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左前殿。
龙髓香从三脚蟠龙炉鼎袅袅吐出。
契太后坐在紫包金圈椅子上,静气屏息。
“太后,这是贫道精心研制的九九归一登天丹,敬请太后服用。”一身素白清风道骨的国师张奕正双手捧着一个七彩琉璃珐琅小宝盒。
宝盒正中是一颗一寸大小的透着金色光泽的红色丹药。
“这丹药是以百年灵龟血为底,以天山雪莲莲心为药引炼制而成。”
契太后笑颜逐开:“国师仙术不凡。前日进用了你那百灵丸,哀家的头也没那么痛了。”
将丹药拿起,以手掩面伴着血燕进服,契太后顿然陷入一阵白茫茫迷雾之中,随即又如醍醐灌顶,浑身舒畅轻盈起来。
“好······”
“好啊······”
“太后,丞相求见。”田苏禀报。
契太后稳了稳心神,才哑着声道:“谁?”
田苏压低了声音:“柳寔。已在外候了半盏茶功夫。”
柳寔?他又有何事?契太后的眉心微蹙,一时未有令下。
那张奕素是个善察言观色的,见太后心中仿有不豫,便道:“太后,贫道这次还带了其他丹药。只是不知······”
契太后一听:“国师速速拿来。今日是皇后大典,北昭好久未有此等盛事了。若能让哀家不乏观完此礼。哀家重重有赏!”
张奕垂首听命,又将那丹药一一呈上,并细述进用之法。
田苏见状,悄悄退至殿外。果见丞相柳寔仍然袖手矗立在那里。
柳寔虽年已过半百,但身形挺拔,玉面长须,紫服玉带傲然而立,颇有超然遗世独立之感。
田苏一见,心下便不喜,凉凉开口:“柳丞相,今日太后恐不得闲了。”
“你可有跟太后说是急事?”柳寔虽说着,眼却看向内殿,并不看那长乐少府田苏半眼。
田苏眼角一抽,心中暗骂着这老不修,按下情绪:“太后近日凤体欠安。还请大人莫要打扰太后休息。”
柳寔听闻,凝着“神仙殿”扁额,再不发一言,便自去了。
“呸!”田苏朝柳寔离开的背影猝了一口。
“少府莫气。”旁边小宦者道,“太后现也不待见他了。”
“那是。不过一介文人,仗着曾替先皇写过几篇计策,又曾有一副好皮相,便想要拨弄风云。也不想想,现在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这天下,自然是一半姓契一半姓谢。”小宦者恭敬道。
“错。”田苏敲了敲小宦者的头,“今日是册后大典。这天下,哪还能对半分?”
这天下虽然姓谢,但谁人不知实则姓契呢?田苏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太尉田英,是契太后仅存的同母异父弟弟。契太后同姓亲兄弟三人,均已在助先皇统一北昭之时战死。而他田苏,便是田英的儿子契太后的侄子。柳寔不过是个说不上话的丞相,竟然每每与他父亲作对,每次来长乐宫都敢给他脸色看。
“多早晚,让你死在我手里。”田苏发狠道,“才知道我的手段!”
此时,黄门鼓声一吹,声音短促有力。
田苏抬头一看,春日已过树梢:“是时候了。”
北昭中元三年元月三日巳时,未央宫前殿,册后大典正式开始。
黄门鼓一长吹,谢衍着皇帝衮服,立于前殿正中。
通往前殿正中的长道,铺着绣金龙凤锦,道路两侧,文武百官分立。
戴着十二龙九凤冠身着玄色金翟鸟纹衮服的刘滢走在龙凤锦上,缓缓向前殿走去,身后跟着十二宫女拖曳礼服。
刘滢身高不满六尺,小头小脸顶着笨重的凤冠,拖着十二三尺长的后襟,显得有些滑稽。那模样落入百官眼中,引起低声私语。
“听闻皇后娘娘年方十一岁?”
“又是圣上的亲侄女。”
“这,甚是,荒谬啊。”
“嘘!谨言慎行。你们难道不知,长乐谕旨,亲上加亲么?”
“且这也是有旧例的。”
“诸位大人,安静。”中黄门提醒道。
刘滢走在长道上,捏紧了小拳头,神色少见的肃穆,看着竟不像个稚嫩孩童。
她踏上玉阶,一步步走向那面容俊朗温润如玉的年轻帝王,仿若梦境。
上一世,她便是如此走向谢衍。虽然把手伸向他,他的目光却略过她,看到她身后的远处,没有接她的手,异常的冷漠。
那时候的谢衍,对刘滢,便已经没有了幼时的感情了。
现今,刘滢慢慢走向他,他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眼底尽是温情。
这一世,终究是有些不同。刘滢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努力,终究可以改变,改变她和他的命运。不是吗?
谢衍朝她伸出手,剑眉星目,春日柔光洒进他的眼波,熠熠闪光。
他朝她伸出手了?心中异样让刘滢的动作迟滞。
“怎了?”仿若山泉水击石般清俊声音提醒她。
刘滢朝谢衍露出一个笑脸,圆圆的眼睛笑起如月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刘滢将软乎乎的小手放在谢衍大掌之中,谢衍手掌温暖干燥,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授玺绂——”太常司礼高声念道。
朱衣素裳的丞相柳寔与太尉田英出列。紧随二人身后是手捧皇后凤印册保的小黄门。
“慢——”一个声音高高扬起。
“臣有要事奏禀。”
来了。像是一直等着的结果终于出现,刘滢反而有种紧张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