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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声的响起,将坐在餐桌前发呆的孔林拉回了现实世界。他的目光慢慢地从餐桌上散乱的泡面包装转移开来。

母亲的要求:少吃泡面,要吃也只吃袋装泡面,因为袋装泡面要比桶装的便宜。

孔林的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有一种肉眼可见的沧桑,倒不是因为损坏或是有破损,单纯因为外观看起来就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一眼看得出并不是一台游戏本,但是却不像如今主流办公本一样轻薄,反而比有些高端的游戏本还要厚重。

昨天得知了父亲的死讯,本在学校的孔林直接赶了回来。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好端端的一个健康男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在地铁上收到母亲的消息,他的脑海中不断重播着对父亲最后的印象,母亲发来的短信简短且冰冷,警方初步判定这是一起意外坠楼事件。孔林在地铁上没有控制住情绪,他试图将泪水逼回眼眶,但还是有几滴漏网之泪自由落体了。

眼看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青壮年站起身,有了空位置,孔林便直接窜上前抢下座位。此刻丝毫没注意到地铁还未到站。

相比站着流眼泪的狼狈,坐着还能低着头,不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放在平时,孔林一直是不争不抢的性格。

“喂,兄弟,老人的座位也要抢吗?”

眼前的青壮年拍了拍孔林,身边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奶奶,看来青壮年是想给这位老人让座。

不然也不会地铁还未到站就站起来。

“滚开!”孔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这种话。这时候的孔林脑子是一片混乱。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孔林就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孔林个子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在年轻人中不算高。

孔林刚想挣脱,脸上就挨了一拳。顿时感觉口中生津。

血的味道,还有眼泪的味道,又咸又甜。

“哎,不要打人不要打人。”老奶奶赶紧劝阻道。

孔林被打得倒是清醒了一些,盯着老奶奶看了片刻,若有所思,眼泪继续流着。

车厢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孔林知道自己现在狼狈极了。好在车刚好到站了,孔林差点没站稳,踉跄了几下,趴在了车门上,车门一开,就窜了出去。

到家已经是快11点30了。

妈妈还没睡,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没有一丝要进入梦乡的迹象。

“警察来过了,已经走了。”母亲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好像也没看见孔林脸上的伤。

“嗯。”孔林看到母亲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死而有异常,他心中悬着的忧虑不由得减轻了些。

“警察明天还会来,几点来还不确定,你最好全天呆在家里。”

“好的,那你呢?你明天不会还要上班吧?”

母亲站起身回屋去了,她的动作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不上班怎么办?睡吧,房间我收拾好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沉默地化作了一声叹息。

孔林躺在床上翻来翻去。

孔林拿着手机,滑动着屏幕浏览新闻。

果然新闻上还没有任何相关报道,这是才发生了几个小时的事情。

他的注意力随即被手机上几十条的未读消息吸引。

自己回家的事情没有跟女友讲,结果就是手机被轰炸了,先是一些非常可爱的表情包,后来发的消息越来越严肃,最后跟着几条通话申请,一句“睡了。”。

孔林烦闷地打开了手机的勿扰的模式。

室内的温度似乎在不断攀升。

“热死了。”

孔林翻身找空调遥控器。

遥控器的电池被摘了下来,孔林找半天也没找到电池。无奈只好打开了电风扇。

被门铃拉回现实的孔林,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徘徊了一会儿,脑子在想:很有可能是警察,我终于要了解这些事了,我该怎么问,警察又会怎么问我呢?

门被敲响了,门口的人好像很不耐烦。

孔林打开了门。

孔林缓缓打开门,门外并没有穿制服的警察,但两人都展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明。

面前的是一名中年警察,面容严峻,而另一名则是年轻许多,相貌和蔼。

中年警察名叫熊山,而年轻的警察名叫齐元。

“打扰了。晚饭时间来造访。”齐元微笑着说。

“不打扰,只是现在母亲外出了,家里只有我。”孔林觉得这个齐元太奇怪了,本来就必须来的,为什么说什么抱歉。

“没关系,昨天我们和您母亲的交谈已经足够了解一些情况,今天我们听说死者的独生子特意赶回来了,主要想与您再详谈。”

“虚假的礼貌,没意思。”熊山没好气地对齐元说,“可以让我们进去吗?站在门口,邻居看见不太好。”

孔林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两位警察进屋。

“要喝茶吗?”虽然家里只有很廉价的袋装乌龙茶,但他依然觉得应承接这个最基本的待客之礼。

“不用麻烦,热水就好。师父您也是吧。”

两位警官坐定后,孔林给两名刑警倒了热水。

“你脸上的伤是什么情况?看样子是刚受的伤啊?今天和别人打架了?” 熊山的眼睛如同侦探一般锐利。

“啊,只是皮外伤,这说来话长,嗯……其实倒也不长。”孔林将昨天晚上地铁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自己单方面被揍,他说的版本是自己无意抢座位,被打了以后与让座的人对打,然后老奶奶拉架,他们双方挂彩,这样倒不至于那么狼狈。

“那位奶奶,我抢了她的座位,然后又大吼大叫,她居然还愿意劝架。我看着她,好像看到了我的奶奶,我的奶奶从小就很爱很爱我,处处护着我,小时候妈妈和爸爸要揍我的时候,奶奶总是保护我。” 讲到这里,孔沃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

“不好意思,请问,奶奶现在身体健康吗?”

“半年前去世了。”

“抱歉。”齐元拍了拍孔林的肩膀。

孔林放松了许多。

这时,一直沉默的熊山说话了。

“你昨天回家前就得知了孔沃的死讯,你父亲。”熊山眼神很凶,盯着孔林就像一只猛虎盯着猎物,“你说你母亲给你发了消息,消息说了关于父亲的事情,这个消息具体发了什么?你现在这么冷静,当时是不是太不冷静了。”

“妈妈平时打字用的一直发语音,或者语音输入,所以大多数时候打字,都会出现大量的标点符号与错别字。但是昨天那条消息不是语音,而且完全可以看出不是语音输入的。”

熊山看了消息若有所思。

“我担心妈妈因为这件事会导致心态崩溃,所以挺着急赶回来的,也想尽快了解爸爸的情况”孔林补充道。

“您的母亲,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应该询问我的父亲吗?你们应该是想了解死者才对”孔林感到非常疑惑,就好像出事的人是母亲一样。

“工作需要,我们需要了解受害者所有关系,包括亲戚,友情还有爱情。”

孔林有一些了解,一般发生凶杀案,第一怀疑的对象就是受害者的配偶,其次便是与其有矛盾的人,大概率很有可能是朋友关系,亲人行凶杀人的情况也并不是不常见。

等等,孔林反应了过来,警察说凶杀案,那就代表,父亲的死是凶杀案,父亲是被人杀死的!

“请问!”孔林站起身来,“我爸爸是被人杀害的?你们是专门负责凶杀案的刑警吧。”

两名刑警睁大眼睛看着孔林,并没有应答。

“今天你们先敲门后按门铃,如果昨天已经来过,应该知道我们家有门铃,第二次来理应按门铃而不是敲门后按铃。今天这个时间来还说主要来问我,是因为把妈妈作为首要怀疑对象吧。”

熊山也站了起来,齐元见老师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了。

“你很有推理的头脑,也很沉着冷静。不过。”三个人就这么站着互相看着。

“今天确认孔沃的太阳穴处受到重创。昨天刚发生情况,是我们的同事主要来安抚被害者家属,顺便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今天我们确确实实第一次来,确实是先暂时把这个案子当作凶杀案来看了。”

“果然是这样啊。”

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应该是妈妈回来了。”孔林走去迎接。

孔林很少在家,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了,母亲也总是换工作,这导致孔林完全不知道母亲的上下班时间。

只知道妈妈最近在家附近便利店工作。在下午四点时,孔林还发信息问母亲是否回家吃饭,但是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没有接听。于是孔林自己煮了方便面,并没有做饭。没想到的是现在才六点半多一点,母亲就回家了。

“家里来人了啊?”

孔沃的妻子、孔林的母亲——刘铭娣。

刘铭娣年级并不大,今年41岁,比丈夫孔沃小了3岁。但是看着却十分沧桑,厚重的眼袋,黑眼圈很明显,皮肤蜡黄,脸颊没有多少肉,天生身材矮小,加之体重过轻,整个人显得异常瘦弱。她右手提着水果,左手握着钥匙,就这样步入了家门。

“打扰了。”齐元说。

“没关系,要吃水果吧,请坐下吧,我来准备水果。孔林,也不知道招待一下。”与长相不符的是,刘铭娣举止表现十分有修养,看起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我明明有倒茶。” 孔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不用了。”齐元继续微笑着说,从一开始,孔林就感觉这种微笑难看且虚伪。

“那就麻烦了。”

与齐元的客气不同,熊山笑着说,但是却站起来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

“怎么了?警官?”刘铭娣停下看着几米外看着自己的熊山。

“没事。”熊山微笑着。

片刻之后刘铭娣端上来一盘切好的橙子,看起来不算新鲜。

“儿子平时不在家,家里也不怎么买水果,一般下班后边上水果店会有打折的水果卖,不够新鲜请见谅。”刘铭娣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最近家里的经济情况还好吗?” 熊山的目光并未落在橙子上。

“我和丈夫都有工作,收入不高,家里有四个老人……现在是三个老人,还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儿子,所以过日子确实要精打细算一点。”

孔林回想着,自己在大学,父母的生活费都很准时地打到自己卡里,时不时还能有点奖励,自己偶尔也会去做兼职,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即使谈恋爱也没太大的压力。

“也许有些冒犯,我们刚刚从您儿子那得知,孔林的奶奶在半年前去世了,请问,是和家里经济情况有关系吗?”

刘铭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本就显得憔悴的面容变得更加苦楚。

刘铭娣迟迟不肯开口

“也许这对案件调查有帮助。”

“是的,治疗需要一大笔钱,奶奶不想治疗了,她说自己年龄大了。”这是站在一边的孔林在说话,见母亲不说话,孔林本也不打算说,但是听齐元说对调查案件很重要,孔林决定说出来,反正这是事实,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刻,所谓的面子已不再重要。

齐元注意到孔林说完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边上的刘铭娣的表情虽然依旧沉浸在阴郁之中,但熊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角掠过的一丝悲伤。孔林看向母亲,刘铭娣扭头看着孔林,点头示意孔林继续说。

“那时候,奶奶已经75岁高龄,医生的话虽然有些无情,但也是事实——即便治疗有了成效,奶奶能够陪伴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孔林思绪飞到了半年前:

老人年纪大了避免不了生病,不幸的患重病,若是选择治疗,需要花费一大笔钱,且能够延长一定的寿命。若是选择放弃,可以省去这一大笔费用,但是老人就只剩很短的生存时间。

此时你若是老人的孩子,是否选择治疗?

半年前,这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父亲和他的两个妹妹面前。

快过年了,家里的气氛却相当凝重,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爸爸坐在餐桌前抽烟,一根又一根~

孔林知道,二姑一家马上要到家里来了,接下来的讨论的事情非常重要。

孔林在房间摆弄着女友送给自己的动漫手办。感到无趣,他起身走向厨房,目光落在餐桌上那个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上,烟蒂的数量已经多得让人数不清。

“吸油烟机吸走的油烟还没有你吐出的烟多。”妈妈抱怨起来。

孔沃闻声,随手将手中的烟熄灭。

“孔林,没什么事,二姑他们来了以后,你打个招呼就回房间里。”

孔林点点头,他向来很听父母的话。

虽然表面答应,但是孔林知道长辈们要谈论什么,在心里已经计划好,要偷偷听谈话的内容。

“孔林,去买些饮料吧,”

“好!”

“咚咚咚”

孔林换鞋换到一半,门被敲响了,孔林还没来得及换上另一只运动鞋,便一只脚蹬着运动鞋,另一只脚穿着拖鞋去开门了。

“二姑好,二姑夫好。”

他们已经来了,看来自己不用去买饮料了。

孔林将运动鞋脱掉。

孔沃站起来了,给孔林的二姑夫金峻山递了一根烟。

“快吃饭了,还抽什么烟。”刘铭娣瞥了一眼孔沃。

“嫂子说得对,你俩就别抽了。”孔沃的妹妹孔宁附和道。

金峻山看了一眼妻子,将烟夹在了耳朵上。

大家一起就坐,刘铭娣示意孔林出门。

看来这个饮料是一定要买了。

孔林是飞奔着去的,本来就想着一定要偷听谈话,这自己一走,万一错过什么重要信息呢。心里想着孔林冲进离家最近的便利店,拿了两大瓶饮料就走。

这种急切的心情让他忽略了平时锱铢必较的习惯。

回到家中,即便饭菜已准备妥当,气氛却似乎有些异样。大家各自看着自己手机,见孔林回来了,大家都放下手机,准备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聊天,孔林吃得很慢,一改平时的狼吞虎咽。吃得慢一点可以等到大家吃完饭聊正事,说不定可以顺势留在餐桌听听,这样一会就不用偷偷听了。

二姑夫金峻山吃饭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孔林甚至觉得他缺乏些阳刚之气,比起自己和爸爸孔沃显得无比讲究,对餐桌上的虾,甚至不愿意动手剥壳,只用嘴剥开一只后就没再动过了。

晚餐过后,当众人围坐在餐桌旁,孔沃用一种隐晦的眼神示意孔林回房间。

孔林马上站起来:“我洗碗。”

果然还是不能留在餐桌上,不过自己是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至少还要挣扎一下,实在不行才实行偷听计划。

气氛很凝重,大家都在沉默。

父亲孔沃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还有得救,要花不少钱。”

周围依旧是一片静默,而孔林没有停止他的洗碗动作,安静地继续着,房间里只有水声和他动作的声响。

“我想给妈妈治疗。”孔沃的声音提高了三分。

“钱呢?”姑姑说话了,“你想,钱呢?”

简短的六个字让孔沃瞬间无言以对。

“她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治疗有风险,医生已经明确告诉过我们,成功的机会不大。”金峻山说道,字字冰冷,好像奶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了,治疗了妈妈又能多活几年?” 如果说金俊山的话语如同冰块一般冷漠,那么孔宁的话语则像是刺骨的寒风。

二人的话流畅而冷酷,面部表情冷漠,就像是提前排练过一般。

然而,这两个情感缺失的表演者,其表现自然是不及格的。

“她是我们最亲的人,是你们的妈妈!”

“你是希望她一个人拖垮我们几个家庭吗?你的钱呢?你要治你出钱。”

“哪怕是最后几年,也要尽全力,一定要治疗奶奶,不论失败与成功,作为子女,你们必须尽力啊!即使失败了也要尽力而为啊!不然岂不是白养你们了!” 孔林听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碗,转身愤怒地对孔宁说道。

孔宁的表情依旧冷漠,仿佛有一丝慌乱掠过,却又迅速消失,冷笑一声:“哼哼,要不你大学不要上了,现实一点吧孩子。你要不问问你爸,先前赚的钱还完债还剩几个子。哼,确切点说,是还他的赌债。”

孔沃满脸通红,孔林也无力反驳。

“这个钱呢,我们不会出,我们也去医院看过妈,医生也说状态不乐观,我们要是出钱治疗,日后住院的费用,药物等费用,也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我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这事,真的无能为力。”

孔宁说完就站起来了,丈夫金峻山也跟着站了起来,看来是要走……

谈话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空气中弥漫着无奈和决绝的气息。

父亲孔沃当晚没有睡觉,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第二天,小姑与小姑父来了,孔敏,比父亲小十岁,今年刚满32岁,与丈夫也是刚结婚没几年。现在在上海周边城市发展,具体在哪,孔林也不知道,两家人来往甚少,但接到父亲的消息后,他们立刻驱车赶来上海。

他们先去医院探望了奶奶,带去了许多水果和一些营养品,这些营养品孔林有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的广告,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午,他们来到了孔林家。

“哥,一定要治疗。” 孔敏坚定地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小迪马上要上小学了,我们压力很大啊,这养小孩的开销太大了,我们婚后这些年也没存下几个钱,所以,拜托哥哥了。”随后孔敏双手合十,姑父在一旁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依旧保持了沉默

傻乎乎的小迪坐在床上玩着手机。

“爸,小迪怎么在玩你的手机。没关系吗?”孔林问道。

“哎,是我的是我的!”姑姑来到小迪身边,夺过手机,“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那是我的!”小迪喊叫着便在床上打起滚来。

一旁的姑父连忙走过去抱起小迪,拿出自己的手机。

“来,玩爸爸的。”

“我就要我的。”小迪仰着头耍赖。

“这孩子。”大家苦笑着。

在吃过晚饭后,姑姑孔敏去了医院,今晚她来陪奶奶。而姑父则暂时在家里住下,和孔林睡一张床。

孔林记得他姓乔。

晚上他俩聊到很晚才睡觉,也许是因为姑父今年29岁,与自己相差10岁,貌似也可以以兄弟相称,两人聊天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曾几乎没有交集,却又十分亲近。

差不多在一个月后,奶奶便辞世了。

当时正好是孔林在病房照看奶奶,奶奶的病床的边上就是窗户,这是奶奶特别要求的,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医院大门。

“我这样就能看到你们来医院,也能看到你们回家,心里就感到踏实。而且,这边有一所中学,孩子们放学经过这里,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林林小时候一样,心里开心。”

孔林来探望奶奶的时候,经常带一本自己最近读完的书,来为奶奶读一遍,尽管奶奶文化不多,却总是静静听着,偶尔提醒孔林喝水。孔林读书的时候,奶奶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孔林曾询问是不是因为自己读得不够吸引人

“哪有!奶奶很喜欢听,奶奶听林林讲故事可开心了,心里一舒服,就要睡觉。”

这样过了三周,奶奶突然不让孔林来读书了。

孔林很疑惑。

“奶奶不想听故事啦,再听故事还会睡着,下一次睡着我怕就醒不来啦。”奶奶是笑着说的。

孔林是笑着应的。

奶奶去世那天,是一个午后,毫无征兆地,原先还在看孔林拿来的老照片,有自己小时候的,也有父亲年轻时和姑姑们的合照。

孔林在一旁刷着短视频。

奶奶微笑地抚摸着照片,照片上的孔沃,孔宁,孔敏三兄妹笑得可灿烂了。相框上的玻璃映衬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奶奶突然抬起头,收起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微笑,然后将眼睛缓缓闭上。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孔林感到一阵耳鸣。再看向奶奶时,喉咙瞬间干涸,一滴汗从额头唰得滑下。

任他如何呼叫,奶奶都没有回应。

孔林耳鸣加重,只听见护士在大喊:“178号床病人生命迹象出现异常。”

孔林的牙齿都在颤抖,周围的音量渐渐减弱,直到什么也听不见,唯独剩下脑子里自己在不断回响的声音。

小时候奶奶带自己到小区健身器材区玩耍,回家以后拿带有蒜味的菜刀给一个大西瓜一切两半,然后拿勺子挖着给孔林吃,孔林皱着眉头,又嫌弃蒜味重,又不舍西瓜的甘甜。

小时候挑食,不喝鸡汤,嫌鸡汤里的鸡肉没有味道,于是奶奶去学习了可乐鸡翅的做法,孔林站在灶台边喝着没用完的可乐。

高中的压力压得孔林喘不过气,周末就去找奶奶,奶奶做了一大桌的菜,餐桌上虽然一直说想看看孩子成为大学生的样子,但是孔林不觉得烦。

上大学后,只有奶奶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饱饭,过得好不好,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时不时塞给孔林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林林啊……林林啊……”奶奶的传唤声此刻在耳边久久不散。

葬礼上,孔林看见父亲孔沃哭得死去活来,小姑孔敏也哭得靠在姑父的肩上,姑父甚至拿起手臂上别着的黑布给孔敏擦眼泪。孔宁和金峻山迟到了,孔宁没有哭,金峻山也一样。

“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哭也没什么用,不如留点力气挣钱呐。”金俊山站在妈妈刘铭娣的边上,“生老病死,生老病死。”

怎么会有这种人,就好像去世的不是你们的亲人!愤怒瞬间冲昏了孔林的头脑。

孔林走向前,一把推开了姑姑孔宁,一把扯住了金峻山的衣领,金峻山咧着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刘铭娣。

刘铭娣的表情就如同一个月前的演员二人组。

下一秒,孔林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金峻山的脸上。

熊山与齐元从孔沃家中走了出来,他们已经了解了孔沃的一些基本情况。

“师父,那橙子,你到走也没有吃一口,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橙子。” 齐元突然说道。

熊山瞥了一眼齐元,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观察得挺仔细,就是脑子还没转过来呐?”

“发现了,师父您有意去看她切橙子,只是我不知道目的是什么。”齐元坐上了驾驶座,熊山也坐上了副驾驶。

“验尸报告看了吗?”

“坠落身亡,怎么了?” 齐元回答。

“坠落之前,太阳穴的伤口是什么情况?”

“左侧太阳穴有伤,看起来不是坠落砸伤的,也许是被人攻击了。” 齐元回答,“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撞到哪撞伤了?”

“不错,那基本可以判定,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在孔沃左后侧用力砸向太阳穴造成的伤口。如果是自己弄伤的,按伤口痕迹和受伤时间推断,现场应该有明显痕迹才对。”熊山期待地看着齐元,齐元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挠头,陷入了沉思。

“枪战游戏有玩过吗?” 熊山问道。

“嗯。以前读书的时候有和同学一起玩过。” 齐元回答。

“近战武器轻击和重击是不一样的知道吧。” 熊山继续引导。

“知道,大多数刀,轻击是向前挥动,重击是……我明白了。如果是重击,手肘会弯曲,若右手拿武器,则是将武器举到左耳处,然后用肩膀带动肘,肘再伸直用三头肌再传导一次力,命中的刚好是对方的左侧,肩膀和肘一个连贯动作,就可以做到重击。如果存在凶手,那他就是用右手在孔沃的左后方重击了太阳穴,在孔沃被袭击后昏昏沉沉时,被推下楼。”

“不错,点你一下还能反应过来,那么惯用手是右手的人,才会选择用右手挥动武器来达到重击。毕竟人的太阳穴又不是只有一侧有。”

“您是在判断刘铭娣是否为右撇子?”

“是,不过,考虑到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我原本并未打算从这个角度深入调查,但是,你还记得刘铭娣进门是用哪只手开的门吗?”齐元默不作声。

“当时她右手拎着水果,左手拿着钥匙,通常情况下,人们会用惯用手来开锁,但也有例外。所以在她说要切橙子的时候,我才会特意去看一下。果然是拿左手切的橙子。”

“这也不是百分百吧。”

“九成把握,那可是拿刀切东西,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她左手的熟练程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一定是惯用手才会有的熟练度。”

“那她不是凶手?”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还需要去下一个地方继续调查。”熊山将座位向后倾倒了一些,神情显得更加深沉。

第二天,齐元和熊山驱车来到了孔宁和金峻山的住处。他们所居住的小区显得非常高档,进出的都是高端汽车,两人在入口处被保安拦下,询问具体的楼号和房间号。

直到齐元出示了证件,保安才接过证件去打了一个电话,似乎在核实证件的真伪。

“这里的安保真是严格,如果是普通小区,看到证件可能早就慌张地放我们进去了。” 齐元感叹道,“下次调查还是开警车来比较好。”

“算了吧,那辆老古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呢,换个好点的才能花几个钱。” 熊山对警车的不满溢于言表。

保安确认无误后,带领两人来到了孔宁家所在的楼层,随后便乘电梯下去了。

孔宁和金峻山都在家,他们的女儿金雅希也在。显然,保安已经通知了他们有刑警来访,三人坐在沙发上,两个大人神情显得有些紧张,而小女孩的脸上更多的是兴奋与好奇。

“啊,是什么事情呢?”金峻山神色慌张地问道。

“有人死了,我们要来调查一下。”

“啊,原来只是有人死了。”金峻山的表情突然放松了许多。

“嗯?有人死这事很平常吗?”

孔宁赶紧站起来:“谁死了?跟我们没有关系吧?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担忧,随后白了金峻山一眼。

“妈妈,我先进屋?”金雅希询问孔宁,然后又看着齐元说,“如果警察叔叔同意的话。”

“当然没问题,不过稍后我们可能需要单独和你谈谈。”熊山在齐元开口前说道,真是看不惯齐元这家伙温柔的臭样子。

“进去吧。”孔宁示意女儿进屋,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金峻山。

“死者是你的哥哥——孔沃。”

“啊?”孔宁和金峻山几乎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那家伙怎么会?”

“开玩笑吧,是被杀的?”

“目前还不确定,我们正在调查中。”

“调查……你们怀疑我们?我和这个哥哥说是兄妹,其实早就不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母亲去世的葬礼上。”

“是啊,我们相处不来的,虽然是亲戚,但是我们交际很少的。”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两个人都开始与孔沃撇清关系了。然而,在这个时候越是强调与孔沃关系疏远,不正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吗?显然这俩人没有意识到。

“请问是因为有什么矛盾吗?”

“矛盾,不不不,我们只是不是一类人罢了,生活方式很不一样,你看看我们,再想想他们,他们除了找我们借钱,还能有什么交往,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金峻山说着还刻意露出手上的大金表。

金峻山的话不错,富人与穷人,两类人紧密联系却又毫不相干。

“当夜的最后一丝黑暗被黎明的曙光驱散待尽后,昼夜不息的城市又迎来崭新的一天。高耸林立的高楼大厦陆续显现而出,褪去了层层暗纱。巍然壮观的城市大桥宛若飞虹,横跨于海面之上。有人是这座城市的主角,有人的生活在这座绚丽城市的阴影中。”房间门口,金雅希正抱着一本书,念着。

“喂,现在不是朗诵的时间,回房间去!”孔宁喝斥道。

金雅希嗖的一下钻回房间。

“嗯,可以透露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细节吗?即便你们关系不佳,作为亲戚,总会有一些只有你们知晓的事情吧。”熊山只字不提孔沃母亲的死。

显然,这对夫妇虽然富有,却未曾出资救治自己的母亲,这种行为无疑令人不齿,这绝对是一种畜生行径。熊山对他们的鄙视已至极点。

“孔沃他赌博。欠了一笔钱,之前还来找我们借过钱。”

“你们借了吗?”

“当然没有,这种钱,借给他,百分百是拿不回来的。很久之前欠的钱他可是拖了很久很久才还。”金峻山顿了一下说,“他总不至于因为欠债而丧命吧。”

“不过嘛。”孔宁马上转移话题道,“他不久前发了个横财,赚到了一笔钱,不仅债还了,手机也换成了最新款最高配置,我都没来得及换!”

熊山的线索雷达响了,这件事刘铭娣可丝毫没有提及。

“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赚的钱吗?不是非法行为吧?”

“违法,没有违法没有违法。”金峻山慌张地说道。

“不知道啊,大概也就半年前吧,当时他还欠我们一笔钱,他发信息说打我银行卡上时,我还打电话问他做的什么一下赚到钱了。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孔宁还算冷静。

“真棘手啊,请问可以找你们的女儿单独问话吗?”

金峻山面露难色,看向孔宁。

孔宁点点头表示同意。

熊山一人进了金雅希的房间,齐元继续与两人交谈。

雅希的房间布置简洁,以黄色为主色调,不知道夏天是否会吸引虫子。和其他小女孩一样,房间里摆放着一些毛绒玩具,尽管数量不多,只有床头上的两只: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颜色发绿的小恐龙和一只粉红色的小狐狸。

金雅希正坐在书桌前专心画画,书桌旁边是一架大钢琴。

熊山走近,称赞道:“画得真好。我女儿以前也很会画画,不过画得不如你好看。”

金雅希抬起头,用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熊山。

“警察叔叔,您女儿多大啦?”

“她今年都23岁了。”

“嗯,那姐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吧。”

“聪明。你呢?”

金雅希依旧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熊山说:“3年级。”

“我问问你,你觉得舅舅怎么样?” 熊山转换话题。

金雅希跑去床头拿了那只很旧的小恐龙交给熊山。

“这是孔林哥哥送我的,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孔林哥哥了,舅舅的话,最近可能来过家里,没什么印象了。”

看来真如两人所说,两个家庭来往并不频繁。

“对外婆呢,有印象吗?”

金雅希点点头:“姥姥,生病去世了,都说是没钱治疗,但是爸爸明明很有钱。”

“他们应该也有苦衷呢。”熊山有点不知所措。

“一定是他们不喜欢姥姥,孔林哥哥还打了爸爸,一定是因为爸爸没有救姥姥。”

虽然金雅希这么说,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情。

可能这个家庭与老人的来往也不亲密。

不过这个小女孩的聪明伶俐远超同龄人,就单凭她的沉着冷静来看就可以判定。

“师父,你说,老人家之前是不是亏待过自己的女儿啊?”

“你是说重男轻女吗?”

齐元点点头,将古董车启动。

“大概率不可能,孔沃是长子,绝大多数家庭发生重男轻女的情况,都是前面生了女儿之后决定继续生孩子,而孔沃是家里的长子,若是重男轻女就不会有了儿子之后继续生孩子,更何况是接连生了两个女儿。”

“这倒也有例外的,有的人家想要两个儿子呢?”

“嗯,也有这个可能,但是通过孔沃的妻子也可以看出老人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齐元停下车思考:“刘铭娣。”

“看看她对孔沃的母亲的情感,说到她病死的时候,刘铭娣可是明显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孔沃死的时候可都没见到这种表情。你再分析一下她的名字,娣,标准的重男轻女家庭给女孩起的名字。”

在中国旧社会,重男轻女现象很严重,很多女孩作为家中的第一胎,名字会被加进娣字,很多名字会这么组合:“招娣,盼娣,望娣,来娣。”

意味着快点出生一个弟弟。

甚至也有名字直接加进一个男字的,例如若男。

这种该死的风气,就连女孩的名字也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

而刘铭娣正是这类的名字。

“我明白了,刘铭娣的家庭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而老太太的死让刘铭娣感到悲伤,且当时刘铭娣一家都支持治疗老太太,这足以证明老太太并没有重男轻女的表现,一般儿媳也许不一定能察觉到,但是对于刘铭娣这种,如果老太太真的重男轻女,一定会很敏感的!”

“什么时候能让我不提醒也反应得过来啊!走吧”

“师父下一站去哪?”齐元开出了小区大门,并向保安点头示意,保安站得笔直。

“孔沃的好朋友——汤览,去他店里。”

“不去孔敏那吗?”

“太远了,晚点再说。”

在孔沃的挚友汤览处,得知的事情将要把这个案件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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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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