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睡了一会儿,林羡鱼便起来了。
找了个木盆把猪肝猪肺洗了放好,林羡鱼蹲在院墙边仔细清洗剩下的大肠和猪肚等难收拾的猪下水。
白面到底卖得贵,林羡鱼不敢过多浪费,将猪下水里的脏东西收拾出来后仔细冲洗了两遍才在上面洒了两层白面搓揉起来。
沈玉石三兄弟午睡起来回来,见林羡鱼蹲在木盆边不断搓洗着什么,一双手上沾满白面,都好奇的凑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臭臭的猪下水。
沈念安捂着鼻子,指着装着脏水的木盆喊:“臭臭!”
他又指了指林羡鱼:“娘亲碰臭臭,也会变臭的!”
林羡鱼:“…”
刚才还追着她要亲亲,现在就嫌弃她臭了,真是善变的小孩。
小孩子实话实说,林羡鱼也没生气,只是朝沈玉石道:“灶房柜子里有杏子,带弟弟们去吃,记得仔细洗一洗。”
沈玉石点头应了声,牵着沈念安去了灶房。
沈玉书却没走,她蹲在林羡鱼旁边,看了半晌才认出这是猪下水,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用白面搓这个?”
“白面遇水后粘性很大,用它搓一搓猪下水,用水一冲,脏东西就会被带走。”林羡鱼道。
“就像过年熬浆糊贴门画?”
“差不多。”林羡鱼看他一眼,“你还挺聪明的。”
“你已经夸过我好多遍聪明了。”沈玉书稚嫩的小脸上带上些骄傲的得意,衬得他比平时多了几分孩童的天真。
“不过你洗猪下水做什么?以前家里煮过,又腥又臭,根本不能吃,最后都被许…奶奶扔掉了。”
秉持着礼貌,沈玉书称呼了许氏一句奶奶。
林羡鱼弯唇笑了笑:“那是她不会做,我做的肯定比她做的好吃。”
沈玉书没再作声,看向那盆猪下水的目光是嫌弃的,看向林羡鱼的目光是半信半疑的。
他相信林羡鱼的厨艺,但对那堆猪下水仍是持怀疑态度,觉得这玩意不可能被弄的好吃。
林羡鱼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将他也赶去吃杏子。
搓完猪下水,林羡鱼端着那盆脏东西埋的远远的,而后用皂角将木盆仔仔细细洗了。甩干净手上的水珠子,把木盆拎到灶房刚出来,院门忽然被敲响,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声音犹犹豫豫的。
“羡鱼,你在家吗?我是赵芳芳。”
林羡鱼脚步顿了一下。
沈立的媳妇就是赵芳芳,跟原身交情不错,只不过自她出嫁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今日沈立搬出“芳娘”来求情,林羡鱼这才知道惦记他们家的是赵芳芳的婆母吴小草,原身本也没几个玩得好的,再加上本就想着小惩大诫,于是便借坡下驴收了锄头。
林羡鱼知她必定是上门道歉的,便是不打算接受原身的人脉,也该开门见见,于是便应道:“在的,稍微等一下。”
声音听着平平常常,没显着生气,也没显着高兴。
门外赵芳芳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微微苦涩。
自她出嫁以来,两人日渐生疏,算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因为要上门替婆母赔罪。她们从前多要好的朋友,可听她声音并无见到自己的欣喜,哪怕是惊讶也没有,可见她还是因为婆母的原因对自己也存了芥蒂,搞得她们之间那一丝生疏的姐妹情也不剩了。
赵芳芳苦笑一声。
不一会儿,院门开了,长相清秀的少女梳着妇人发髻,头上簪了根雕着红梅的木头簪子,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布料比麻布好些,也没有补丁缺口,看样子过得还不错。
过去姐妹过得好,赵芳芳心里也宽慰了些。她咬了咬唇,上前拉住林羡鱼的手,眼眶里已然有了泪水在打转:“羡鱼,我们姐妹大半年没见了,听说你要嫁给沈家老大,我又气又急,本想回一趟上林村劝你娘把沈家的婚事退了,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又是小辈,怎么好插手这桩事?更何况你之前婚事不顺,若是这桩婚事再被退了,往后嫁不嫁的出去还难说……我这么一犹豫,第二日你就嫁过来了,还被那家没良心的撵了出来……”
赵芳芳抬手抹了抹眼泪,脸上挤出一个笑来:“你现在可真厉害,看见你过得真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很是难为情道:“今儿我婆母做了糊涂事,惹了你不快,我跟我男人来给你道个歉。我婆母那人就那样,她心思…心思…总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芳芳脸红了,她婆母心思不正,她也不好昧着良心说反话。
“我娘心坏透了,总想着算计别人家的好东西,她今儿发疯跟你说了混账话,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千万别生气。”沈立开口,“我以后一定好好看着她,绝不会让她再来烦你,你跟芳娘多少年的好朋友,可不要因为我们生了嫌隙。”
他把手里提着的兔子和野鸡往地上一放:“我家里没啥好东西能拿的出手,前几天我去山上下的套子,逮住了些野鸡和兔子,你要是不嫌弃收拾费劲,就留着给三个孩子补补身子。”
林羡鱼往地上瞥了眼,两只兔子一只野鸡,着实算不得拿不出手。
她看了眼面前站着的赵芳芳,一身蓝色布衣洗得干净,脚上的鞋子也没有补丁破洞,面色红润,比起之前未出阁时好了太多。
林羡鱼没接那些东西,只轻轻将赵芳芳的手拿开,放缓声音道:“她冒犯了我,我也教训了她,算是扯平了,本就不需要你们跑这一趟替她赔礼。”
“心意我领了,无功不受禄,打这些东西不容易,拿去镇上能换不少米面,你还是拿回去吧。”
赵芳芳收回手,有些难堪:“羡鱼,你是不是怨我了?”
“芳芳,你别想太多。”林羡鱼叹了口气,以赵芳芳的性子,自己要是不说点宽慰她的话,她回去怕是的自责死。
“我娘那个性子我最清楚,她把我二两银子许给老沈家,那就一定不会吐出来。你要是去劝,没有一点作用不说,自己也不得好。”林羡鱼轻声道,“你和我虽然当了很多年的好姐妹,但始终是两家人,我最亲近的家人要把我卖了,我那些叔叔伯伯们都没去劝,自然也不能要求你去劝。”
“你出嫁的半年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心态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感情自然也会淡下来,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林羡鱼了,又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脾性会变,跟你的相处也不会和从前一样。这是正常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一番宽慰,让赵芳芳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仔细端详了林羡鱼一眼,虽仍旧素衣荆钗,面貌也跟半年前无甚差别,但浑身的气度就是不一样了,即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没法让人忽视。
看来这半年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又或者是这短短几日里的事情太迫人成长,面前的姑娘居然跟过去找不到什么相似之处了。
她笑笑,总算放下了心结:“你说得对,我有我的小家,你也有你的孩子,自然不能跟过去一样了。”
“这些东西你拿着,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咱们现在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只管说一声,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林羡鱼唇角也绽开一抹弧度,想了想也不再推脱,点头应下:“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往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平日里无事也可以来坐坐,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哎!”赵芳芳连忙应声。
本想请他们进屋喝口水,但沈立因为吴小草的做法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说家里还有事,又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关上门,三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迅速围拢过来。沈念安蹲下身揪揪其中一只兔子的耳朵,见兔子一动不动,便扬起脸稚声稚气冲林羡鱼问:“娘亲,这个兔子是死了吗?”
林羡鱼点头:“晚上给你做炒兔子吃。”
小家伙“哦”了一声,想起中午的红烧肉,又问:“比红烧肉还好吃吗?”
“肯定啊。”
于是小家伙两眼“唰”的一下亮起来,学会了刚吃过午饭就开始惦记晚饭。
篮子里装着一些当季的蔬菜,林羡鱼将东西放到灶房,想着晚点还回去,毕竟一个篮子也要卖上两文钱。
时间也不早了,林羡鱼起锅烧火将猪下水焯了一遍水,洗了锅后加上清水,往里扔了葱段、姜片和今早买的香料,又往里倒了一碗黄酒,盖上盖子先用大火烹煮,再换小火慢炖。
期间,林羡鱼用小锅烧了热水,将野鸡和兔子处理干净,除了今晚要吃的兔子,另外的都拿盐腌上。
等猪下水差不多了,外面的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林羡鱼单独盛出来两碗,另外的全都盛进木盆里,盖子上压上重物防止有野猫偷吃。
将其中一碗放进篮子里,让稳妥一点的沈玉书给赵芳芳送去。
既然在这里住下,就不能完全不与人交好。她不是原身,没跟赵芳芳真正相处过,做不到一上来就对她热络,但赵芳芳心思纯良,可以试着走动走动。
把饭蒸上,林羡鱼开始炒菜。
将兔子剁成小块洗好备用,猪油划开后往里加了点桂皮八角和香叶,香味炸出来后把兔子扔进去,加点盐进去翻炒一下后兑水炖上。
没一会儿兔肉的香味冒出来,院子里玩泥巴的沈念安馋的不行,使劲吸了吸鼻子,小跑到灶房门口往里探头。
见林羡鱼把兔肉盛出来,小家伙咽了咽口水,小声问她:“娘亲,你累不累?念安帮你端菜好不好?”
林羡鱼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招招手让他进来,夹起块没骨头的兔肉小心吹了吹,递到他面前:“念安帮娘亲尝尝咸淡好不好?”
小家伙重重点头,“嗷呜”一口吞了兔肉,顿时被香迷糊了。
“好不好吃?”见小家伙一脸陶醉,林羡鱼生出几分笑意。
“好…唔,没尝出来。”小家伙贼精的改了口,“娘亲再给念安一块就尝出来了。”
林羡鱼唇边笑意更深,也没拆穿他,又夹了块兔肉吹凉了喂给他。
小家伙这次没耍心眼,重重点头道:“好吃!”
“玉石,我还有两个菜要做,你先带弟弟洗手吃兔肉。”林羡鱼招呼门口同样探头探脑的沈玉石。
他点头应了,带着沈念安洗完手,将兔肉端到堂屋里吃的不亦乐乎。
林羡鱼一边炒菜一边想,得给他们找个别的娱乐方式,总不能一直叫他们玩泥巴。
林羡鱼这边做好饭端上桌,那边沈玉书也回来了,只是表情不是很高兴。
林羡鱼喊他洗手吃饭,拿了布巾递给他时问了句:“怎么了?”
“吴婶子骂你,说你拿狗都不吃的东西给她吃,是在骂她猪狗不如。”沈玉书看了林羡鱼一眼,将事情如实告知她,“我就说你没这个意思,她这不是自己想词骂自己吗?结果她就闹了,骂了我一句之后就开始骂你,骂的很难听,虽然最后她也被沈立叔骂了。”
“她可真有意思……既然她被骂了,你还垮着脸做什么?”林羡鱼捏捏他的小脸,挑眉笑道,“让我猜猜,你去送东西的时候听说了今早的事,为我打抱不平?”
“看来我们玉书是真喜欢我,别人骂我一句都要生气呢。”
沈玉书哪里听得了这话,小脸顿时红了,他小声道:“你是我们三个的娘,她骂你,就是骂我们,我当然要生气。”
“嗯,我知道。”林羡鱼笑笑,“我们玉书最疼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