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没劝?”谷雨头疼:“只是如今少爷哪里听得进去我说的话?今日看书都看一天了,我猜约摸是先生的功课,少爷打定主意看,我有什么法子。”她忧心忡忡的看了里屋一眼,原先怯懦的时候,时时都要人拿主意。如今不怯懦了,却是自己拿的主意大家都不敢反驳。近身伺候着,谷雨越是能感觉到,李燕每次发号施令,根本让人不敢拒绝。
就那么淡淡的说话,也透露出一股子威严劲儿。似乎老爷发火都没这么可怕,谷雨叹了口气。
屋里,李燕还在看书。
他看的认真,一点儿细节都不放过。若是能认真的看一下,便能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前凉兵史”。自开国以来到现在前凉发生过的所有军事,朝政大事,他孰知未来几十年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准备寻求一些方法来阻挠悲剧的发生。在这之前,必须要找到这些簪缨世家如今情况的源头。
皇帝下令铲除这些世家大族的脚步就快近了,李燕记得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便会有一场浩劫。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若是这些簪缨世家到了,很快就会轮到李家。
在李信没有回来之前,李府只能由他一个人撑着,还要提防东院里的那些豺狼。
李燕料想的不错,这天晚上,桂嬷嬷进了御景堂,她是过来送这次回庄子上带着的特产,却是同李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聊了一通家常,话里话外都是李燕越发行事忤逆,动辄迁怒下场的话。
张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陪着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后,桂嬷嬷又让张妈妈在李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这才离开了。
她刚走出御景堂的院子,便瞧见任婉云身边的丫头香兰走过来,看见她便笑了:“桂嬷嬷,我正要找您呢。”
“哟,”桂嬷嬷眯着眼睛一看,见是香兰,便也笑了:“香兰姑娘找我什么事儿呢?”
“也没什么大事,”香兰过来拉着桂嬷嬷的胳膊:“就是咱们太太听说您知道有一处卖口脂的地方,口脂卖的特别好看,想找你问问那卖口脂的在什么地方。”
这话里明显便是个借口,当时任婉云想要找桂嬷嬷过去说什么私密话。桂嬷嬷心知肚明,也顺着香兰道:“这是什么事儿,太太既然想听,我便告诉太太那地方,说起来那口脂,许多官家的小姐太太都爱用呢……”
待同香兰来到了彩云苑,外头的丫鬟婢子都已经打发走了。
任婉云坐在榻上,李二老爷这会儿还在外头应酬不曾回来,她便在一边随意的做会儿针线,大概是在绣个荷包,却是边绣边吃着旁边一碟子葡萄。
这可是个稀罕物,都这个天气了,旺京城里是寻不到葡萄的。也就李二老爷有本事,讨了一筐子过来,给自个儿院子的人分吃了。
桂嬷嬷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虽然表面上瞧着李家二房当家没亏待大房,可李燕用的吃的,表面上看着光鲜,却是如同那商户家一般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东西。便是说这吃食吧,李燕可就没有这葡萄待遇。
她心中兀自想着,却是任婉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开口道:“桂嬷嬷。”
桂嬷嬷忙回过神,应了:“太太,老奴在的。”
任婉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虽然保养得极好,眼角却还是有一些细纹。只是坐在那里,穿着上好的料子剪裁得体的衣裳,举手投足都是当家夫人的派头,即便是笑着,也有些威严的模样。
她道:“听闻你回来了,如今燕儿方好,你需得好好照顾他。”
桂嬷嬷心中嘲笑,道谁不知道东院巴不得西院倒霉,任婉云又怎么会如此好心,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果然,只听得任婉云又道:“这些日子,燕儿大约是落水心情不大好,大哥大嫂不在,我这个作婶子怎么做都是错。便是想要听些什么消息,也须得从你这里来听了。”
这便是要桂嬷嬷将李燕的一举一动都说给任婉云听了。
桂嬷嬷忙道:“太太有心关怀五公子,是五公子的福气。不过依老奴看,五公子这次落水,也的确是生了气。这几日性情都变了不少,连带着对老奴也生分了。别的不说,便是今日好端端的,老奴也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她愁眉苦脸道:“老奴听闻五公子落水,心中焦急,连自家的小孙子尚在病中都不管,谁知道五公子斥责老奴,老奴心中也不好受。”
任婉云有些不耐烦听这老货的言外之意,便道:“燕儿,终究是因为心病。那桂嬷嬷你看,他对睿王殿下的态度可曾改变了?”
这才是她最想问的话。
桂嬷嬷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五公子似乎是想与睿王殿下划清界限,今日都不让老奴提起。不过老奴带了五公子这么多年,清楚他的性子。五公子在睿王殿下一事上异常执着,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这些话,大约只是孩童气急之下的话,当不得真的。”
话音刚落,任婉云的面上便浮起一丝狠戾。
桂嬷嬷走后,李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爬到任婉云身边,依偎着母亲,语气中是掩饰不了的愤怒:“娘,李燕若不肯放弃睿王殿下,我该怎么办?”
李家三房,大房无疑是官位最大的,若是李燕求李信自个儿讨赐婚,那也是有很大可能的。可是她也爱慕睿王,若是李燕一个男人成了,那她整日梳妆打扮又算什么?
睿王殿下那么丰神俊朗的人,怎么能被李燕这个蠢笨无知又身体僵硬的男人占了。每每思及此,李清便是一百个不甘心。
“放心,这李府里,没人能大过了你去。”任婉云道:“李燕个性蠢笨,不足为惧,但怎么都是个男娃。娘自然有法子让他跟不成睿王殿下,倒是你……”她叹了口气:“不妨认真点看着秋水苑的人,你以为二丫头就是个好的了?你有这样的想法,二丫头未必就没有。”
“李玥?”李清皱了皱眉:“她也恋慕睿王殿下?怎么可能?”李清道:“再说她真的喜欢睿王殿下,三叔不比大伯,也说不上话呀。看来看去,都不足为惧。”
“你呀,”任婉云嗔怪的点了点李清的额头:“叫我怎么放心。你三婶可是个厉害的,当初和你三叔……”似乎意识到这话不该在孩子面前说,任婉云猝然住嘴。只是道:“总之,燕儿你莫放在心上,娘自然有办法。”
“谢谢娘。”李清甜甜的道。母女俩笑作一团。
秋水苑内,陈若秋正坐在桌前写字。
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才情无限,即便是已为人妇,还是常常喜欢写写字看看书。李玥立在她身后,一身鹅黄绸缎长裙,身段儿纤弱又苗条,活脱脱就是个小陈若秋。
“娘,刚才你为什么对桂嬷嬷那样说?”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桂嬷嬷来过一次,可出乎人意料的,陈若秋非但没有让桂嬷嬷阻止李燕恋慕睿王殿下,反而让桂嬷嬷劝着李燕,睿王殿下是个好归宿。
“这不是让她打定主意嫁给睿王殿下了嘛。”李玥有些埋怨。
陈若秋放下手中的狼毫,轻轻叹息一声,拉着李玥的手来到榻前坐下,温声道:“玥儿,娘不是告诉过你,做任何事情,尤其是在这后宅之内,都要绕着弯儿的去做。这样日后出了什么事,管天管地,总归都管不到你这里来。”
李玥摇了摇头:“娘,我不明白。”
陈若秋笑了笑。她这个女儿,温柔又有才华,脑子也不笨,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大约是李三老爷太过疼爱她,是以也不知道后宅中的凶险。哪像她当初,在尚书府的时候,一堆子姐姐妹妹姨娘侍妾,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她出嫁后,一直把李三老爷牢牢的把握在手心里。
只是终究没能生个儿子,这是最遗憾的事。李三老爷再疼爱她,没有儿子,就没有傍身的砝码,迟早李三老爷都是要让妾室断了绝子汤的,到那时……又是个什么场景呢?
所以这个女儿,她更是要好好教养。
“玥儿,你以为李五如何?”她轻声问道。
李玥想了想,便答:“书算策论不会,琴棋书画不通,性子怯懦蠢笨,不善言辞。虽是男娃,若非有大伯的名号镇着,只怕无人会给他脸子。”
若是有人听见,定会大吃一惊。这些将李燕贬的一文不值的话竟是出自这个温温柔柔的堂姐之口。要知道明日里李燕最好的朋友便是李玥。
“或许以前是这样,”陈若秋摇摇头:“可这次落水后,我瞧着李五也变了不少。”
“娘为何这样说?”李玥不解。
陈若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能用小孩受了打击一时赌气说话,可陈若秋见过了不少人,比起她自作精明的二嫂来说,她看人看的更清楚,李燕变聪明了。
他在荣景堂和老夫人的对话,以及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和以前截然不同。难道睿王的事给了她这样的打击,亦或者是身边有高人指点?
不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