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红月笼罩着荒凉的城市废墟，身穿白色长袍的幽灵无目的在残垣里游荡，不知过去，不知未来。
苏棠缩在自助银行的ATM隔间里，蜷缩着抱住自己，隔着防弹玻璃数外面的丧尸。
这是她总结出的末日生存法则第一条：“数尸比数羊更能助眠”。
"左数第三只，生前应该是个健身教练……"她盯着那只穿着荧光绿运动裤的丧尸，对方正用肱二头肌卡在星巴克招牌上拧螺丝——自从她来到这个城市后，透过玻璃已经连续七天看见这位兄台拆卸店铺门头，此刻已经攒了七块"星"字残片。
电台里的幸存者广播突然插播警报："警告！东三街发现活人踪迹！重复，东三街——"
苏棠的瞳孔猛地收缩。
比丧尸更可怕的，永远是同类。
"砰！"
ATM机的金属门被消防斧劈开一道裂缝，穿迷彩服的男人扯着嗓子吼："出来！基地征用所有物资！"
苏棠把脸埋进膝盖，祈祷自己cos的石膏像足够逼真。然而社恐人士的生理反应永远先于理智——她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抽搐，像在弹奏莫须有的钢琴曲。
"活的！"另一个女声惊呼，"这有台人形自走打点计时器！"
五分钟后，苏棠被拎到街心喷泉旁。十二个幸存者围着她站成圆阵，活像在进行某种驱魔仪式。
"欢迎加入'自由之翼'基地！"络腮胡首领张开双臂，战术背心上还沾着可疑的脑浆，"我们有最安全的防空洞、最公平的配给制度，以及——"
"每周两次的篝火联谊会。"粉头发女孩补充道，她脖子上挂的骷髅项链随着动作晃荡，"昨晚刚撮合了三对呢！"
苏棠的胃部开始痉挛。
三对情侣意味着六个人类社交单位，加上围观群众起哄、恋爱纠纷调解、分手后资源重组……光是脑补这些场景，她的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我……我能自己找食物。"她盯着喷泉池里漂的丧尸断手，声音比蚊子振翅还轻。
人群突然爆发大笑。
"小妹妹，丧尸爆发第七天了，"络腮胡敲了敲腰间的手枪，"知道现在最硬的通货是什么吗？"他猛地扯开身后吉普车的帆布，车厢里堆满矿泉水箱，"不是食物，是情报！上周西郊超市为什么被尸潮攻破？因为独狼想私藏物资！"
粉头发突然凑近苏棠的耳畔："别信那些末日电影，一个人活不过三天的~"
苏棠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当温热气流扫过耳垂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脑内某根弦"啪"地断裂的脆响。机械般抓住对方手腕的瞬间，她甚至听见自己关节发出生锈齿轮转动的吱呀声。
"心率128。"社恐患者用AI客服般平稳的声线宣布，强行把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粉发少女触电般想抽回手，却被那具看似单薄的身体爆发的怪力钳制。
苏棠视网膜上跳动着虹膜扫描仪才会标注的数据："瞳孔扩散度超过安全阈值7.2%，当前肾上腺素水平足够支撑连续三次无氧攀岩。"她颤抖的指尖依次点过围坐的十二张面孔，医用腕表在袖口下疯狂震动，"根据《柳叶刀》第394卷的群体焦虑模型，十二人密闭空间产生的社交压力..."喉头突然泛起金属腥甜，她不得不咽下后半句——这相当于把十个钱德勒·宾塞进同个电话亭，还要循环播放罐头笑声。
喷泉池突然传来水花声。
那位爱岗敬业的健身教练丧尸，正举着刚拆下来的"克"字招牌朝这边冲锋，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边跑边掉腐肉的啦啦队。
"跑啊！"人群瞬间炸开。
苏棠却站在原地嗅了嗅空气。
腐烂的草莓味——这是她发现的秘密，每个丧尸身上都带着生前的体味，像是死亡在最后时刻按下的气味标本。熟悉的运动饮料味裹着青柠香从远处飘来，那是隔壁健身教练变成丧尸后保留的气息，可今天却混进了陌生的味道。
薄荷烟。枪油。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蜂蜜松饼香？
沾着血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不是恐惧，是某种比求生欲更尖锐的东西刺穿了社恐患者二十年铸就的心理防线。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这个社恐晚期患者主动走向尸群，苍白瘦削的女孩踮起脚尖，染着颜料的指尖轻轻叩了叩丧尸鼓胀的肩肌。
"打扰了。”她的声音像浸在碳酸饮料里的冰块，"请问你们基地...收独狼吗？"
健身教练丧尸的肱二头肌悬在半空，锈迹斑斑的"克"字招牌距离苏棠的鼻尖只有三厘米。
他身后的丧尸啦啦队齐刷刷歪头，腐烂的眼球里闪烁着困惑——毕竟这是末日第七天，头一回有人类主动要求入伙。
"基地准入条件……咳，"苏棠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斑驳的玻璃橱窗。她摸索着从背包夹层抠出半包皱巴巴的薯片，塑料包装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街道异常刺耳。
青灰色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
十步开外的健身教练歪着头，腐烂的草莓味里混进一丝焦糖气息。苏棠看着对方破洞运动裤下露出的森森腿骨，社恐雷达在脑内疯狂拉响警报——这分明是丧尸版的心动信号。教练喉结处的腐肉随着"呼哧"声颤动，沾满黑血的黄金会员卡在他胸前摇晃。
"吼——"
便利店招牌突然"哐当"坠落，二十多只丧尸从暗巷阴影中显形。它们同时举起右手，腐烂的指节弯成诡异弧度，发霉的指甲盖在阳光下泛着青紫。
苏棠盯着那些僵直的手势看了三秒，才发觉是点赞的手势。
"你们生前是短视频博主吗？"她攥紧薯片包装袋后退，塑料脆响让尸群集体战栗。健身教练突然向前扑来，断裂的喉管里挤出风箱般的嘶鸣："饿...团...购..."
焦糖味骤然浓烈。
苏棠的目光盯上了街角的便利店。
玻璃橱窗上贴着"旺铺转租"，卷帘门被砸出半人高的窟窿，货架缝隙间隐约晃动着丧尸的轮廓。但比起人类基地里那些灼热的社交目光，这里简直是社恐患者的五星级避难所。
"我能用这个，"她晃了晃薯片，"换那间铺子的……租约吗？"
尸群突然陷入死寂。
健身教练丧尸主动进入便利店交谈，一阵听不懂的吼叫后，三只穿着奶茶店制服的丧尸麻溜地从便利店钻出来，举着扫码枪的断臂"滴滴"作响。
健身教练的喉结上下滚动，伸手扯下苏棠的背包带——
"成交。"
丧尸版电子音从扫码枪里飘出，屏幕亮起血红色的二维码。苏棠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已经被按在识别区。"咔嚓"一声，她的小拇指被啃掉半块指甲盖。
"这是……生物认证？"她盯着冒血珠的指尖——这入职手续比黑心企业还硬核。
健身教练满意地塞给她半截扫帚柄，上面用血写着"店长特权"。苏棠刚握住木柄，整条街的丧尸突然齐刷刷后退三步，仿佛她手里举的是尚方宝剑。
便利店卷帘门自动升起。
过期便当的酸臭味扑面而来，收银台积着厚厚的血垢，但苏棠的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大陆——货架上居然整整齐齐码着未开封的日用品，甚至还有台柴油发电机！
苏棠兴奋地冲进便利店，入目就是按颜色渐变排列的牙膏，logo全部朝外的方便面桶。
"原来丧尸有强迫症……"她摸着下巴打量货架。
此时健身教练用招牌碎片在墙上刻字：＂营业时间24一0＂。
苏棠默默把薯片放在收银台上。
尸群立刻躁动起来，但所有丧尸都保持着诡异的秩序——排队、扫码、伸出腐烂的掌心等待投喂。
"你们居然会自助结账？"她撕开包装袋，健身教练突然按住她的手。
"咔嗒！"
收银机弹出张泛黄的租赁合同，乙方签名处印着带血牙印，甲方空白栏飘着缕薄荷烟味——和之前在尸群里嗅到的神秘气息一模一样。
她抓起圆珠笔，在合同角落画了只戴耳机的简笔小人："附加条款，未经允许不得对视超过三秒。"
尸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咕噜"声。健身教练捡起她掉落的薯片碎屑，郑重其事地塞进奶茶店丧尸胸前的工牌夹层当作奖励。
卷帘门轰然关闭时，苏棠靠着货架滑坐在地。
末世警报器在口袋里震动，幸存者基地的无线电信号强行切入："警告！所有独狼注意！你们正在破坏末日生存守则——"
她伸手拔掉警报器电池，从货架摸出包草莓味软糖。
玻璃窗外，健身教练正指挥丧尸们挂上新招牌。霓虹灯管拼出的"棠棠便利店"在夜色里一闪一闪，像极了文明社会里那些永远温暖的24小时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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