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到处漏水。
我和妈妈把能装水的东西都用上了,屋内还是一片泥泞。
妈妈背过身去悄悄擦眼泪。
我搂着妈妈的脖子,跟她承诺:「妈妈,我长大之后一定给你买大别墅。」
妈妈摸摸我的头,一声叹息:「你要是男孩就好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男孩就好了。
大堂哥七岁还不会自己穿衣服,我五岁已经帮家里煮饭,做家务。
我没有任何一处输给他们,除了我不能控制的性别。
看着爸妈愁云惨淡的面容,小小的我赶庙会时在神明面前许愿:
「如果家里有个男孩就能解救我们于水火,那么请让妈妈生一个弟弟。」
03
我六岁那年,母亲得偿所愿,生了个弟弟。
弟弟满月那天,父亲借钱摆酒设宴。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挺直了腰板,坐在人堆里谈笑风生。
奶奶破天荒地送了妈妈一只银镯子。
妈妈抱着弟弟,眉开眼笑。
得到一个弟弟,竟然能使父母的精神面貌和邻里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
我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
没想到是我的苦难来了。
当时计划生育严格,妇女主任隔三差五带人下乡抓超生。
我被爸妈塞给邻居,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东躲西藏。
只要听到干部下乡查户口的消息,不管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即使是半夜我正熟睡之时,也要立即起身躲到外面去。
我睡过牛棚,睡过柴房,更多的是露宿在荒郊野外。
在一次躲在山岭,被蛇爬过脚背吓得魂飞魄散之后,我哭闹着再也不肯躲了。
父亲一巴掌把我打得晕头转向:「家里没钱给你交罚款。」
其实按照当时的政策,头胎是女孩的农村家庭可以生二胎。
我们家符合政策,我根本不需要东躲西藏。
但父母没有给我上户口,他们还想再拼一个男孩。
虽然后来母亲再也没有怀孕。
虽然后来他们也给我上了户口。
但是那些不能见光的日子还是缠绕在我心底,推着我离父母越来越远。
弟弟四岁那年的中秋节前夕。
我正在房间写作业。
房门突然被父亲一脚踹开,泥砖的灰唰唰往下掉。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便被他扯着头发拽起来。
他一边打我一边骂:「你他妈是不是饿死鬼投胎,送人的月饼也敢偷吃。」
原来是放在桌上送人的月饼被吃了几口。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理所当然认为是我偷吃的。
我被竹鞭抽得崩溃大哭,一边哭一边解释我没偷吃。
他的愤怒值因为我的辩解达到顶峰,他一脚把我踹进桌子底下。
奶奶听到哭声跑过来。
问清爸爸打我的原因,火上浇油说了句:「贪吃就要受教训,不然以后嫁出去别人说我们白家没家教。」
我的头磕到桌子角,此时已经晕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父亲并没有因此放过我,他一边踢我一边大声质问:「你认不认?认不认?」
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打死都不会认。
我蜷缩在地,任由他行暴。
弟弟出生之后,他打我已成家常便饭。
饭不好吃骂我,打牌输了打我。
郁郁不得志的男人总有一股无名火随时会发作,而我总是那个被用来出气的最佳对象。
他踢得那么用力,在我以为我活不过当年月圆的时候。
弟弟从外面玩耍回来,嘴角还带着月饼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