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客栈外的青石路上却多了一抹惹眼的淡粉身影,路过寄宿的人群都难免多瞧她几眼。
她身着天香派标志性的粉衣,如同一朵迎风初开的桃花,袖摆绣着几枝飞燕,素净中透着几分婉约。纤纤玉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竹骨花伞,伞面微微泛旧,边缘已然磨损,但却护得她眉间一寸芳华不曾染尘。鬓发简单挽成两个小团子,一缕细碎的发丝垂在耳畔,衬得面庞愈发柔嫩,眉眼间似藏着盈盈春水。那眉,是“一弯秋水寒如黛”;那唇,是“半点樱桃沁柔霞”。然而她却一个人孤苦伶仃站在喧嚣的大堂外,孤立无援,似是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着。
店掌柜的叱喝声如一记闷雷,重重砸在她身上:“姑娘,这里是客栈,不是施舍之地!没钱还赖着不走,简直耽误我做生意!”
乔姝咬紧唇,唇间略显苍白,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倔强。她不愿流露出分毫懦弱,依旧轻声却执拗道:“掌柜的,明日我一定将钱送来,只求今夜让我暂住一宿……”
掌柜却是冷哼一声,挥手就要将她赶出。乔姝却不依不饶地站在那里,手指攥紧伞柄,不愿离去。哪怕脸颊已经烧得通红,眼神却依旧透着些许隐隐的倔强。
就在此时,二楼亭栏上一个悦耳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些许懒散:“掌柜的,别吵了。”
掌柜一怔,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中衣的男子倚在亭栏上,手握一柄折扇,神情从容得像是路过世俗纷扰的云。他眸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甚至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否真正关心此事,却偏偏让人觉得,他一开口,便是定论。
“这房钱,我替她付了。”唐涣抬眼,自带钩子的眼波落在乔姝身上,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轻扫,却教她心头一颤。
乔姝错愕地抬头,目光对上唐涣的刹那,那片清俊的面容已然被月色轻染,眉目疏朗,笑意懒散,绛衫曳于风中,却有几分说不清的飘渺,不食人间烟火。她有些恍惚,甚至连那道低沉温润的声音在她耳中也带着令人不自觉沉醉的韵律:“无需记挂,我不过瞧不得欺人太甚罢了。”
可抬头再度望去,他眼中的淡然与疏离,如层层薄雾,将他整个人罩在一片遥不可及的距离中,似近似远,似真似幻。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这个娇俏少女的心中悄然滋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可是,这样的诗句该形容她,还是该形容他?他是灼灼的桃花,还是一场虚幻的春梦?
她低头不语,耳边只听得掌柜的换了口气,恭维道:“既然唐公子开口,那自然好说。”
唐公子?富可敌国的唐门公子......唐涣?
乔姝抬眼望去,却见那一袭绛衫已经转身没入木门之中。剪影修长,却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从容,如同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却又不值得他多留恋半分。他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生命里留下了一道光,却又轻轻地收回了这光,不愿停留片刻。
唯留被迷的七荤八素的乔姝攥紧伞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耳边依旧回响着唐涣温润的声音,令她迷失,踌躇,止步不前。
“唐公子……”她低声呢喃,目光落在楼梯的方向,眼中悄然泛起一层水雾。但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想到了自己在天香修行十余年来,身边满是女眷,总算有翩翩佳公子前来撩开一角门帘,即便是不辞而别,不也是一个有趣的开端么?
楼上,目睹了一切的薛宜忍不住笑出声,他正埋头啃着一块现烤的烧饼,整日的奔波也让他感到无比劳累。素来打理整齐的小辫子在沐浴后被拆成了碎发,一双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眸也变得暗沉沉的。不过,他还是为唐涣的艳遇而感到有些窃喜。
“唐兄,你倒是怜香惜玉得很啊。”
唐涣却不见得有多么高兴,他的神情一如既往,令人琢磨不透,眼中也没有丝毫涟漪:“贤弟,这世间多的是麻烦事,能顺手解决一件,便少一件烦恼。”
薛宜怎能听得进去,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一脸意味深长道:“可那姑娘看你的眼神,恐怕不是把你当作路过的恩人这么简单。”
被惦记着的那人则耸了耸肩,折扇轻叩薛宜的头,无奈道:“她的事,与我无关。我唐某人一生洒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求无债无牵罢了。”
“更何况......唐某早有婚约在身。”
说得薛宜也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唐涣提起过婚约之事。但后者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愿,他走到案台边,为二人各倒上一杯酒,又转头聊起了近来的那桩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