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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棠心里一叹。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女官不似寻常宫婢,她是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见皇后尚且不必行跪礼,何况一个漠北公主?

这道理人人皆懂,按理说吕皇后不该在这时向她发难。

她双膝触地,分别给萧寅渊和耶律述朵各斟一杯,后恭谨站在后面,像普通婢女一样,谁需要她,她就立即上前伺候。

谢清棠心里明白,吕后既然让她过来,自然是要折辱她的。

吕皇后笑着说,“谢女官是你身边最懂礼数的,所以今儿我把她召来伺候,渊儿,你可介意?”

萧寅渊是吕皇后一手扶持,自是孝顺至极。

他目光在谢清棠低垂的脸上扫过。

她才受他一番折腾,后背伤还未好,这般来去张罗,跟个没事人一样。

船娘,果然是天生伺候人的料!

他淡淡收回视线,“一个奴婢,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谢清棠听后却是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瞧见主位上的太后,在这时将准备好的花冠敬献上去。

“一睹太后盛颜,奴婢献国花牡丹,祝太后晚年五福,长寿,富贵,康宁,好德,终命。”

太后看了看她手中的花冠,又朝她招了招手,谢清棠立即走到她面前,将花冠交给嬷嬷。

“唯有牡丹真国色,早听闻太后气度典雅无人能及,戴上这花冠,一点不比少女时差,反而更显经霜的风姿与气韵。”

太后接过花冠,仔细瞧了瞧,问她怎么想起给她这把老骨头送花。

谢清棠跪在太后面前,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您是浴火的凤凰,是西梁永不凋谢的牡丹,苍老跟您是一点不沾边。”

谢清棠这番糖衣炮弹哄得太后合不拢嘴。

她摸了摸发上的花冠,吩咐宫女取来镜子,仔细照了照更是春风满面。

“人长得漂亮,心思也活络,渊儿,你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伺候,哀家也就安心喽。”

见谢清棠还跪着,她抬了抬手,“起来,你是东宫女官,往后不必跪候。”

谢清棠起身行礼道:“谢太后。”

萧寅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惊讶。

各处进献的贺礼早已堆在国库落了灰,无论多么稀罕的珍宝,都难博太后一笑。

没想到几朵花就能哄得他这一向严肃的皇祖母喜上眉梢。

萧寅渊看向谢清棠眸底的光又深了几分。

谢清棠早料到如此,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花没什么稀罕,主要是哄太后的话。

人们夸她吕家权倾天下,她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容貌,谁会想起来夸一个迟暮老人的美貌呢。

有了太后的赞赏,吕皇后也不好再发难。

谢清棠这条蹊径还真另辟对了地方。

她垂眸安静站回到萧寅渊身后。

吕皇后见萧寅渊静默不言,道:“渊儿,你怎的不动筷子,这道孜然羊肉串,是耶律公主特意从漠北带来,说你一定喜欢。”

耶律述朵拿起竹签串的羊肉,起身的瞬间,忽然抬了下手,撞到了一旁的谢清棠。

那竹签尖刺破薄薄的衣裳,狠狠扎了一下她的后腰。

正好刺在伤口上。

谢清棠倏地倒吸一口气,险些将嘴唇咬烂,方才稳住身形。

吕皇后皱眉,耶律述朵还未开口,倒是一旁自小跟着她长大,后又一同嫁来的婢女流萤惊呼出声,赶紧去查看九耶律述朵。

“公主,你怎么样,伤到哪儿没?”

这话听着就像被扎的人不是谢清棠,而是谢清棠拿刀砍了耶律述朵一样。

没人在意她疼不疼,谢清棠就悄无声息退到垂帘后,将手按在腰上,压住鲜血。

但竹签尖扎的深,根本压不住,暗红的血液将她的掌心浸湿。

谢清棠虽是船娘出身,但自九岁起便被视作权贵玩物悉心培养。

知礼仪,懂规矩,即便此刻疼的发抖,全身被冷汗打湿,身形仍旧挺得笔直。

她转身欲走,衣摆却被一扯。

谢清棠微微侧头,见萧寅渊面不改色饮酒。

循着料子绷起的弧度看去,就见一只黑色蟒纹履落在她裙摆上。

她愣住。

连萧寅渊也怔了一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抬脚。

也许是看到谢清棠额间渗出的汗珠,哪怕她表现的再正常,可他对她的身体那样熟悉,下意识就想问问她,怎么了。

他确也那样做了,只不过话到嘴边成了——

“宴会未结束便擅自离开,谢姑姑就是这般守规矩的?”

在吕皇后和耶律述朵的注视下,谢清棠僵硬地张了张口。

“殿下,您吩咐奴婢给公主熬的汤还在后厨炖着,熬过火候怕不好喝,奴婢去候着。”

耶律述朵闻言,眼睛一亮,拉住萧寅渊的衣角,“太子哥哥,你给我炖汤了?除了我王兄,还没人给我炖过汤,你对我真好!”

萧寅渊眯眼扫过她的手,淡淡道:“你是漠北的公主,对你好是应当的。”

谢清棠松了一口气。

这宴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她就伺候了两个时辰。

即便她再能忍,被萧寅渊接连几夜折腾,加之方才一扎,也有些受不住了。

便借着熬汤,偷偷溜到后厨。

她咬牙扯下一块布,在纤细的腰身上捆了两圈,后又跟其他宫女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被血染透的宫装扔在木桶里,等宴会散后再取回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一碗热汤,听到门口脚步声传来——

“公主!西梁太子也忒不知好歹了,您千金之躯,亲自给他递羊肉串,他居然嫌膻味重不吃!”

“羊肉串有什么好吃的?流萤,剩下的都扔了吧,以后本公主也不吃了。”

“......”

“您倒是能忍,可那傀儡太子以为他是谁?若没有我们漠北铁骑,凭他生母做出那等丑事,他岂能稳坐东宫?”

“父王逼我远嫁西梁,我本以为东宫太子是那吕后的掌中玩物,今日一见,却是我想错了...今后,我不再是什么漠北公主,而是西梁的太子妃!”

二人进来后,和谢清棠撞了个照面。

她们看见谢清棠,在她面前停下。

流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了下嘴,语气颇为不善。

“呦!这不是宴席上大出风头的谢女官嘛,大晚上的鬼鬼祟祟,怎么,偷东西呢?”

谢清棠面色不变,屈膝行礼,“奴婢见过耶律公主。”

耶律述朵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流萤厉声喝道:“放肆,见到我们公主,竟还不快下跪行礼?!”

谢清棠心中一叹,果然来者不善。

她是女官,又不是婢女。

宴上迫于吕后的威压,谢清棠跪过一次,却是不必次次都跪。

谢清棠只当她们不甚了解西梁的宫规,仍姿态恭谨解释道:“耶律公主有所不知,奴婢执掌东宫,侍奉太子殿下,除此之外,是不必行跪礼的。”

流萤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推了谢清棠一下。

“大胆!你一介宫婢,是在教谁做事?大庭广众下已然跪过,一次和几次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谢清棠弯了弯唇,不卑不亢道:“宴上奴婢下跪伺候的是太子殿下,如今公主让奴婢跪,且不说宫规不允,太后也是恩赐奴婢不必行跪礼的。”

流萤噎得一滞,复又拔高声音,“你席间用竹签扎我们公主,不该下跪磕头,向我们公主施礼道歉吗?!”

“奴婢并未碰过竹签,又如何用来扎公主?若没证据,还请流萤姑娘谨言慎行。”

“流萤。”

耶律述朵递去一个眼神。

流萤捋起袖子,谢清棠抬头的瞬间,她手里的热汤就被夺了过去,朝着她的脸上狠狠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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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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