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府邸比何员外的宅子大无数倍,站在门前,根本看不到围墙的尽头在哪。
最让她不安的是,两边的守卫都高大勇武,穿着甲衣,比她见过的捕快有煞气得多。
出来迎接她的是何守正。
何员外已经告诉过她,那天的黑衣人是他的亲兄弟,也是那位贵人身边的侍卫。
至于贵人什么身份,何员外轻咳两声,说去了就知道了。
何守正今日没穿黑衣,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看起来比雨夜初见和气得多,见到云瑶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小腹。
什么也看不出来。
何守正几步走上前来,拱拱手,笑道:“佟娘子,你终于来了,我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帮你诊脉,诊完脉再带你去见主上。”
他刚说完,身后就出现了一个白衣玉面的公子。
赵煊。
今日春和日丽,无风无雨,云瑶怔怔看着他,却觉得他的每一步都如疾风骤雨,踩在自己心上。
她泪如雨下。
直到看到他的这一刻,她才安下心来,这一路的风尘、委屈、艰辛,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直到赵煊在她面前停下,静静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失态,有些慌乱地擦干了脸颊的泪水,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
何夫人教了她基本的礼节,现在做起来,已经熟练多了。
赵煊有些讶异道:“不必多礼。”
云瑶站起来,先看了眼四周的人,有赵煊身后跟着的侍卫,有不远处的护卫,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轻声说:“公子,自你走后……”
何守正连忙打断她的话,道:“主上,佟娘子,我们先回小院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众人来到一个精致的院落,云瑶匆匆看了一眼院中的景致,只见花木秀丽,乡下粗放的花儿根本不能比,不敢多看,跟着进入厅堂。
一个蓄着白胡子的大夫已经等在那里,上来给赵煊和何守正都行了礼,目光转向云瑶。
“张大夫,有劳你帮这位小娘子诊脉,无论诊到什么,都务必保密。”何守正道。
“自然。”大夫也不多话,示意云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云瑶虽然已经让两位大夫诊过脉,此时当着赵煊和何守正的面也有些忐忑,依言露出纤细的手腕。
大夫却迟迟没有伸手,云瑶诧异极了。
大夫问:“小娘子可有手帕?有的话,烦请盖在手腕上。”
云瑶脸色微红,连忙从袖中取出手帕,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了,但洗得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大夫这才把手指搭上去,闭上眼睛感受指腹下面细微的跳动。
约莫一炷香后,他睁开眼睛,肯定道:“三月半身孕,脉象稳健,平稳有力。”
何守正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赵煊,犹豫着问:“张大夫,可能判断是男是女?”
张大夫俯身告罪:“这可难住老夫了,生男生女,谁也说不准。”
何守正神情遗憾,但还是笑道:“那便多谢张大夫了,以后还要多多麻烦你,希望张大夫对于我们的事,一如既往守口如瓶。”
“当然,傅老对我有救命之恩,老夫心里有数。”
张大夫提着药箱离开,何守正也出去了,直到厅堂中只剩下两个人,云瑶才接着说未完的话。
“公子,你走了之后,我醒过来,不敢隐瞒我娘,说了那夜发生的事,我娘去镇上给我开了避子汤服下,哪知道回来的时候拿错了,拿成了风寒药,两个多月后得知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公子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我真的很想留下他!娘拗不过我,陪着我出来寻你,路上却生了病……”
云瑶说起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尽量轻描淡写,但赵煊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艰辛?
耐心听她说完,赵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你一路辛苦了。”
尽管他对于腹中的孩子没有什么期待,此时也感慨良多。
云瑶有点不好意思,除了小的时候佟杨氏会摸她的脑袋,已经好多年没人这样做了。
她想起一事,敛了神色问:“公子,不知道你是否已有妻室?我知道公子肯定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想图公子什么,只希望公子能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腹中的孩儿能……有爹爹有娘亲。”
赵煊默然,普天之下,想要这个名分的女子有很多,因为天子能给的名分,是极高的富贵权势。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要的只是他的名分,而不是天子的名分。
“名分可以有,我虽然没有妻室,却……有贵妾。”
最后两个字,赵煊说得艰难。
云瑶心中有些黯然,很快装作无事道:“公子放心,我不会和她争抢什么的,给我一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如果供养我不方便,我也可以学着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赵煊哑然失笑,不禁放柔了声音,道:“何至于此。”
见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看了看云瑶略显倦色眼睛,接着道:“很快会有人送饭食过来,你吃了早点休息,以后张大夫会定时上门诊脉,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跟下人说。”
云瑶一一应下,见赵煊说完要走,迟疑问:“公子,那我住哪?”
赵煊眉微微一挑,道:“就住这里,你不喜欢?”
云瑶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问:“这、这么大的院子,就我一个人住?”
赵煊失笑,道:“当然不是,傅老会给你安排下人,你和下人住在这里。当然,下人都住在耳房,要说就你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对。”
见云瑶还想说什么,赵煊止住了她的话头,道:“很多事情,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赵煊离开后,云瑶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院子,傅仪宁就带着两个婢女过来了。
云瑶从没见过这么有风度的小娘子,明明感觉年纪也不大,一举一动却格外赏心悦目,风姿天成。
相比之下,她刚刚学会的礼节,就像是东施效颦。
云瑶不由得自惭形秽,行完礼,手都不知道往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