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前脚刚走,姜念瑶便气愤不已,将博古架上一个藩国进贡的青花玉壶春瓶扫落在地。
砰地一声,将外房的嬷嬷丫鬟们唬了一跳。
“娘娘,圣上怎么去了椒房殿?”林嬷嬷忙走进厢房,看见满地的狼藉,不禁咂舌。
“这里面定然有鬼。”姜念瑶恨声道。她虽之前教习过刘滢舞艺,但彼时她只是一介舞姬,刘滢也不过三岁孩童,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今日刘滢却为何护着她?
“许是,皇后深知圣上看重娘娘,因此想与娘娘交好?”桃红小心收拾地上姜念瑶发泄打碎的花瓶碎片,边道。
“或是皇后娘娘也只是一片好心?我见她——”萝兰小心翼翼地看了主子一眼。
姜念瑶眼尾带刺剜了萝兰一眼,打断道:“蠢东西!这宫中,谁有好心?桃红所言,倒或有几分道理。”
但她姜念瑶根本不稀罕与刘滢交好。因为她的目标,不是要寻求刘滢这个傀儡皇后的庇护,她的目标,永远都是那身凤冠霞帔,未央宫之主。
“那娘娘,要不我们也顺水推舟?反正她还小着,也碍不到娘娘什么事。”林嬷嬷建议。
姜念瑶心下也有了思量:刘滢不过一个十一岁孩童,若她假意与其交好,不仅可以摸出刘滢有没有心怀鬼胎,又可以暗中给她使绊子,岂不是一箭双雕?但首先,最重要的便是,破坏册后大典。
想到此处,姜念瑶一边命林嬷嬷准备好酒菜,一边命桃红去那偏殿外的芍药树上挂起三个铃铛。
三更漏已过,殿外铃铛声入耳。
姜念瑶房内烛火仿佛随着铃铛声摇曳,映出两道交缠的火影。
高大的男人踏着轻缓的步子进来,姜念瑶喜上眉梢。
来人正是未央宫卫尉张默。
姜念瑶媚眼如丝,唇边带着清甜的酒气,笑睨着他。
张默身量极高,过内室圆木门时需得微微弯腰。
“张卫尉可有好消息呀?”姜念瑶轻笑。
“娘娘,酒多伤身。”张默五官如刀刻,两眉之间有颇深的川字纹。看到姜念瑶又饮酒,嘴角不自觉紧绷。
“今夜,他去了别处。”姜念瑶似醉非醉,似叹惜又似欢喜。
“娘娘!说正事。”张默脸色严肃:“刘氏那边,已经处理妥当。明日册封大典,我会暗命御史,弹劾上奏。”
“涉事的人家,也都不能再开口了。”
姜念瑶笑了笑:“你办事我放心。”
“坐下来用点酒水。”
张默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娘娘——”
却不想姜念瑶攀了上来,以口渡酒,让他全身一下子紧绷起来。
姜念瑶舌头灵巧地探入,张默全身感官仿若干涸沙漠注入清水,瞬间复苏。
念瑶啊念瑶,从十四岁见你绿腰舞,我便再也无法拒绝你······
张默认命地闭上眼睛。
椒风殿内春光旖旎,椒风殿外的萝兰和桃红却紧张得浑身冒汗。虽然有未央宫侍卫不时将圣上的动向报来,但每每此种夜晚,她们都是心如蚁噬。
“放心吧,今夜那位宿在椒房殿了。”桃红安慰自己。
“哎,所以林嬷嬷说得对。主子怎样都该留下圣上。他一走,主子就······”萝兰忍不住抱怨。主子偷情,她们做奴婢的也怕被牵连。这种大事,若被圣上知晓,定然是阖宫都没命。
“闭嘴吧,好好放你的风!若没有几分把握,主子不会如此行事。主子对圣上的恩情,都足够主子免死千回了。”
而此时,椒房殿内人声寂静。
谢衍走进来之时,甚至未见嬷嬷和丫鬟。
“明日册封大典后,你用心给皇后挑选一位大长秋。偌大寝宫,竟连个守门上夜的也没有。”谢衍脸露不悦。
高内侍连连点头,心内却腹诽:若不是您将那严酽打残了,这椒房殿哪会没有一个主持大局之人?
进到内室,谢衍见刘滢卧躺着睡着,放缓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太医呢?也没守夜么?”
说完,还瞪了高内侍一眼。
高内侍全身一紧,那太医只管医治病情,并不管内宫服侍呀。虽如此想,仍忙不迭地小声道:“奴才即刻便遣人去唤太医来。”
谢衍这才满意点头,“你先出去吧。”仿佛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让太医在外面候着。没事别搅醒她。”
谢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小刘滢睡得并不安稳,口中还不时喃喃自语:“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手,手。”然后便是一段小声啜泣。
谢衍坐在床边,见小刘滢惊惧得梦中都在哭泣,脸上逐渐漫上寒霜。母后原是要对念瑶杀鸡儆猴,没想到却反而让刘滢受了惊吓。
她才这样小啊。谢衍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了抚刘滢披散着的头发。
小刘滢仿佛感知到身边有人,逐渐停止了啜泣,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谢衍凝视着她眉间的一点红痣,恍然出神。曾几何时,那个小姑娘,眉间也有这样的痣······
太医匆匆赶到,谢衍问了几句病情,与日间高内侍传禀的并无二致。
太医走后,谢衍轻轻将只是覆在刘滢身上的金凤纹锦被拉开。只见一条十寸左右的淤青从刘滢小小的肩头蜿蜒而下,直至背中。
谢衍将衣被覆上,眼底一片黢黑暗沉。
谢衍走的时候,刚好琥珀才从外面解手回来,并不知道圣上已经来过。因此才有了前面那一番话语。
刘滢收拾好心情,便让琥珀服侍她穿好皇后冠服。
那皇后受玺绂的冠服最为繁复讲究,不仅有凤冠、翟衣、中单、蔽膝,还要按着规矩佩戴上各种绶带革带玉佩。
琥珀将那小绶置于大绶前边,刘滢眉头一皱:“错了,应是放置在两侧,悬挂玉佩。”
旁边的宗正司使点头:“娘娘所言不差。”
琥珀一脸惊诧,她整日与皇后一处,并不知她何时竟懂得了衮服的穿法。
刘滢心中好笑,这套冠服,她上一世便穿过了。那时也是琥珀将小绶的位置系错,她还给大长秋严酽申斥了一番呢。
封后大典,是成为北昭皇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仪式。按习俗,北昭帝后缔结婚约,需以三公九卿为媒人,以黄金两万两下聘,让柱国大将军以上武将到皇后母家亲迎。这些仪式都完成,帝后已有夫妻之实,但皇后未行授权大典的,却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北昭皇后。
封后大典,便是在皇上的陪伴下,皇后在未央宫宫殿前,由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主持授予皇后玺绂,接受百官朝拜,最后宣布大赦天下。
此时,皇后的名义权位才正式落定。
刘滢望着铜镜中那张粉嫩的小脸,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上一世,她是北昭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被授予玺绂的皇后,沦为前朝后宫,北昭南楚的笑话。
这一世,她绝不重蹈覆辙!她要将皇后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