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注视着孩子红红的脸蛋,低头亲了一口,然后沉沉睡去。
楚修抱着孩子蹲下,低头,也亲了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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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给孩子取名为庆,庆儿出生当天大赦天下,满月的时候又大赦一回,还在襁褓就已经是朝臣和百姓口中的福星小皇子了。
人人都道,如此盛宠,我母凭子贵当皇后是迟早的事情,但楚修一直都没有封后的意思。
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后宫早就被我和刘婕妤等人管得如铁桶一般,我离皇后之位,只差一个名分罢了。
说来也是稀奇,有了庆儿之后,楚修就全心全意抚育起庆儿,后宫形同虚设。
我知道,他把庆儿当成了曾经的自己。
楚修的精力分了太多给庆儿,政务自然顾不上了,偶尔便由楚修口述,我来代笔。
仗着几世的经验和重生的先知,我显得格外有天赋,交出的答卷堪称完美。
后来一些不重要的折子也直接交给我处理。
百官自然是有异议的,后妃就该守后妃的规矩,越俎代庖算怎么回事?
但楚修是什么人,百官的话对他来说跟耳旁风也差不离,再者,我在前朝可不是孤立无援,文有沈笃,武有薛绍。
再加上我不曾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反而做过不少实事,好歹收拢了一些人心。
后宫妃嫔承我庇护,她们的家中自然也有所耳闻,看在女儿或者妹妹份上,总有几家是感念我的。
因此虽然反对的声音一直不断,却也没掀起多少水花。
庆儿三岁那年,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庆儿五岁那年,楚修的身体逐渐开始出现问题,太医说是早期沉迷女色,亏了身子。
庆儿七岁那年,楚修封我为后。
庆儿十岁那年,楚修终于下旨封他为皇太子,同年驾崩。
先帝大行,幼帝登基,改元惠安,我顺理成章垂帘听政。
11,
我平静地垂眸,看着底下一片乌黑的人头山呼万岁,身上织金彩凤的太后礼服庄严厚重。
思绪却飘到了楚修逝世前一个夜里:
月落星沉,楚修躺在龙榻之上,已经病入膏肓,他平静地注视着我:“绿儿,是你,对不对?”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再装的必要。
“是我。”
他眉眼向来是凌厉张扬的,此时却显得有些暗淡,已经三十好几,脸上蓄了胡须,没那么年轻,却依旧俊朗,双拳紧握,不甘的愤恨,天真的委屈,还有另外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翻涌,他问我:“为什么?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不好。”我答得轻蔑又理所当然:“谁会喜欢一个动辄拿鞭子抽自己,说错一句话就要掌嘴或割舌,数九寒天罚跪自己冻坏膝盖,稍不高兴就要被罚跟狗抢食的人啊?”
楚修伸手,猛然用力拽住了我一片衣角:“我是这么对过她们,但,咳咳咳,但我从来没有那么对过你啊……咳咳咳,咳咳咳……”眼白部分已经覆盖上了血丝,执拗地盯着我。
“有什么区别吗?”我抽出了衣角,伸手掸了掸,任由楚修无力地倒在榻上,冷笑:“她们都是我。”
我是幸运的她们!
她们是不幸的我!
如果不是整个后宫都恨极了楚修,我怎么能那么快掌握权柄,团结众人。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是水,官员是水,我们这些女人,同样是水。
楚修嘴里呼呼呵呵,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双眼圆瞪,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