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渐渐清晰。
眼前是一片旷阔无垠的荒野,零零散散堆着几个类似于帐篷一样的建筑物。不过类比现代的帐篷,这些建筑物很明显非常简陋,基本由几根木头和稻草等植物堆砌而成。
但就算这里看起来如此贫瘠,帐篷的中央,还有一座用木头架起的简易寺庙。
几乎每一个帐篷前都蹲着几个人,或者躺着几具腐烂的尸体。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骨瘦如柴。黝黑的皮肤紧紧贴在他们萎缩的骨架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那些尸体随处躺在烂泥里,被各种蚊虫们爬上爬下,苍天之上还盘旋着准备啃食腐肉的秃鹫。
而在它们的衬托下,荒野中心的五栋文艺复兴时期、极具西方特色的阁楼别墅就显得格外显眼。
它们做工精巧,由纯色原木架构而成,带有浓厚的哥特风。尖顶阁楼处架着一个巨大的风车,风一吹,风车就“嘎吱嘎吱”地荡了起来。
这还真是,贫富差距巨大。
“贫民区”人们眼神分外空洞,神情恍惚,时不时就看一眼中心的几栋别墅,却又害怕似的迅速收回了眼神。
“先,先生,您还是不要在此等污秽之地驻足……”左侧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一个弓着身体,皮包骨头的男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
他低头看着地面,语气十分恭敬。
“您好,请问这是哪里。”清沂礼貌地鞠了一躬。
“欸!别别别先生!”男人看到清沂鞠躬,大惊失色,慌忙甩掉拐杖跪在了地上,“我只是一介贱民,受不起啊!受不起!”
“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们贫富差距这么大?”清沂想把男人扶起来,但男人双膝就像是黏在了地上一般硬是不起来。
“什,什么?”男人似乎听不懂什么叫贫富差距,“先生您一看就是教派贵族,要是被人看见踏足这等卑劣的地方会被说笑的,先生您还是快回贵族区吧……”
这里到底是多少年代,为什么会有如此鲜明的等级差距。
清沂皱了皱眉,不再尝试扶起男人,而是单膝跪地,跟男人保持着同等的高度,与他平视,“先生,您能告诉我贵族区在哪里吗?”
“先生何必如此对我……我这种生来下贱的人,本就是为你们这些圣人服务的……”男人低声说着,颤抖地伸出右臂指向中央的五栋别墅,“先生想必您是来休息的吧,那里,那里就是贵族区。”
“谢谢,”清沂最终还是没忍住,尽力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善良富有亲和力的人,问道,“你们日复一日地这样生活,不会感到悲伤、痛苦吗?”
“不!不!”男人的头更低了,不敢直视清沂的眼睛,“我能活着就已经无比幸福!这是上帝给予我们的恩惠!我永远感激上帝!”
说着,男人的眼底近乎于疯狂的虔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上帝说的话,都是蕴含着无穷奥秘的真理!”
“祂告诉我们,像我们这种低贱的人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是圣洁而宽宏的贵族们愿意宽恕我们的罪恶,才为我们开创了这一片净土。”
如果清沂没看错,男人说的净土,指的是眼前这一片寸草不生的烂泥地。
“因此,我们永远无条件侍奉贵族,做贵族最好用的牲畜,就是我们活在这世上的唯一价值!”男人越说越激动,颤抖而兴奋的抬起头,凝望着天空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
“伟大的主啊,我永远尊敬您。”
清沂神情淡漠,没有再尝试劝阻。
他已经被彻底洗脑了。
清沂转身,跟系统兑换了几片干面包,递给男人,“先生,拿去吧。”
“哦!哦!天呐,感谢您!感谢!”男人双手接过面包,激动地话都说不好,“圣洁之人啊!上帝一定会保佑您!”
“谢谢。”清沂道了声谢。
男人不顾清沂的劝阻,强制给他磕了几个头后,杵着拐杖向远处走去。
清沂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在男人的后面。
他倒想看看,这帮人中这个邪教的毒到底有多深。
男人神情恍惚,也许是饿疯了,走了很久却完全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清沂。他把两片面包给了六七个病骨支离的小孩子分,独自揣着剩下的八片面包往一个分外简陋的寺庙走去。
几乎是一步一叩,男人双手把面包举过头顶,慢慢地走到寺庙里一个雕刻得十分粗糙的佛像前。
供台上摆满了早已腐烂的食物,男人毫不犹豫地把那些食物全部倒掉,将清沂给的那几片面包放在满是蛆虫的盘子里,虔诚地拜了三拜。
“神明啊,请您保佑我,每天都能吃饱。”
清沂扭头,不再看那些被无情倒掉的食物,大步向远处的别墅走去。
进入“贵族区”,就像换了个世界一般。这片大地上开满了鲜花,轻风裹挟着花香将绿叶摇落,白鸽三三两两停在屋檐上,远处是奔腾的河流。
“先生您好,进入这片区域之前请先换上我们的教服。”不远处走来一位优雅端庄的管家,端着白玉盘,盘上放着纯白色的教服。
这个“教服”,跟之前棺材里的自己穿的那身一模一样。
“一定要换吗?”清沂试探着问。
“是的,先生。”管家说地毕恭毕敬,“您可以将换下来的衣物交给我,我帮您洗净后于明早送还给您。”
管家的态度很坚决,清沂只得跟着他来到一旁的临时换衣间,把带着血的衬衫交给他。管家将衬衫细心折叠好,放回了盘里。
“请您拿好钥匙,跟着我来。”管家递给清沂一把镀金的钥匙,走到最后一栋别墅。
“由于没有看到您的同伴,也没有看到跟随您一起到来的修女小姐,所以我暂时为您安排单人间。”管家用备用钥匙打开别墅的大门,带着清沂走上阁楼。
阁楼装修得很华丽,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由和教堂同款昂贵的彩色玻璃拼接而成,构成了一副神圣的画作。画面的中心是一位修女的背影,洁白的百合悬浮在修女高高举起的双手中,散发着明亮圣洁的光辉。
令人在意的是,修女的左手带着一串精美的恋戒。
“塞西芙丝大人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管家注意到清沂定在玻璃上的眼神,恭敬地凝望着修女的背影,“先生,您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清沂望着管家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管家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时间飞速流逝,刚才还在天上高照的太阳,下一秒已经坠入夜色之中。
月亮清冷的光亮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影,整个变化完成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清沂试着拉开房间门,但不知道为什么,门被锁上了,用钥匙也打不开。
还真是强制休息。
“咦,你看他,他一个人欸。”
“是哦,一个人,嘿嘿。”
“没有其他人在,修女小姐也不在,嘿嘿。”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絮絮叨叨的讨论声,那声音极其微弱,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
“啊,那,要不要叫他一起玩游戏?”
“好啊,一起一起,我们最喜欢孤单的朋友啦!”
“哐!哐!哐!”玻璃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敲打声,就像有人在用石头疯狂敲打着玻璃。
奇怪的是,玻璃并没有传来震动的感觉,只有声音。
清沂放缓脚步走进了些,背靠在玻璃上,抑制呼吸。
“哐!哐!哐!”
敲窗的“东西”见他没有回应,敲得更加猛烈,即使清沂靠在玻璃上,也没有感到一丝震动。
玻璃窗上传来一阵指甲盖摩挲硬物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那声音不断在玻璃上游走,最终停留在修女的头部。下一秒,玻璃被人像割肉一样割了一块下来,拼着修女头部图案的玻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幅玻璃画就像有生命一般,玻璃修女断头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地板上残留着黑色的血块,以及各种人体的脑组织碎片。血液不断在整幅画上扩散,原本色彩斑斓的琉璃画渐渐被染成了血红色。
最后,修女手心,那朵洁白的百合也被完全染红,以至于月光也因此被衬得猩红恐怖。
“啊……她死了。”一个少年的声音透过缺口,从玻璃窗外面传播进来。
“怎么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诡异的是,与他对话的人,有着跟他一样的声音。
“都是她在一直蒙骗我们,是她一直在洗脑我们,现在她死了,我们就解放了,不是吗?”
“可,可是,她是被教会操控的傀儡,也是受害者啊!”少年似乎害怕极了,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亲爱的哥哥。”
“她,已经被你杀了!”
“你的救命恩人,被你杀了!!”
“没关系的,尊敬的上帝会宽恕我们,只要我们找到一个替代品……”两个相同的声音用着一模一样的语气,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句话,“替代品……”
缺口还在流血,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清沂转身,透过缺口望向窗外。
皎白的月亮被大片令人作恶的红色吞噬,一颗长着翅膀的浑浊眼球缓慢地蠕动着庞大的身躯,旋转扭动,被玻璃压得变形。
眼球上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玻璃尖锐的碎片戳进眼球里,流下道道伤口。但这眼球就像毫无感觉似的,任由玻璃刮伤自己。粘稠的红色浓水散发着恶臭,从伤口处涌出。
它停止了蠕动,不再尝试进入房间,而是不停地转动着眼珠,仿佛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眼球缓慢地审视着房间,最终将眼神定在了清沂身上,如同静止一般,不再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