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一辆车驶过，车灯从远处打来，男人的身影逐渐暴露在言若眼前。
他长腿交叠，坐姿闲散，黑裤白衫。衣袖半卷，露出劲瘦修长的小臂，松懒地半搭在沙发靠背上。
灯光扰动，显出男人隐在暗中的脸。下颌流畅凌厉，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而立体。
隔着灯光和缭绕的夜色，两人目光相撞。
他的双眼皮很深，卧蚕饱满，看人的时候冷淡又强势。
男人微微侧头朝露台外看了一眼，在灯光完全消失之前，言若看到他眉梢一挑。
随即戏谑的嗓音传来：“好看吗？”
—
为了上下班方便，言若在医院附近的御景湾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优点是房东愿意短租两个月。
尽管实习期只有一个月，但是暑假将近两个月，而没有跟导员报备暑期留校的学生不能提前进宿舍。
缺点……
她看着电梯口放置的“正在维修”指示牌，愣了下，才认命地去爬楼梯。
缺点是住宅老化，电梯时不时就要维修。
好在她租房的时候，考虑到脚腕的旧伤，选了个楼层低的。
言若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
高一的时候，她就从裴家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两居室，和外婆一起住。成年后她婉拒了裴家众人的接济，她做过很多兼职，勉强可以养活两个人。
如果不是法律规定，父母有义务将子女养到成年，而裴家也丢不起那个脸，她或许早就不会待在那里。
说是众人，其实也只有裴溯一家和那个人。
裴溯父母是碍于情面，客气而已。而那个人或许是出于补偿，又或许是为了面子。
总之她统统拒绝了。
正值深夜，老旧的楼道里没有灯光，言若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上楼，楼道空旷传来阵阵回音。
黑暗不断从四周袭来，又被灯光打破。
她也没有很害怕。
上了三楼，正掏钥匙开门的言若被身后“咚”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紧接着对门传来男人骂骂咧咧打骂孩子的声音，孩童的惨嚎声瞬间让她苍白了脸色，脚腕上突然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她迅速拧开房门跨进去。
“啪”地按开客厅大灯，明亮的灯光霎时充满房间，急促的心跳缓缓放平，她长舒一口气，跌坐在玄关处放置的软凳上。
隔着两扇门依然可以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嚎，稚嫩的声音嘶喊着：“爸爸，我不敢了，别打我。”
嘶喊求饶声从脑海中泛起，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脚腕处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言若颤着指尖拨打了报警电话。
隔壁的门板很快被人敲响，警察的询问告诫以及男人诚惶诚恐的保证相继传来。
又过了一会，男人咒骂了一句，似乎是顾忌着刚离开的警察，又讪讪闭嘴。
“砰”一声巨响后，楼道里陡然安静下来。
言若靠着房门，久久未动。
“咪~”
怀中突然撞入的一小团热源将言若从漫长的愣神中惊醒。
橘色的小奶猫一边黏糊糊地“咪咪”叫着，一边用软软的小肉垫踩着她的掌心。
言若用脸颊贴了贴它柔软温暖的毛，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杂念抛开，举起小猫问话似的开口：“小花今天乖不乖？”
“咪~~”
言若跟小花玩了一会才注意到手机的新消息。
温雪菲：【刚刚乐死我了。】
“你走得太早了，没看到。”
不知是不是文字难以描述她的兴奋，她发了条语音过来，混着酒吧嘈杂的音乐，“正喝着酒呢，杨屹突然站起来说言以瑶回来了，他要去接人，还问裴溯去不去。”
“江迎秋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言若垂着眼，指尖落在对话框上，不知道该回什么。
言以瑶，裴溯的某个前任，她的妹妹。
她迟迟没回消息，温雪菲也没在意，又发来两条语音。
“话又说回来，言以瑶当年为了裴哥和裴阿姨大闹一场，又出国两年，现在回来有好戏看了嘿嘿嘿。”
“裴哥走了，女朋友也跟着，不知道是不是去接人。”
是诺：【带着现女友去接前女友？】
温雪菲：【不是没有可能，裴哥——一款知名渣男。】
两人又聊了几句，言若放下手机，给小花的食盆里添了猫粮后才去卫生间洗漱 。
热水从头顶浇下，水汽蔓延开来，她习惯性摸了摸脖子上缀着的珍珠，触手一空。
言若心头一紧，不确定地摸着颈间，没有项链，她低头在卫生间找了找，没有。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似乎在酒吧的洗手间时项链还在，难道是掉在了露台？
露台……
她又想起那个在黑暗里和她对视的男人。
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那人眉眼清隽，透着一股强势，说出口的话同样不饶人。
什么叫好看吗？
他还不是一样盯着她看，任谁都会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吓到。
只可惜她当时没敢反驳。
她不知道裴溯有没有看到她，又怕出去正面碰上徒增尴尬，索性转过身趴在栏杆上假装看风景。
那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个站一个坐，尴尬又和谐。
或许是掉在了那里。
项链是妈妈留给她的东西，她要找到它。
匆匆洗了个澡，言若带着半湿的头发回到卧室，给温雪菲拨去电话，让她帮忙在卡座找找。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去露台之后才丢的。
那边隔了好一会后发来新消息，卡座里没有。
言若懊恼地用手机磕了下脑袋，意料之中的没找到，明天下班后去露台找找吧。
正要关掉手机，注意到“发现”那里的红点，她点进朋友圈。
【言以瑶：回来了。[图片]】
照片上，言以瑶戴着鸭舌帽，露出精致的侧脸，海藻般的长卷发散在身后。几步外站着杨屹，正倾身殷切地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言若点开照片，放大车身，她没看错，这辆车是裴溯的。
她放下手机，仰面倒在床上。
言以瑶真的回来了。
杨屹也的确去了机场接人，他是裴溯的大学室友，言以瑶和裴溯恋爱前，杨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那裴溯呢，他的车在场，人也去了吗？
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得刺目，言若抬手遮住双眼。
窗户半敞，盛夏燥热的风呼呼地往房间里灌，半湿的头发贴在肩颈上，她轻轻打了个颤。
去不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个关系不亲近的妹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