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下巴再抬一点。”
“左手可以抚摸喉结……助理帮他把玫瑰花的位置调一下,不要挡到灯光。”
“咬住——”
“很好,就是这个笑容!”
“再试下面无表情的效果。”
“…………”
摄影师说OK的时候,陈余南立马吐了玫瑰花,揉了揉僵硬的嘴角,和周围的工作人员互道辛苦。
“你太棒了,陈!”
摄影师激动地说:“这组照片真的很有感觉,尤其是刚才那个眼神,太性感了……要不要过来挑一挑?”
闻言,陈余南立马做出了龇牙嫌弃的表情:“凌姐看着挑,我避雷。”
他转头就进了更衣室。
一旁的凌秀被他这声姐叫的乐开了花:“我发现你小子不喜欢听别人夸你啊,长得帅上镜还不让说了?”
“帅可以随便说,我不反驳。”
陈余南光速换回自己的衣服,一身简单的黑T和运动长裤。
骨节微凸的手拎起刚才拍摄的那套黑色病娇风的矜贵礼服放下,陈余南退避三尺,耸耸肩:“至于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就算是几年前风光鲜亮的陈少,衣柜里也从没有过这种款式的衣服。
他阔步从更衣室出来,看着肩宽腿长的,五官棱角分明,眉宇间自有一股桀骜的气势,与方才口咬玫瑰花瓣,笑容阴暗的模样判若两人。
纯天然,多风格。
凌秀不由感慨像陈余南这种得天独厚的大帅哥,只做青春文学杂志的书模太可惜了。
“对了,你快开学了是吧?”
“嗯,后天。”
“不辞职吧?”
陈余南说:“当然,我又不傻,干嘛辞了这么好的工作。”
凌秀满意地一拍手:“就冲你这句话,姐今天免费给你拍一张帅气逼人的证件照。”
“谢谢凌姐。”陈余南笑笑,眉间的桀骜瞬间就化成了柔软与亲切,“不过也不用太帅,我女朋友不喜欢。”
凌秀脸一红,要不是人家有女朋友,姐弟恋也不是不可以。
后面凌秀给他拍了几张,他真的只选了其中表情最死板严肃的那张,而且坚持不用p图。
凌秀啧一声:“我说小陈,你也不用这么懂事吧?”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陈余南满意地把照片装好,夹在指间摆摆手:“凌姐,先下班了。”
“哗啦——”
九月的雨来的不讲道理。
闷躁,湿热。
陈余南刚揣着兜从摄影室出来两步,就抱着头被逼回屋檐下。
自从和陈明峰断绝关系后,搬来A城已有月余,陈余南第一次想起自己应该买一把伞。
人来人往的街上,人们急匆匆如鸟雀般避散,马路旁零星开了几把圆伞,伞下的人或孤单,或三两成群地走着。
陈余南盯了雨幕一会儿,看着一个小伙撑着伞从自己面前经过。
他的脚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然而小伙却没有停顿地离开。
陈余南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
干嘛呢,在等什么,哪儿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错觉?
最近的便利店将近有百米,跑快点应该不至于太狼狈。
施雨说,他高中年年都是校运动会的跑步冠军,家里也确实摆着奖牌,不过他只看到两枚就是了。
跑吧——
嗒嗒、嗒嗒。
雨水滂沱,有什么糊住了眼睛。
“艹,假睫毛没卸。”
“不是说这玩意防水吗?”
是防水,但不防压。
睫毛被雨水猛地一压,在瞳孔里再一晕染,陈余南顿时觉得自己快瞎了。
雨势不是很大,可架不住他看不清路,耳边的雨声仿佛被放大数倍,令他有些恍惚。
这里没有马路吧?
前面,没人吧?
马路没有,但很不巧,有人——
陈余南猝不及防撞进一把伞下,喧嚣声戛然而止。
那人的胸膛是滚烫坚硬的,令陈余南瑟缩了一下,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啊,兄弟!”
他狠狠地揉了两下眼睛,摇晃着要往旁边走,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拉住。
“怎么了?”
陈余南终于暴力撕下来一边的假睫毛,眼睛一闭一睁看过来。
有点儿糊,跟用360P画质看似的,大致看了个轮廓……挺直的脖颈,绷紧的下颌构成几条暗线。
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样子。
这人盯着陈余南指间上捏着的睫毛片沉默一会,松开了手:“抱歉,我以为你在哭。”
“没……”陈余南有点儿尴尬,打着商量说,“那什么,能等我一会不?”
没有人回答,但是给他撑伞的手却安稳地停在两人中间。
没多久,陈余南终于把另一边的睫毛片给捣鼓下来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与自己差不多高,戴一副银框眼镜,眉眼温顺,衣衫齐整……除了被撞的地方多了一块深色的水印。
像是个性格温和的好学生。
那人似乎也在等着陈余南抬头,目光沉静地看下来:“你要去哪?”
陈余南下意识道:“便利店。”
“我送你。”
陈余南本想说不用,可是身旁的人已经转身,伞面微微倾斜而来。阴雨连绵,勾勒着那人脸颊的轮廓,清晰而优美。
他不知怎的,喉头一滚,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谢了。”陈余南说。
一分钟后,好学生把陈余南送到便利店,后者很没良心地直接进去了,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老板,来把伞。”
“不好意思,伞卖完了……”
“什么?”陈余南有些震惊,这种概率极小的事竟然有一天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他身高一米八五,被雨沾湿的棱角锋利,额边一道本不明显的疤显露了出来,拧眉时有些赫人。
便利店老板被他吓到了,忙道:“是真的,刚才有位客人一下子就把剩下的伞都买走了。”
缺德玩意儿。
一个人到底有几个头啊?
陈余南低骂一声,买了块毛巾,当即拆了标签往湿漉漉的脑袋上薅,正想着怎么办,目光不知落到何处,忽的一愣。
好学生撑着伞,仍然站在原地。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一眼,外面天色微暗,里面白织灯有些晃眼,陈余南单手把毛巾又薅了下来,向上抓了一把头发。
“你怎么还在这?”
“等你。”
陈余南有点儿咄咄逼人的架势:“你是不是知道伞卖完了?”
“不知道。”
“那你还……”
好学生轻声说:“你没让我走。”
“我……”陈余南噎了一下,差点儿没忍住引用刚才凌秀调侃他的话——
你也不用这么懂事吧?
见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好学生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暖:“你现在要去哪?”
陈余南看见他笑,胸口莫名地感到烦闷,像堵着什么似的,他在自己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了口:
“青石公交站。”
好学生说:“一起吧,我顺路。”
陈余南眼里闪过一丝懊悔,可事已至此,他拿过伞柄:“走吧。”
好学生愣了一下:“嗯。”
伞柄上停留的温度和微妙的停顿让两人都陷入沉默,不过陈余南印象中确实没有让人给他撑伞的习惯。
陈余南想起一年前,自己从医院出来那天也下着雨,他买了把伞去接施雨放学。
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一把伞对于两人来说有些狭窄了,施雨抿着唇,一个劲往边上靠。
陈余南只是默默地将伞倾斜,不舍得让她淋一丁点儿雨。
出校门没多久,大概是听到熟人聊天的声音,施雨突然把脸埋进陈余南的胸膛里,小声地说:“陈哥,别让同学看到了。”
“……抱歉,我应该买两把伞的。”
“没关系。”施雨轻声说。
那天,自己应该是心动了的。
至于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了。
陈余南不自觉地把伞偏向一旁,整个人的肩膀露出了半截,好学生把伞扶正了,低声道:“小心马路。”
呜——
街对面的红灯映在人行道的水坎里,一辆小车从半米处呼啸而过。
陈余南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扭头,入目是一双漆黑眼眸。
“谢谢……”
旁边的男生和自己握着同一根伞柄的那一刹那,声音在雨水中沉浮。
陈余南和他对视,好像——
忽然就回想起了那种感觉。
和人同撑一把伞,在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好学生低声说:“不客气。”
陈余南的手机恰时响了,在举伞的那边裤兜里,不太好拿。
“我来吧。”身旁的人接过伞。
“喂?”陈余南低头的时候看见好学生穿的球鞋,大牌子,限量款。
“你好,我是星源娱乐的经纪,我看了悦新上一期的封面……”
陈余南打断他:“有事吗?”
“呃,我是想问,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参加选秀呢?”
“没兴趣。”
“可是你的外形条件很优秀——”
“优秀吗?我整的。”
“…………”
陈余南用十秒钟结束了电话,正巧前方绿灯,两人一起走过去。
好学生问:“骚扰电话?”
“差不多吧。”陈余南有些心烦,低头回了几条微信消息。
【凌姐:吓,突然下好大雨,小陈你带伞没?】
【陈:放心,带了。】
【凌姐:那就好,路上注意安全哦。】
·
【陆子彬:陈哥,我今天直播,回来的时候能帮忙带份炒饭吗?】
【陈:我今晚有事。】
【陆子彬:你今晚不回来睡?】
【陈:也许不。】
微信置顶是施雨,备注的“女朋友”,早上工作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施雨,今晚我去找你。
还没回。
陈余南把手机和手都放进兜里,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希望预订的玫瑰花能送的出去。
“到公交站了。”陈余南靠在大屏广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谢你,不然我可能要迟到。”
今天算自己运气好,一会儿到咖啡厅不至于浑身湿透招人嘲笑。
好学生很轻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声音莫名淡了很多。
陈余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口问道:“你也等公交车吗?”
“不,我等司机。”
“………”刚才不是还说顺路?
陈余南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
386路公交正好从一侧缓缓驶来,他还转头想着跟人家说声再见。
可人家已经低着头,在跟别人打字聊天,他的鼻梁高挺,嘴角紧抿,忽然多了一种生人勿扰的气场。
陈余南无暇顾他,揣兜上车。
………
【秦海铭:到哪了?梁少爷,就差你一个了。】
【秦海铭:我妹也在,你等会跟她坐远点,我怕她对你余情未了。】
【秦海铭:我去,这里妹子太多,招架无能,快来快来快来——】
梁渡收回默然尾随的目光,重重地摁了摁眉心,打了几个字:
“我买单,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