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大雨滂沱。
料峭的环山公路上,汽车的轰鸣声咆哮胜雷。
一黑一红两辆汽车如追逐厮杀的两头猛兽嘶吼着撕裂雨幕,在狭窄湿滑的路面上相继疾驰而过。
红色超跑紧咬着黑车的车尾,几次急转时更是强势地试图超越黑车,在高速行驶中频频主动去与黑车车身紧紧贴合,剐蹭出激烈可怖的火花。
呲呲窜起的火花被大雨浇灭,冒出令人心惊的浓烟。
黑车内的年轻男孩浑身发着抖,强忍着惊恐却还是颤声道:“云哥,不然你把我交出去吧。”
“坐稳。”驾驶着黑车的青年男人微微抬眸,在越来越逼近的红车与山壁间惊险又生猛地挤了出去。
两辆车隐隐都有要报废的架势,引擎盖下都冒出丝丝缕缕白烟来。
黑车不敢松懈,青年男人的手臂肌肉更是紧绷着,青筋突突直跳。
红色跑车同样一步不让,更加疯狂却有节奏地加速去顶撞黑车,比起逼停,它的主人更像是在恶劣地虐玩猎物。
“吱——”一声尖锐的响声划破磅礴密急的大雨,黑车在这场猛烈的追逐中不可控地撞向山壁。
恐怖而巨大的撞击声响撼天动地,红色超跑在这响声中犹如一个胜利者,姿态嚣张而放肆地抵在黑车的前车身上,堵住它分毫可以逃脱的退路。
红色跑车的车门从内推开,一只黑色皮鞋微倾斜着,将前端撑在雨水噼啪的地面上。
迸溅起的雨珠弹打在他光洁白皙的脚踝上,随即顺着他脚背绷起的曲线缓缓下滑,留下道道光泽幽暗的水痕。
透明的雨伞从车内探出来,祁南抖抖脚而后落下脚掌,弯腰撑伞从车上下来。
因为刚演出完,祁南身上还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裤,上身一件墨绿色的丝绸衬衣,下摆贴着他紧实的身体线条收束在窄腰间,精致张扬的腰链配饰缠挂了两圈。
浓密的白烟在黑色车头与山石间汩汩涌出,路灯光线在烟雾与水汽中勾勒出他劲瘦而热辣的身形。
祁南左手撑着雨伞,右手捏着一把形制严整工巧的银质手枪,步步走近黑车的后车窗,而后用枪口敲了敲玻璃。
黑车里的青年男人额上流血,已经陷入昏迷。
祁南冷淡地扫过一眼,将目光重落回后座上的年轻男孩——他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着,骨节咔咔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男孩一双漂亮的猫眼痛苦而怨恨地盯着祁南。
祁南和他有着一样圆润而清亮的琥珀色猫眼,眼尾尖而上翘,像条勾起的小猫尾巴。
由于过于相像,祁南每每与他两相对望,都有一种在照镜子的荒诞感觉。
无论如何都能给祁南带来极大的不适感。
祁南眸光微敛,他俯下.身,追逐途中无意蹭花的唇妆在他脸上不显暧昧,反衬得他气质更加冷酷凶戾,祁南语气冷硬:“南宫世清,滚出来。”
南宫世清单薄的身躯开始剧烈地起伏,他仰起脖子自胸腔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似狼嚎叫。
属于人类的皮肤迅速生长出黑亮的长毛,同时脊骨节节凸起,肋骨下拉,尾骨抻长……南宫世清的身体在祁南眼前不断变形、拉抻,最终变身成了一只有着琥珀色眼瞳的大狼。
这惊悚诡异的一幕并没有影响到祁南的心绪与行动。
祁南利落地抬枪射击开车门,在大狼扑上来的一瞬间,将冰冷的枪口抵在它的脑门上。
“去死吧。”祁南轻轻吐出三个字,脸上扬起一丝阴郁而残忍的冷笑,手指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骇人的撞击声响彻在暗夜里,大狼几乎是被砸进了山壁,蛛网状的石缝在它身躯周围裂开,一同被撞飞的车门扭曲变形扎穿了它的后腿。
可是即便受创如此惨重,这个狼人依旧没有要死的痕迹。
祁南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意一变不变,继续撑伞持枪,步步逼近南宫世清。
“祁南!”一道嘶哑的呼唤从黑车内挤出,撞晕过去的青年男人转醒,急切地制止道,“你住手!”
但车门一侧被山石堵死,一侧被祁南用车堵死,他自己也被卡在了驾驶位上,急躁地想出来制止却一时不能从困境脱身。
“为什么?”祁南回头看他,冷声质问道,“他杀害我弟弟的时候,有想过住手吗?”
“或者说,云弦,”祁南举枪对准了同样动弹不得的南宫世清,冷冷地看着男人,“他要害我的时候,你有想过要制止他吗?”
“你没有制止住他,所以你也不能来制止我,”祁南再一次扣动扳机,目光偏移回那头目光怨恨的狼身上,“并且我还要让你,看着他死。”
“祁南!”云弦满眼焦急,顶着流血不断的伤口,一拳一拳捣在卡着自己的仪表盘上,气急败坏又艰难地向外爬,“你不能杀他!南宫家不会放过你!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云弦每向外挪出身躯一点,祁南就开枪射击南宫世清一次。
眼见南宫世清离咽气只剩一颗子弹的差距,祁南淡声道:“你还要继续阻止吗,云弦?”
祁南只差一枪就能杀死南宫世清,而云弦也仅差分毫就能从车里抽身出去阻止祁南。
云弦腿上鲜血淋漓,他咬着牙,脸上少见地出现凶狠:“祁南!你他妈给我住手!”
“这么情深义重啊,”祁南甩手将枪口对准云弦,眼眸中刺目的杀意令人毛骨悚然,“那不然你替他去死吧?”
“你要杀我?”云弦从车里踉跄着爬下来,他撑着身体慢慢站起,目光幽深地盯着祁南。
“为什么不可以?”祁南面无波澜,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讲,“你都可以想我去死,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去死呢?”
曾经有很多年,祁南都以为云弦是自己的。或者至少,云弦是愿意对自己好的人,云弦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人。
直到南宫世清出现。
温情的假象顷刻被打破,他不但被骗了感情,还差点连命都被骗走。
直到死亡逼近的那一刻,祁南才意识到,原来云弦愿意对自己好,除了聊作慰藉,还想要自己能替南宫世清去死。
毕竟世界上很难找出非孪生却相貌相像的两个人,除了南宫世清和自己,自己和祁北。
他险些当了南宫世清的替死鬼,差点死在南宫家的仇家手里。
而他的弟弟祁北,却因为南宫世清的一时怨恼,被错认为是他而死于汽车碾压下!
祁南撑着伞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他静默了一瞬,毅然朝云弦开枪!
只是没想到云弦身形敏捷地躲开了子弹,没等祁南再想补枪,他已经迅速来到了祁南的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握紧祁南细瘦脆弱的脖子。
而祁南也在同一时间将枪口抵上云弦的脑袋,祁南冷漠地叙述道:“我应该直接开枪的。”
“你总会放过我的,祁南,你心软。”云弦手上微微收紧。
祁南凝视了他半瞬,无动于衷地扣动扳机:“你真让人恶心!”
“南南,别闹了,和我回去,我会保护好你,他们也不会追究的。”云弦却像是笃定了祁南不会动手,眼中又浮现了一贯的温柔。
“你该明白我的性格,”祁南终于难掩眼中汹涌的恨意与凶恶,“你骗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你再也不会是我的例外!”
砰一声嗡响在两人之间炸开,云弦的脸色瞬间灰白,不过这也不会让他死的。
祁南一把扔了雨伞,迅猛一拳打在云弦的下颌上!
大雨兜头浇灌而下,祁南戾气难抑地扑打向云弦。
他实在是太恨了!
车与枪都无法宣泄出他对云弦的恨意与怨气,他只想拳拳到肉地将所有不堪与不甘都砸回去!
就在两人凶悍地互殴时,一道摩托车的轰鸣声迅速由远及近,等祁南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来到了眼前,且速度有减慢的趋势,估计要多管闲事。
祁南正按着云弦狂暴地狠揍,被光一照,他的瞳孔骤缩,面上沾着血迹,样子暴虐凶狠:“滚!”
“啊好的好的,您继续!”骑摩托的声音很温和,见状不对速度一下拔高,直接就要绕道走。
祁南手下死死掐着云弦的喉咙,警惕地盯着对方驶过,但擦身而过时他陡然心脏猛跳,脑中嗡一声猛然拉起警报,登时有种做坏事即将被抓到的惊乱感。
这辆车……看着有点眼熟。
祁南一脸煞气,手指却几乎僵住。
骑摩托车的小哥突然停下了,他两条腿撑地迅速倒回来,有些为难道:“那个,哥,我契主说,你是江哥的契者……”
祁南这才注意到,摩托车上还坐着个小孩子,不过套在他头上的头盔太大,祁南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看见一双眼帘半遮、睡意朦胧的凤眼,投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上位者冷淡而威慑的漠然。
祁南顿觉不寒而栗,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仿佛条条小蛇在对方说话间游窜上他的脊背。
怎么感觉,那位也要来了。
祁南这念头刚生,就听见摩托车小哥颤巍巍哀呼,简直像报丧:“玩球,江哥来了!”
“妈呀我偷骑他摩托车不会挨削吧……”
祁南烦躁地咬咬牙,心里大有想毁灭世界的狰狞冲动,接而他敛住凶恶神色,又向云弦补上一拳后迅速起身,朝小哥看向的方向望去。
雨势虽大,但隐约可见一个披着皮卡丘雨披的身影,骑着黄色共享单车一颠一颠地往这边追来。
远远地,就像一只皮卡丘颠颠地往这边飞速移动。
虽然看着逗趣可爱,但祁南的心脏却瞬间被紧密的威压捏摄住。
计划一失败,祁南冷静了几分,深知这场追.杀只能到此为止。
早知道就先弄死南宫世清了,省得还要回去周旋。
“皮卡丘”还没完全抵达这里,就已经注意到祁南并且质问道:“你今晚不是有演出吗?怎么在这?”
祁南已经收敛好脸上的凶狠,神色正常地等对方骑车子过来,垂首解释道:“回家路上遇见他们两个了,所以想打一架……”
“皮卡丘”下一双湖绿色的细长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望着祁南,冷静而无情地打断道:“你是偶像,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