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沂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还在地上扩散的浓水。对上那颗眼球视线的那一刻,大脑就像被钝器击中,疼痛难忍。
脑海里凭空出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乱七八糟的记忆,混杂着孩子的小声,以及信徒们忠诚的祈祷。
“哥哥,为什么我们要给这个不会吃东西的石头做饭,为什么我们要在一块石头面前跪上一天一夜。它明明只是一块最为普通的石头,不能说话不能动,为什么我们要指望它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弟弟,你还太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声音的主人是两个小孩,他们的声音完全相同,但一个语气冷漠,一个语气更为天真稚嫩。
狭小的阁楼里,突然出现了三个仿佛被孩子胡乱涂鸦出来的黑色瘦高人影,他们的脸上,只有两颗如同红色毛线团般的眼睛。
他们将清沂围在中心,虽然移速不快,但在这不足十平米的阁楼里移动还是显得异常拥挤。清沂尝试集中注意力避开人影,但脑中声音太过嘈杂,有一些线索也掺杂在回忆里,他不得不分神出来听。
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狂风,屋子里的摆件全都被吹倒,床头的玻璃花瓶摔得四分五裂,清水混合着散落的百合花瓣摔在了猩红色脓水里。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在房间里待着做祷告,我想出去打工,想靠自己的力量让你们都能吃饱。”
其中一个黑影已经移动到了清沂的正前方,从背后幻化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清沂刺去。清沂眯了眯眼,集中注意力侧身躲开匕首,找准时机从包围圈里冲出。
与此同时,脑海里的这个声音由稚嫩的童声变成略显青涩的少年音。
“弟弟,你要相信,神明大人不会置祂的子民于不顾,大人迟迟不愿献身,一定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努力,还不够虔诚……”
“但是,哥哥,我没有时间等你那所谓的神明了。”
“我快死了。”
耳畔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一把匕首直直地擦过清沂的脸颊,插进墙壁里。
清沂靠近墙壁,瞥了一眼匕首。那匕首插得很深,可见力度非常大。其中一个黑影低沉地嘶吼着,插在墙里的匕首开始震动,好像要被黑影收回。
他歪头躲开另一把匕首,死死地摁住插在墙里的匕首,不让它被收回。
约五秒之后,其中一个黑影凄厉地惨叫一声,薄如纸片一般的身体炸裂开来,放出一阵浓厚的黑烟,渐渐消散在空中。
“咳……咳。”清沂被黑烟呛了一口,拔出已经无主的匕首。
那浓烟好像有毒,清沂感觉到自己本就沉重的脑袋更加昏沉,四肢发软,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你什么时候才能从你所谓的神明身上移开眼神,看看我。”
“弟弟,你还是长不大。”
剩下的两个黑影移速加快,疯狂地控制着匕首向清沂攻击。清沂的胳膊上已经有了不少擦伤,因为常年蹲在家里敲代码,他的体力也渐渐不支。
脑海里,那两个声音已经分外成熟。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两的语气、尾音、用语习惯越来越不同,明明是同样的声音,听起来却判若两人。
“哥哥”的语调一如既往地虔诚、冷淡,而“弟弟”则越发偏执、张扬。
童年时期,因为还没有变音,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而成年之后,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来,这两个声音分别属于“塞西瑞仪”和“塞西瑞浮”。
清沂分神听着回忆,忍受着脑海中翻滚的剧痛。恍惚间,剩余的黑影驱动着两把匕首,一起向他刺来。
移速很快,躲不开了。
偏偏在这时候,又一段回忆涌入清沂脑中。
“神明根本就不存在!哥哥,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穿着教服的塞西瑞仪扇了塞西瑞浮一个耳光,眼神阴狠,“疯子,你要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哥哥。”塞西瑞浮咳嗽一声,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下一秒,他摁住塞西瑞仪的后脑,俯身吻了上去。
塞西瑞浮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与他亲爱的哥哥交织在一起。这个吻霸道而又混乱,混杂着血液的腥甜,毫无章法。
塞西瑞仪瞳孔骤然放大,但他没有阻拦瑞浮,只是缓缓举起一把匕首,抵上他的胸口。
转瞬之间,匕首穿透塞西瑞浮的胸膛,刺破他的心脏。
塞西瑞浮勾起嘴角,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两把匕首向着清沂刺来。他没有选择躲开,而是任由其中的一把插进左肩,右手直接握住匕首的刀刃,狠狠攥住。
黑影们试图收回匕首,刀刃不断翻搅着清沂的身体。他眼神淡漠,因为疼痛,清沂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汗渍顺着乌黑的发丝流下。
清沂伸出左手将快要拔出的匕首重新摁回了自己的左肩,黑血从伤口中涌出,因为匕首的不断插入,皮肤表面的肉块被翻搅出来,右手用力握住刀身,不让它被收回。
此时距离黑影消失,还有五秒。
“你彻底疯了。”塞西瑞仪冷漠地戳了戳塞西瑞浮躺在地上的尸体,沾着他的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法阵。
“我以为你只是身体不好,没想到脑子也不好。”
“神明大人的存在,毋庸置疑,不容亵渎。”
塞西瑞仪搬来一个黑色的十字架,站在法阵面前,虔诚地画了一个十字架。
此时距离黑影消失,还有三秒。
“吾以吾神使之名义,向神明大人起誓。”
“吾愿以吾多年供奉的全部功德,申请开启法阵。”
“将我弟弟的灵魂,与我合并,和我共体。”
教堂之中,圣光闪耀。
“我接受你的申请,信徒。代价是,你将失去与你弟弟的全部回忆。”
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黑影发现自己的匕首无法收回,飞快地移动到清沂背后,勒住清沂脖颈。
此时距离黑影消失,还有一秒。
“好。”塞西瑞仪答应地毫不犹豫。
脖子上勒着的两条细长手臂幻化成浓厚的黑烟消散在空中,清沂身子一软,单膝跪在地上,顾不上黑烟是否有毒,大口喘着气。
窗外的眼球炸开,粘稠的血液糊满了屋子。眼球表面的一层皮就像泄了气的祈求,干瘪下去。
清沂眼前的景象早已模糊不清,大脑就像被搅拌机搅成了一片浆糊。地上一片狼藉,血液、玻璃、花瓣交织在一起,混杂着清冷的月光。
在水光倒影里,他看到了最后一段回忆。
塞西瑞仪的眼睛变成了猩红色,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
“哥哥,你这么多年祈祷,只是为了让我摆脱那副病怏怏的躯体?”
“真是,太傻了。”
恍惚间,清沂脑海里炸开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清沂生命体征正在迅速下降!】
【预计存活时间:五分钟】
好冷…
清沂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在不住地流逝,四肢有些发麻,体温迅速下降。
“哐!”
阁楼的门突然被什么人踹开,脑海里的警报也应声停止。那人步子很快,似乎十分焦急。是敌是友,清沂已经没有力气分辨。
那人弯下腰,把跪在地上的清沂小心抱在怀里,向外走去。
没有了警报的干扰,清沂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那人的胸膛很暖和,步子很稳,没有多少颠簸。自己冰冷的手好像被他握着,捂在胸口。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风衣,胸口带着一枚银色十字架胸针,十字架上隐隐约约刻着什么字。
【S级系统,现任北区执行官,代号……】
清沂没来得及完全看清刻字,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他抱着他在月光下穿梭,皎洁的月光给灿烂的花田镀了层银霜,微风徐徐拂面,清冷柔和。又将落花揽在怀里,还给星河。
再次醒来时,清沂依旧躺在阁楼里。花窗玻璃完好无损,甚至于被打碎的玻璃花瓶也好端端的摆在原位,几朵盛开的香水百合散发着清香。
清晨,柔软的阳光打在地上,形成点点色彩斑斓的光晕。所有的事物都分外和谐安宁,就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境。
清沂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教服被鲜血完全染红,此刻已经干透。左肩上的布料被砍开,但衣服下的伤口却莫名愈合,只留下了浅浅一道痕迹。
房间里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但清沂身体上的道道伤口也证明了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他的右手缠绕着白色绷带,清沂尝试动了动手指,却被疼如钻心的痛感激起一阵冷汗。
玻璃花瓶的旁边恰好摆着一瓶酒精。清沂撕开绷带,直接将酒精倒在手心的烂肉里。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手心的伤口反而没好,而肩膀那道几乎穿透他身体的剑痕却几乎完全愈合?
匕首在他身上留下的其他地方不同程度的擦伤也没有变化。
难道他只有致命伤被治愈了?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后,管家带着被洗干净的白衬衫走进了房间。
奇怪的是,他看到清沂满身的血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叮嘱他一句记得下来吃早饭,就离开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