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笑春趁没人注意,推开包厢重重的门,溜了出去。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阳台上。
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她仰头想把眼泪憋回来,但是根本止不住。
反正现在阳台没有人,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骂:
“不干了,我才不想干了,傅颂声,你全家都不是好人,你连帮都不帮我,你是大坏蛋!”
她边哭边想,不干了,回去就辞职,她干不下去这种活了。
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今晚这样的磋磨。
虽然母亲去世了,但父亲怕她受委屈,从未再娶。
她一直都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即便是算闯下天大的祸事,也有父亲保护。
她被父亲养得出来没有吃过半点苦,一心就在学术圈子里扎着。
她一个多月前才从京大法学院硕士毕业。
这可是国内顶尖法学学府,她本来打算就继续读下去,未来继续在学术上深造。
可就在父亲高高兴兴参加完她的毕业典礼,没过几天,父亲就突然脑溢血去世。
她早就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可她想不到竟然这样突然。
奶奶又重男轻女,巴不得宋氏集团让她二叔那不成器的儿子继承了,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如今她只剩孤身一人,每天尽是些糟心事,还得为自己的案源担忧。
阳台有点冷,她抱着胳膊,仰头看远处的星星。
细长的脖颈美艳动人。
海城的夜晚灯光璀璨,连星星也看不到多少,她只能看着几颗暗淡的星星在空中孤零零的。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
她眼睛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但她不能放弃,她还要夺回宋氏集团的掌控权,她现在没有哭的权利。
她仰头把眼泪胡乱擦了一下,眼眶红红的,转身就要回包厢。
可一转身,她啊了一声。
吓了一跳。
不远处有男人静静靠着墙,盯着她看。
他抽根淡淡的烟,那点火光在暗夜里看得倒挺清,忽明忽暗。
这场景莫名地蛊惑人心。
男人把烟取下,随意丢到冰凉的地板上,朝她走了过来。
她这才看清是傅颂声。
难道刚才傅颂声一直在这儿?
所以她刚才的哭诉和骂人的话都被听了去?
宋笑春此刻心虚得不得了,但也只能装死。
跟个小鹌鹑似的把头埋土里。
要知道眼前的人可是傅颂声,那可是海城的大佬。
就算把过去的她卖了也惹不起,更别提自己如今这落魄的样子。
她靠在栏杆上不敢动弹。
傅颂声慢慢向她走近,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高大的身躯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开口,玩味的声音在暗夜里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小宋律师?宋小姐,别来无恙。”
“看来小宋律师的职业素养不太高,连点酒桌上应酬的小事情都做不了,小宋律师还是回家玩过家家吧。”
宋笑春正在气头上。
原来傅颂声早就认出了她。
那刚才在包厢里,他不但不出手相助,现在还出言奚落她,是什么意思?
既然傅颂声认出她了,那也没必要客气。
她准备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一脸无辜地怼别人,糖衣炮弹杀人无形。
她换上一张笑脸,脸上全是天真,笑盈盈地,无辜地盯着傅颂声:
“傅三叔好巧呀,在这儿遇见您。我以后在海城还得多仰仗您呢。”
“至于您说职业素养这回事儿,我觉得我作为律师的职业素养不是在酒桌上体现的。
您要是觉得今天我表现的不行,您可以试试在大庭广众下给老男人敬酒去,看看您能不能做来这活儿。”
宋笑春很不客气,她故意把“三叔”二字咬得很重。
没毛病,按京市那边的辈分,她的确该这么唤她一声三叔。
她脸上狡黠的笑摆明了她的态度——
她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要把傅颂声叫得老了好几辈。
谁让傅颂声刚才不帮她的。
家里老一辈的情分还在这儿呢,哪有这样的。
傅颂声听了这一声三叔,嗤笑一声:
“我可没有宋小姐这么大的侄女。”
宋笑春满脸笑意,不依不饶,伶牙俐齿地反击:
“傅先生好像比我快要大了一轮,所以我叫您声三叔呐,您不吃亏,我吃亏。”
傅颂声又冷哼一声,冷幽幽地暼了她一眼,让她有点心惊。
傅颂声又向她走近了一点:
“宋小姐现在在我面前逞威风,刚才哭鼻子的样子去哪儿了?”
现在这情况,宋笑春只能主打一个事后不认账,就是不承认——
“傅三叔这听墙角的习惯可不太好,我刚才可没哭鼻子,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宋笑春现在张牙舞爪,她感觉自己从刚才那点小阴影里面走出来了。
她继续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傅颂声:
“傅三叔,刚才我可什么都没说呐,您要是幻听了可以去医院检查检查。”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已经落到这个境地了,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了,以前玩得好的朋友们也早没影儿了,她得罪一个也是一个,得罪一对也是一双。
她对傅颂声这样数落她的,见得多了,除了厌恶,又还能怎么办呢?
傅颂声半睨着她,意味深长,过了许久才幽幽地开口:
“我看小宋律师这样子,倒是没被家里头的变故影响啊。”
“不过小宋律师得记得,这里是海城,不是京市。
一个人初来乍到,后头也没点倚靠,就别张口闭口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少说点话,我看还是委曲求全适合你。”
他话里满是嫌弃:
“小姑娘家家的,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别把以前大小姐的那一套拿出来。
令尊既然已经去世,这海城不是京市,没人看过去那点交情。”
宋笑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那点应酬似的笑也收回去了。
她一时愣神,说不出话来。
她没预料到傅颂声会这么说。傅颂声一句句都揭她的短,看来跟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也印证了,看来攀交情这套在傅颂声身上不管用,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把她那点话头都给打回来了。
她眼神立刻变了,变得带刺,她又挤出个标准的笑,平静得看着傅颂声:
“傅先生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脚踏实地,谁的交情也不攀。
今儿也谢谢您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