够了,一段完全丧失理智的感情是很可怕的。
萧景说:“所以那天晚上你带着戒指去找祝若,就是决定把钱给她们,并且求婚,是吧?”
欧莫说:“是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到的时候,祝若已经……并且那几个姑娘都死了。我当时懵了,很害怕被卷入这件事。所以我没有报警,而且把我到场的痕迹抹去。我把灯关上是害怕屋内的灯光照出来,我走的时候被人看到,那样我就说不清楚了。”
萧景想,不管欧莫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心计都在易连山和蔡滔之上。
萧景说:“既然你害怕留下痕迹,为什么还要把戒指戴到祝若的手指上?”
欧莫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发现祝若死的时候,觉得她没有戴上戒指很遗憾。所以我就打算给她试戴一下看好不好看,然后取下来。可是戒指有点紧了,我戴上去之后怎么也取不下来。我不敢在那里久留,只好让戒指留在她的手指上了。”
萧景问:“那银行卡呢?你能提供银行卡的证据吗?”
欧莫说:“事后我为了掩盖证据,把那三张分别存有一百万的银行卡注销了。不过如果你们去银行查询,应该还是能查出记录的。”
萧景点点头,又问:“当时几名受害者的情形是怎样的?”
欧莫说:“楼下一共有三具尸体。我当时还觉得侥幸,以为祝若没有在家所以躲过去了。可是我上楼之后发现了祝若的尸体,当时她已经没救了。”
萧景问:“那楼下的三具尸体你都一一查看了吗?”
欧莫说:“客厅里的那个姑娘我看了看,已经死了,另外两个我没有仔细检查,甚至没有靠近,因为我当时只关心祝若怎么样了。我只记得餐厅的那个姑娘趴在餐桌上,卧室里那个姑娘没有穿衣服,直挺挺地坐在墙边。”
萧景问:“据我们调查,你家里有一只红色的大蜘蛛,是你养的吗?”
欧莫说:“是我养的宠物,学名叫叶螨。警察同志,它还好吧?”
洛波忍不住说:“你现在自己都顾不了了,还惦记着那个家伙!”说完,看了一眼萧景的脸色,不再说话。
萧景的脸色半阴半晴:“它很好。可是请你告诉我们,案发那天晚上它为什么会在现场?”
欧莫说:“它不是我带过去的。案发前两天我把蜘蛛交给祝若,让她替我养两天。我那两天比较忙,晚上要待在影楼里加班,所以怕饿着它。”
萧景问:“祝若替你养蜘蛛的事,其他三个姑娘知道吗?”
欧莫说:“当然不知道。祝若除了不想解释蜘蛛的来历之外,还知道那几个姑娘都很胆小,会害怕的。”
萧景问:“那她怎么样才能不让她们发现呢?”
欧莫说:“蜘蛛关在笼子里,笼子放在祝若的卧室。她们之间有约定,在未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进入对方卧室的。”
萧景说:“可是那天晚上那只蜘蛛跑出来了,你知道吗?”
欧莫有些惶恐:“我知道。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想到了蜘蛛,想把它带走,可是我在祝若的卧室里只看到了笼子,蜘蛛没有了。后来我在餐厅的角落里找到了蜘蛛,于是就把它带走了……你们怎么知道蜘蛛跑出来了?”
萧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蜘蛛是怎么跑出来的?”
欧莫说:“我也不知道,我猜测可能是祝若没有把笼子关好,蜘蛛就跑出来了吧。”
萧景不再纠结这些问题,话题一转:“我们去影楼找你调查的那天,你为什么跑掉?”
欧莫说:“我担心那枚戒指会成为证据,所以没杀人也心虚。我当时想,人不是我杀的,可是如果我落到你们手里,说不定就被你们冤枉了。而我只要躲一天,你们抓住凶手的可能就大一些。到时候凶手落了网,你们就不会再怀疑我了。可是没想到,你们不但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还是抓了我。现在呢,你们肯定不是怀疑我是凶手,而是认定了我是凶手,对吧?”
这个时候,萧景和洛波的耳机里传来了董渊的指令:“幽兰契的事暂时问到这里,下面问欧莫前女友的事情。”
萧景依董渊的吩咐,转移了话题:“前天晚上我们抓你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欧莫正激动着,没想到萧景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片刻,乖乖地回答:“她叫罗荻,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其实,萧景他们已经根据画像在数据库里进行人像对比,查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就叫罗荻。看来欧莫没有说谎。
萧景就问:“你们为什么又在一起了?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欧莫说:“警察同志,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且,她好像跟案子没有啥关系吧?你们放过她吧。”
萧景说:“我们怀疑她犯了包庇罪,你还说要我们放了她吗?”
欧莫说:“那好吧,你们随便。不过她对我的事不知情,最多就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安全的住处。你们可以调查。”
萧景问:“我们怎么能找到她?”
欧莫说了一个住处。那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小区,难道欧莫一直藏匿在那儿吗?罗荻真的在那里吗?
萧景和洛波暂时把欧莫晾在那儿,去隔壁跟董渊探讨案情。
董渊说:“现在根据欧莫的笔录,就算他说的全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他是无罪的。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欧莫是最早潜入现场的,趁田溪做完饭回房看书,其他人未归的时机把毒药放入了银耳汤中,凶手就是他。然后,他暗中藏匿,发现易连山和蔡滔都来过,所以就想嫁祸于他们,再次进入现场关灯。这样他就能证明自己虽然到过现场,然而是清白的。”
萧景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就是问问易连山和蔡滔,当他们看到祝若的尸体时,她手上有没有戴戒指。”
董渊点头:“我这就派人问。现在你们要做的是趁热打铁,对欧莫进行测谎。”
几分钟后,另一间屋子,欧莫坐在一把椅子上,六根电线分别绕在他的胸、腹、手臂、手指各处。电线另一端与电脑相连,萧景和洛波坐在电脑前。
测谎仪将检验欧莫是否说了真话。
36
萧景和洛波审讯欧莫的时候,蓝木槿和林章还在一起“探讨人生”。
他们的话题是四个姑娘的失恋故事。
钟夏是蓝木槿最熟悉的人了,所以他们先读钟夏的故事。
钟夏有一个算得上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们是初中时候的同桌,彼此暗恋了三年,高中不同校,却再也捂不住爱情的小火花,开始了一场甜蜜和浪漫的恋爱。后来的故事很常见,她考上了大学,还是播音系,前途无量,可是他呢,没有考上大学,一边打工一边进行自学考试。虽然他很努力,可是他们的差距却越来越大。当钟夏毕业后成为一颗电视主持新星时,他还在满大街给人家送快递。
他们的朋友圈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彼此无法融入对方的圈子。钟夏曾经把他带到她的朋友圈,当朋友们知道他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里是明显的惊讶和轻视。反过来,当他带着钟夏进入他的朋友圈时,他们的话题又是那么的粗俗不堪,让钟夏无法插嘴。尽管钟夏很有风度一直微笑着,可是最后感到难堪的是他的朋友。
即使这样,钟夏对他的感情不但没有磨灭,反而日渐深厚。她是深爱他的,他英俊、温柔、幽默、体贴,他也是那么地爱她,爱她所有的一切。在彼此的眼里,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地位的差别离开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跟她说,他要跟别的姑娘结婚了。
起初她怎么也不相信,以为他是在逗她玩儿。直到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的结婚证时,才明白竟是真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不如她?她歇斯底里地哭着问他。他沉默了好久才说,是自己配不上她。他在她面前,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他在她面前得花多少力气掩饰自卑?再花多少力气去哄她开心?面对那些强劲的情敌得花多少力气装作不在乎?再花多少力气相信钟夏不会背叛自己?
他太累了。他爱她,可是却想放弃了。为了有一天不被她伤害,他选择了伤害她,同时伤害自己。他的新娘也是快递公司的,是名电话接线员,长得不漂亮,只是很清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地步。和这个姑娘在一起,他从来不会担心她变心,更不用掩饰自己。他可以带着她出入大排档,可以带着她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肆意地喝酒、抽烟,甚至说脏话。他在她的朋友面前不但不被轻视,反而被称赞很帅很幽默。这样放松的感觉,是他在钟夏那里永远找不到的……
钟夏得知真相之后,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终于选择了放手。可是这件事带给她的伤痛是难以承受并且难以愈合的。她一直认为他们是最相爱的、最合适的,是会不离不弃的,谁知原来只是表面上的和谐,只是她一个人的美好。
蓝木槿说:“筷子,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钟夏?我觉得他只爱他自己。”
林章说:“他当然爱钟夏,这一点我不怀疑。可是他太不自信了,脆弱的内心无法承受这份沉甸甸的爱。他也努力过,去维持、去改变,但是他自身的能力有限,无法取得跟钟夏相当的地位,最后终于崩溃了。问题的关键是,钟夏始终很爱她,从后面钟夏因为他的离开而加入幽兰契就可以得出结论。所以,这个男人只是内心不够强大,又太追求完美,所以干脆放弃。他选择了一个看似跟自己般配的姑娘做妻子,也算对自己认了输。所以,他以为他先离开钟夏就不会输在她手里,实际上却是他先认输了。”
蓝木槿说:“从那个时候,钟夏就变了很多。她拒绝一切男人的追求,表面上看起来更加清高和孤傲。可是只有我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脆弱。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跟钟夏联系密切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呢?能再次走进她内心的男人,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林章说:“我觉得可能会是一个看起来比她更强大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有可能征服她。”
看着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林章这会儿一本正经地谈论感情,蓝木槿有一点不适应。可是她也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因为钟夏,她心里很难过。她黯然伤神了一会儿,说:“筷子,你分析得很好,咱们来看下一个。”
下一个是祝若。祝若从小就漂亮出众,追求者众多,而且家庭条件比较优越。这种姑娘多半会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在男朋友面前耍小性子。祝若的性格有点极端,大部分的时候开朗得没心没肺,可是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容易冲动。他对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们都不动心,就迷上了一个画家,于是主动追求了他。那个画家并不帅,可是阴郁的气质吸引了祝若。对于画家来说,他喜欢任何美到极至的事物,包括人,所以祝若非常对她的胃口,重新唤起了他的激情。他们的爱就像画家笔下的画那样姹紫嫣红。
起初他们的感觉非常好,画家的年纪比祝若大了许多,阅历丰富,包容着情绪多变的她。可是激情消退一些的时候,他们的矛盾就显现出来。画家的性情也很多变,而且比祝若有过之无不及,因此争吵就不可避免。不过每次争吵过后,画家都主动向祝若和解。可是沉迷在感情里的祝若把画家的包容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认为这是他爱自己的表现,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祝若最惯用的招术就是搞冷战。她喜欢画家不断地用热情轰炸她,直到她消气。可是时间长了,热情总有用完的时候。有一次,画家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当祝若又一次不理他时,他也选择了沉默,想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这下祝若慌了,认为画家不爱她了,起码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在冷战中煎熬了两天之后,祝若终于收起了骄傲,低声下气地去找画家了。其实画家那两天也不好受,一度认为失去了祝若,所以当他看到祝若回来的时候很开心,以为他们还会和好如初。祝若在画家怀里大哭了一场,化解积压在胸中的委屈。画家安慰她、哄她,可是她并不满意,不停地指责画家不爱他了,任画家怎么解释都没用。
然后,祝若做了一个令她后悔终生的决定:分手。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分手,只是想用分手来检验一下画家对她的爱情。她希望画家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会求她,会不让她走。可是画家当时也不理性,说如果你想分手就分开一段时间吧。祝若有点傻了,问分开多久,画家说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如果我还爱你就去找你,如果你还爱我就接受我。
这其实并不是祝若想要的结果,可是她平时骄傲惯了,这次主动来找画家已经让她觉得有失尊严了,所以纵然不愿意,还是同意了这种做法。
那一个月对祝若来说比一生还漫长。她很想念画家,而且越来越强烈。她每天都哭,后悔自己没有珍惜这份感情。她盼望着一个月之后画家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画家没有来找她,她会去找画家,像第一次追求他那样主动,并且向他承认错误,保证改掉那些坏毛病。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画家没有来找她。
祝若很不安,拨打画家的手机,听到的是关机的提示音。她吓坏了,以为他故意不理他,于是就去找他。他不在家,她就去找他的朋友打听,却听到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画家在二十多天前和两个朋友一起去黄山写生,迷路之后又遭遇暴雨,掉进了悬崖……
画家去黄山那天正是她说分手的第二天。听画家的朋友说,画家当天晚上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忍受一个月的分离之苦,而且担心祝若真的会分手。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无法收回,他是男人啊。于是他便要朋友陪他去黄山。他要用黄山的美景来抵抗对她的思念,也要用黄山的美景来抒发对她的爱意。他打算一个月之后把这些美景当成礼物送给她,求她原谅他,从此再也不提分手。可是……祝若在画家的墓前哭得像孟姜女一样,如果不是自己任性,画家怎么会英年早逝呢?祝若把画家的死全部算成自己的责任,发誓这辈子不再去爱第二个男人。
“可是,她还是爱上了欧莫。”蓝木槿忧伤地说,“她忘记了画家,忘记了自己的誓言,违背了幽兰契。”
“喂,你没事吧,”林章惊讶地看着蓝木槿,“你是不是现代人啊,祝若就算再爱上其他男人也很正常啊,那个画家的死只是个意外,她没有义务去背负一辈子的责任。”
蓝木槿苦笑:“我只是这么一说嘛。而且,你不觉得摄影师和画家有共同点吗?也许是欧莫很像那个画家,祝若才爱上了他。”
林章说:“切,那个欧莫就是个现代潮人,哪有半点画家的阴郁气质?而且摄影师和画家虽然都是用工具来表现美,方式却大不相同。”
蓝木槿说:“有道理。也许正是因为祝若还没有忘记画家,才会找一个跟画家完全不同的男人吧。”
林章说:“而且经历了那段感情之后,祝若的坏脾气肯定会收敛许多的。其实那个时候祝若耍点小性子也不难理解。这种姑娘从小被人宠着捧着,总觉得地球是绕着自己转的。还有,她们敏感多疑,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觉得对方不爱自己了,要做些事情试探对方。至于分手,那并不是她的真心想法,而是一种手段。”
蓝木槿说:“爱情专家,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姑娘会怎么对付呢?”
林章说:“木头,你的脸好像没那么红了,是不是退烧了?”说着就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突然缩回来,“哇,凉死我了!这退烧药真不是盖的!”
蓝木槿又羞又乐,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她抓起了一块林章给她买的巧克力大嚼起来。
林章看着蓝木槿吃得又香又甜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什么味道?好吃吗?”
蓝木槿说:“你尝尝”,然后剥开一块巧克力往林章嘴里递。林章刚刚张开嘴巴,蓝木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把巧克力往自己嘴里送去。
林章急了,就用嘴巴去夺那块巧克力。巧克力刚刚送进蓝木槿嘴里一半,林章的嘴巴就到了。林章用牙齿咬住了露在外面的那截巧克力,然后用舌头卷入了自己嘴里。
蓝木槿那一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嘴巴里的巧克力就没了。
她呆在那里,看着林章津津有味地嚼着巧克力,感到嘴唇麻麻的。
嘴唇麻麻的是因为林章抢巧克力的时候,嘴唇碰到了她的嘴唇。
那是两片软柔得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一样的嘴唇。
37
欧莫的身体连着测谎仪,在萧景和洛波面前又把一些关键的问题回答了一遍。
“欧莫,十月十五日晚上,你是不是去了幽兰契案的现场?”萧景的问话此刻听起来似乎也像机器一样毫无感情。
“是的。”欧莫有些不安地瞟着胳膊上的电线,神情还算自然。
萧景主要负责提出问题以及观察欧莫的表情,洛波主要负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各条曲线。那些曲线分别代表欧莫的胸部呼吸、腹部呼吸、血压、血液电阻、血液流量和速度。就算欧莫可以很好地控制声音、面部表情和动作,但是这些曲线是他难以控制的。
尽管如此,这台测谎仪的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九十八,只能做为参考,不能做为证据,因此只会在特殊情况下使用,不做为常规手段。一年之前,他们曾经用这台测谎仪审讯过一个弑妻的男人,那个男人否认杀死了妻子,并通过了测谎。可是,后来的证据还是表明那个男人就是凶手。原来,那个男人是一个推销员,不但口才很好,而且说谎成性。当然,这跟他本人强大的心理素质也很有关系。
欧莫说这句话的时候,各线曲线都比较平稳。萧景瞥了一眼电脑屏幕,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到现场是为了向祝若求婚吗?”
欧莫说:“是的。”
曲线仍然比较平稳。
“你到现场的时候,房内的灯是开着的吗?”第三个问题。
欧莫说:“是的。”
曲线依然平稳。
“你离开的时候把灯关掉了吗?”问题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欧莫说:“是的。”
萧景的视线依次从欧莫的脸、电脑屏幕和洛波的脸移过,三者都是波澜不惊。
“你看到祝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死了吗?”第五个问题。
欧莫说:“是的。”
曲线平稳。萧景又问:“你是那个时候把戒指戴到了祝若的手指上吗?”
欧莫说:“是的。”曲线平稳。
第七个问题:“后来,你想把戒指取下来的时候,发现取不下来了,是吗?”
欧莫说:“是的。”曲线平稳。
第八个问题:“你那天去,身上带了三张银行卡,每张卡里有一百万元,你打算用这些钱支付幽兰契的违约金,换来你和祝若的幸福,是吗?”
欧莫说:“是的。”曲线平稳。
欧莫似乎越来越镇定了,曲线也越来越平稳。
萧景问:“你发现祝若死了之后,你只确定客厅里的女人已经死了,并没有靠近另外两个女人,是吗?”
欧莫的表情有些不安,嘴里还是说:“是”。屏幕上的曲线还算平稳,并未出现异常。
萧景问:“你养的蜘蛛是案发前两天交给祝若让她替你养着,并不是你那天带过去的吗?”
欧莫说:“是的。”曲线平稳。
萧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基本上是按欧莫刚才的口供,将有关幽兰契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欧莫的回答与笔录一致,而且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谎。按照测谎仪百分之九八百的准确率,欧莫是幽兰契凶手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二。
萧景问了那个跟幽兰契无关的问题:“你的前女友罗荻正在清水小区,是吗?”
问完这个问题,萧景立刻感觉周围的一切异样起来。
欧莫说:“是的。”他回答的时候神色依然平静,可是当萧景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时,发现曲线突然出现异样,显示其指脉血液流量的曲线突然上扬。?
这个时候,萧景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到焦阳的声音:“头儿,我现在在清水小区,罗荻并不在这里。而且根据初步调查,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那套房子确实是欧莫的,但是平时并没有人住。”
“我知道了。”萧景挂了电话,突然提高声音说:“欧莫,你为什么隐瞒罗荻的下落?她知道什么?你为什么怕我们找到她?”
欧莫的脸色有些苍白。半天,他终于说:“好吧,谁让你们有测谎仪呢?我认输。我告诉你们另外一个地址,罗荻就在那里。”
38
蓝木槿眼睁睁看着已经到口的巧克力被林章抢走,并且美滋滋地吃到肚子里,又恼又羞——其实主要是羞,林章的嘴唇碰到了她的嘴唇,她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美好,蓝木槿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嘴唇会柔软至此。那种湿润柔软又带电的感觉比初吻还具杀伤力,就算林章是有意冒犯她,她也觉得这一吻像清晨的露珠般甘甜。
蓝木槿也有一点恼,恨林章没有给自己一点心理准备,也太霸道了,于是大叫:“筷子,你居然敢亲我!”
林章却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说:“好吧,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来亲我一下咱俩就算扯平了……”
话音还没落,蓝木槿手里的枕头就砸到林章脑袋上了。
这么一折腾,屋子里的气温似乎一下子上升了十度。蓝木槿的脸还是红的,吞吞吐吐地说:“筷子,我的病好了,不用躺在床上了,咱们去客厅吧。”
林章嘻嘻哈哈地说:“是啊是啊,我觉得咱们亲亲就行了,上床还是有点早了……”
蓝木槿被气得天旋地转的,索性不理他,自己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到了客厅。林章也从床边坐起来,拎着食品袋和水杯走出卧室。
到了客厅,他看到蓝木槿坐在沙发上,正认真地看第三个感情故事。林章在她旁边坐下,偷看蓝木槿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低垂,白里透粉的脸颊在一绺秀发里若隐若现。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回味着那个吻,心里的滋味跟刚才抢来的巧克力一样甜。
蓝木槿瞟了一眼心猿意马的林章,把电脑往他那边挪挪,又敲了敲桌子,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第三个故事是徐菀苧的。徐菀苧的初恋是她的大学同学,一个阳光英俊的男生。可是毕业之后男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相隔千余里,两人饱受相思之苦。一年之后,他们的事业都步入正轨,并且前途无量。男生成为当地电视台最年轻最受欢迎的主持人,而徐菀苧和钟夏一起考进青城电视台,钟夏播报新闻,徐菀苧成为外景主持人。徐菀苧外表娇俏玲珑,又有甜美的嗓音和伶牙俐齿,所以很受电视台领导的器重,当然,徐菀苧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所以两个人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而且他们都是独生子女,不愿离开父母,所以又拖了一段时间。直到徐菀苧突然感觉男生对自己冷淡的时候,才慌了。她意识到男生才是自己这辈子最珍贵的财富。事业可以重新打拼,朋友圈可以重建,可是爱人只有一个,如果失去,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如此纯真炽烈的爱情了。
徐菀苧下定决心,不顾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毅然辞职,投奔男生。这个过程中,徐菀苧跟父母几乎闹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几天之后,身心憔悴的她只带了一个背包和有限的积蓄出现在男生面前。她事先没有跟他商量,担心如果他意志不坚,自己也就无法坚持。他看见她,先是惊诧,得知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自己的时候,男生的眼圈红了,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发誓一辈子都会好好对待她,不会让她后悔。那一刻,徐菀苧哭着笑了。她想,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男生帮她安顿下来,租了一套单人公寓,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带到父母面前。出乎男生的意料,父母对她很冷淡,当然是知道了她家在外地,家庭条件一般,又没有工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男生的母亲甚至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对儿子说:“你那个女同事如果今年考上研究生的话,还回你们电视台上班吗?我就喜欢看你们俩搭档的节目,真默契,如果换女主持人就太可惜了……”这句话听到徐菀苧耳朵里,犹如一把剑穿得她透心凉。当天,男生把她送回公寓的时候,她问他: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吗?他说在,一直在,然后跟她像以前那样缠绵。可是从此之后,他却再也不提他们的将来了。
一向独立自强的徐菀苧开始像个小女人一样用各种方式讨好男生以及男生家长。以前从未干过家务的她三天两头去男生家里洗衣做饭,可是男生的父母不但不领情,反而更瞧不起她了,甚至抱怨她做的饭菜难吃。徐菀苧一直忍着,所有的血泪都咽进肚子里。因为她输不起,除了男生她什么都没有了。更致命的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愿意降低身价打零工,带来的积蓄很快花完了,只能向男生要。男生虽然给了她不少钱,令她不愁吃穿,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卑微了。
最令她心碎的是,每天晚上十点,她都能在电视里看到男生和那个女主持人的节目。男生母亲说得不错,他们真的很默契,甚至不用交换神眼,言语都可以天衣无缝。而每当他们有眼神的交流时,他用的是看徐菀苧的那种目光,可是那目光徐菀苧已经久违了。
终于有一天,当她去给男生母亲做饭时,男生母亲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你不用来了,否则被别人看见我只能说你是我们家的保姆了。徐菀苧心里受伤,脸上仍然淡淡一笑,她想,无论怎样,这顿饭得做完,以后就不再来了。可是男生母亲认为她是在挑衅,于是偷偷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带上女同事来吃饭,并说徐菀苧不在家。
接下来的一幕是徐菀苧一生中最不堪的。她做为“保姆”,被主人允许跟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她亲眼看到了电视里的那个女主持人。她光彩夺目地坐在那里,和一家人都很亲热,特别是跟徐菀苧的男友。男生显得很尴尬,不敢去看徐菀苧。那顿自己做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饭菜吃到后来,徐菀苧听到男友母亲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那句话不是问儿子和徐菀苧的。
徐菀苧从男生家里出来,一滴泪也没有流,因为她穷得连眼泪都没有了。她甚至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只是摸了摸背包,身份证还在里面,这就够了。还有,买菜剩余的钱还够回青城的路费。
蓝木槿说:“她回到青城,一开始不敢见自己的父母,就找到了她的老同学兼老同事钟夏,恰巧钟夏也失恋了。再后来,她们就签了幽兰契,之后我没怎么见过徐菀苧,只是听钟夏说,她成了标准的工作狂、女强人。看来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一个成功的女性的背后往往会有一个把她伤透了的男人。”
林章心里说,你还没有变成女强人,看来还没有被男人伤透,可是他不敢说出来,害怕触痛她的伤口。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她刚刚受过感情的伤害,还没有复原,所以尽管他早已爱上这个姑娘,却懂得不能给她压力,一切顺其自然。
林章说的是:“能把事业做好的人,并不一定能把感情的事处理好。因为工作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回报,可是感情就不一样了,并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特别是像徐菀苧这样破釜沉舟的做法是很危险的。”
蓝木槿说:“这还是因为她爱错了人。她只沉迷于爱情的美丽,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本质。”
林章见她有点不对劲了,赶紧转移话题:“来,咱们看看最后一个故事吧。”
最后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幽兰契里唯一的幸存者田溪。
那也是田溪的初恋,恋人是她的老师。
田溪在大学里读的是播音专业,但比起播音来,她更喜欢的是画画,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爱好。所以上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去旁听隔壁大学美术系的课程,不久,引起了一位讲师的注意。发现那个长得像布娃娃一样的女生并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讲师不但没有把她赶走,相反还夸赞她的画有灵性。因为田溪没有太多时间去听讲师的课,所以后来他们就在课余时间交流。田溪常去讲师的工作室找他,看他作画,总是看得很入迷。
那个讲师不过三十岁,还是单身,斯文又干净,跟田溪说话的时候眼神和声音都很温柔。对于田溪来说,他就是她的偶像,她热烈又小心翼翼地崇拜着他。终于有一天,他们俩心血来潮,互相给对方画肖像,然后又把画好的肖像摆在了一起。在相当暧昧的气氛中,田溪迷迷糊糊地把自己交给讲师了。后来她就成了他的秘密女朋友——尽管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但还是顾及老师和学生的身份,没有公开恋情。一直等到田溪毕业了,他们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搬到了他在校外的住处。他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画插图和漫画,试着投给杂志社,慢慢地有了一些成绩。除了画画,她把家务做得很好,心灵手巧的她厨艺也是一流的。他下班回到家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美色加美食。对他来说,一切像天堂一样。
讲师比田溪大十岁,所以比较起来,他更在乎她多一些。她还处在花朵般的年纪,才貌双全,温柔贤惠,讲师从来没有遇见过比她更好的姑娘。对于自己珍爱的宝贝,人们常常会有害怕别人抢走的恐惧感,讲师便是如此。田溪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众多男生追求,加上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没有公开,所以讲师一直都没有安全感。田溪毕业的时候,讲师不但阻拦她找工作,更是反对她考电视台的主持人。他只想让她待在家里画画,连跟编辑打交道都只通过网络和电话。这样,她就可以不抛头露面,就不会有别的男人把她抢走了。
好在田溪性格温顺,而且没有什么野心,并不羡慕钟夏那样风光的生活,能待在家里画画已经很满足了。重要的是,她深深地爱着讲师,那份爱情里融入了崇拜、倾慕、欣赏和依恋。在她眼里,他英俊、儒雅、有风度、有才华,除了他,其他男人都是同样的平庸。
只有一点让田溪有些不安,那就是讲师对她管得太严了。他每天晚上都会检查她的手机和电脑,不放过任何一个电话和短信,网上聊天记录看得更是仔细。他不允许她跟异性有工作以外的交往,除了谈工作不能说别的。刚开始田溪没觉得不妥,认为这是他爱自己的表现,可是时间长了她就招架不住了。每当看到他认为是异常的情况,讲师就吃醋、生气,盘问到底,反复要她保证不能再犯。其实,那可能只是老同学一个随意的问候,或者是杂志社的编辑约稿之余开的两句玩笑。尽管这样,田溪还是顺着他,他不喜欢她做的就尽量不做。尽管有时候会委屈,可是想想他们之间美好的爱情,她就心甘情愿了。
为了长久地留住田溪,讲师要她跟自己领了结婚证。没有任何仪式,她就算是他的妻子了。没有仪式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看到田溪成为新娘的样子,他只想把她的美丽关在屋子里,供他一个人欣赏。
婚后的田溪仍然忍受着他的约束,可是不但没有求得风平浪静,反而令讲师变本加厉了。那是一次同学聚会,在家里宅了太久的田溪怀着向往的心情,打扮好准备出门,却被下班回家的讲师挡在了门口。当讲师知道是同学聚会,有男生参加的时候,他就是不让她去,任凭她求他、哄他,向他发誓,他还是不松口。这事要是放在平时田溪就妥协了,偏偏她答应组织者帮忙拍照和后期图片制作了,不愿失约,于是就坚持了一下。
一向温柔的讲师脸色就变了,指着门说,你出去试试。田溪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口气,就把步子迈了过去。讲师在瞬间爆发了,发疯般地扑过去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回来。她狠狠地摔倒在地板上,可是他还不罢休,拳头雨点般地向她纤细的身体砸去……
那天打完她之后,看着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田溪,讲师醒悟过来,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原谅。田溪的眼泪都快哭干了,精神的创伤比身体更痛,可是看着痛哭流涕的他,她还是决定原谅他。因为他说,他改。
可是,要他改变谈何容易?暴力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在这之后,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讲师的拳头就变成了雨点。即使在他不她打的时候,田溪也不再感觉到快乐。只要他在家里,她的手机就关着,网线也断着。再后来,连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懒得开手机和QQ了,画稿都是通过邮箱发。这样久了,她像是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他的私人物品。画画也不再有任何灵感,终于有一天,她的画笔搁浅了。
她对生活失去了热情,不喜欢做家务了,饭煮得越来越简单,也不注重仪表,经常好几天不洗脸不梳头。他每天回到家看到她这个样子,从不知所措到心灰意冷。直到有一天,田溪发现自己怀孕了,做母亲的向往激起了她对生活的热情,田溪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并且更为动人。可是讲师只是欣喜田溪的变化,对即将做父亲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甚至说,要孩子多麻烦,那会是一个夺去他们爱情的第三者。
对于讲师的态度,田溪没有放在心里,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却没有想到,不久后的一天,讲师在外面喝了点酒,回到家借着酒劲想跟她亲热。田溪不肯,说那样会伤到胎儿。看到田溪微微隆起的小腹,讲师迁怒于胎儿,突然把她从床上扯到地板上,先是用拳头砸,然后用脚踩……那一回,是邻居报警才救了田溪一命,但孩子没了。
田溪的母亲得知了真相,心如刀割,把她从讲师的魔掌中解救了出来,他们离婚了。不久,田溪的母亲病倒了,再也没有起来。母亲临终前跟田溪说:我不该把你生出来,让你来人间受苦。我重复了我母亲的命运,做了未婚妈妈,却没有像她一样看破红尘,让你继续受苦……
蓝木槿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四个人的命运一个比一个惨呢?我一直觉得田溪是她们中间最幸运的一个,却没有想到她还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林章说:“我也没有想到。她那布娃娃般的外表就像未经世事一样。当然,如果她真的未经世事又怎么会加入幽兰契呢?苦难没有催毁她的外表,却摧毁了她的内心。”
蓝木槿说:“你说田溪的这个前男友,哦,应该说前夫,是不是一个极度自我主义者?”
林章说:“对,这个男人是极端愚昧的大男子主义。他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扼杀掉,实在是没有一点人性。这种男人才是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的典型。”
蓝木槿说:“怪不得她只在网上交朋友,原来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一直不敢见易连山,也许在潜意识里还是对男人抗拒的。而她看见易连山第一面就愿意跟他走,也足以说明她的内心脆弱到何种地步。那个时候,她是把易连山当成救命稻草了吧。”
林章说:“木头,你分析得挺专业嘛。看,跟我在一起的进步非常明显吧!”
蓝木槿却对他这句调侃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
“你怎么了?也对爱情失去信心了?你还是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要是时间再长一些,你一定会变得跟我一样乐观……”
林章还没有说完,就被蓝木槿打断了:“筷子,你觉得这里有没有玄机?田溪的母亲是未婚妈妈,田溪母亲的母亲也是未婚妈妈。”
林章说:“那个时代做未婚妈妈还真不容易,她们一定很苦。”
蓝木槿仍然没有接林章的话茬,她说:“咦?旧版幽兰契里面的一个老太太不是也生过孩子吗?”
林章心里一动,然后摇摇头:“木头,你太能联想了。你不会说那个老太太是田溪的外婆吧?那四个老太太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谁都不知道呢!”
蓝木槿似笑非笑:“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吧?田溪的母亲说自己没有像母亲一样看破红尘,这句话是不是很有文章?你可以把这个跟洛波说说,让他们查查看。”
林章说:“我怎么觉得洛波和萧景都是用线索和证据探案,咱们却是用八卦精神探案呢?”
蓝木槿说:“线索证据很重要,八卦精神也很重要!”
林章说:“木头,我看你的精神还是很差,你再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你就别装客气留我了,我的脏衣服已经泡了一天了,得赶紧回去洗。”
蓝木槿笑:“去吧去吧,再不回去你的衣服都要淹死了。”
林章离开之前,突然神情暧昧地说:“木头,刚才抢巧克力的感觉真好啊……啊,你别自作多情,我是说巧克力的味道真好……”林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蓝木槿手里的枕头朝自己飞奔过来。他赶紧跳出门外,将门关上,挡住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