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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镜春和芳婶引进主厅后着下人上茶,便退居一旁,让主子与客人们说话。

陈廊的二夫人肖氏和三夫人孙氏都是健谈的,和芳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有来有回,不让任何一句话落地。

四夫人何氏性子娴静,多数时候都在听别人说话,偶尔逗一逗自己的女儿,鲜少主动说什么。

镜春悄悄将主厅内打量了一遍,没有看到陈廊的正妻姜昭晚。

在陈家乔迁前,她与这位姜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姜昭晚是一位十分温雅知礼的女子,她印象里的陈允之与他母亲性子一致。

那时陈廊与姜昭晚成婚已有十余年,只育有陈允之一子,两人伉俪情深,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沧海桑田,十二年过去,陈廊又娶了三房夫人,生了三个孩子。

姜昭晚不在,那位坐轮椅的陈允之也甚是可疑,母子两人是一道出了什么事么?

廊下传来辘辘滚动声,陈廊推着风晏进来,几位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嘴,收敛声息。

陈廊笑着道:“镜春,芳婶,劳你们一路奔波而来,饭菜已早早开始准备,不多时便能好。”

芳婶道:“多谢陈老爷。”

镜春虚虚扫过风晏,他垂着眼睛没有看人。

“多谢陈伯伯。”

“一家人客气什么。”陈廊将风晏推到厅中停稳,自己在主位落座。

三夫人孙氏是位面貌精明的女子,她倒了杯茶递给自己六岁的儿子,柔声道:“銮之,端给爹爹。”

陈銮之听话地给陈廊奉上茶:“爹爹请用茶。”

陈廊笑着接了茶,将陈銮之抱到自己腿上:“銮之最懂事。”

二夫人肖氏抱着自己七岁的女儿,面上的笑多了几分勉强。

三夫人孙氏趁机道:“听闻允之要去镜春那里住段时日,妾身打算安排下人准备日用,想问问可还有甚特别交代的?”

二夫人肖氏:“该当派些丫鬟小厮去,否则镜春一人哪里照顾得过来?”

陈廊问镜春:“家中能住下多少人?”

镜春如实道:“家中长年只有我一人居住,现下主用主屋与一间偏房,其余屋子都闲置着,收拾出来勉强能住两三人。”

陈廊又问风宴:“允之,你看带几人适宜?”

“我自己去即可,无需带人伺候。”

“这怎么行?你……”他想说男女有别,又想起两人大婚在即,遂改口,“你身子不便利,镜春一人照顾你,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风宴不悦道:“你当我是不能自理的废人?那般多的人成日在眼前晃,如何静养?”

陈廊惶恐:“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关切罢了。”

“那你便自己安排吧,何须问我。”

陈廊于是问镜春:“你觉得带几人好?”

镜春的视线在父子两人之间来回一转,少年时的陈允之才不会这般和他父亲顶嘴,且陈廊是位严父,也不会允许孩子忤逆自己。如今两人地位怎颠倒过来,陈廊成了做小伏低的那个?

“陈伯伯,若允之不愿人多打扰,便不必带人了,我日常也要做饭洒扫,多一个人并不耽误。”

陈廊沉吟半晌,拿下主意:“你二人既然都这般说,那我便不强求了,每五日派人去看一趟,若有需要让他们帮忙做便是。”

三夫人孙氏又问:“可需要在家中备辆马车?”

镜春迟疑道:“家中的圈舍已养了牛,恐怕没有地方再养马匹。另,村里的路过窄,也不便马车通行。若实在要出门,我……”

她正要说她可以赶牛车,但见各人脸色都变得怪异,便将这话咽了下去。

在这等高门大户里,女子都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非但抛头露面,还是做赶牛车这等不雅观、不体面的活计,他们嘴上不计较已是大度,心里难免扎着刺。

芳婶插进话来:“这倒是,我今日去接人,马车停在村口便进不去了。”

二夫人肖氏又出点子:“不如派两个人去镇上租赁间宅子住着,若是有急事,他们离得近,驾马车去村里也要不了多少时辰。”

“这倒是个法子。”陈廊转向芳婶,“芳婶,镇上可有人在出租空宅子?”

芳婶颔首:“有的,我正有认识的牙子,到时让他帮忙找地方。”

“那就这般定下吧。”

二夫人肖氏见自己说上了话,高兴得眉开眼笑。

陈廊又问:“镜春,婚事你打算如何?你父母不在,自当由我这边来操持,你若有想法便一道说出来。”

镜春身子微僵,捏了捏手指,说:“允之的伤还未痊愈,婚事可以晚些再议……”

风宴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她,眼里一片淡漠。

陈廊叹气:“允之伤得重,怕是得养个一年半载,若等伤好,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着急。”镜春轻声说。

芳婶闻言连连给镜春打眼色,偏偏她就是不看她。

“那我先把成亲所需的物件备着,只等允之身子好些,挑个吉日办喜宴。”陈廊用眼神询问风宴的意见。

风宴没搭理他。

镜春艰难应下:“……好。”

芳婶又高兴起来,连忙道:“待我回去就挑几个好期,拿来交与老爷挑选。到时允之公子大病初愈,成亲正好冲冲喜。”

几人又闲聊了些事,厨房派小厮前来传话,说餐食已备好,请老爷夫人与贵客们移步宴厅。

陈府的宴厅设在西侧,一行人从游廊过去,管家推着风宴走在最前,陈廊与镜春并排同行,其余人跟在后头。

到宴厅后,陈廊在主位落座,轮椅停在主位左手侧,管家邀镜春在风宴另一侧落座。

芳婶自觉坐了下等位。

几位夫人要和孩子坐一起,四夫人何氏率先带着女儿在芳婶旁边落座。

剩下三个空位,其中一个就在陈廊右手位,二夫人肖氏和三夫人孙氏均未落座,一时给孩子扯扯衣裳,一时理理头发,都盯着右手位的空座,却又不敢明面上去争去抢,想让对方先做选择,或者等陈廊开口分配。

“你们磨磨蹭蹭,让一桌子人等着?”陈廊愠怒。

她们这等小把戏他又怎会不懂,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现下有客人在,他嫌丢人。

肖氏和孙氏见陈廊动了怒,慌忙拉着孩子在空位坐下了。

挨着一家之主坐的通常是正妻,不经陈廊发话,三位妾室不敢僭越。如此一来,右手位便空着了。

那本是属于姜昭晚的位子,眼下空荡荡地置在那儿,但若说把它撤了也不像话,哪家吃饭不给大夫人留位的。

镜春盯着那把空椅看了几眼,视线轻轻落向风宴,他面上寡淡,仿佛对自己母亲的遭遇半分不在意。

席间氛围因陈廊方才发怒而变得低迷,各人吃了一会儿,陈廊忽然对四夫人何氏说:“素蕊,你坐这里。”他点点自己右手边的空位,“你那儿夹不到菜,萦之都吃不好。”

何氏受宠若惊,驯顺应是,带着女儿陈萦之在陈廊右手边坐下。

二夫人肖氏和三夫人孙氏悄悄侧目去看,眼中忿忿,却也不敢露出难看脸色。

镜春作为局外人,不动声色将方才的一番拉扯都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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