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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弹发出之后,季五洲没再跑远而是寻了一处隐蔽之地躲着,那伙人应当并不知双生蛊之时,自然不会小瞧了他。

几个闪雷之后,大雨倾盆而下,季五洲淋着雨,更觉得身上疼得厉害,一丝力气也使不出,又是一口血喷出,喻清身上的白衣被染红了又被雨水冲刷,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季五洲。”喻清这次是真被吓到了,拿袖子擦了擦他嘴角未流尽的血,慌张的喊了一句。季五洲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喻清真怕他就这么死了。

“怎么?不想我死?”季五洲明明连话都说不稳,却还是笑着问。

季五洲盯着喻清,黑发白衣,即便被水淋透,也不见一丝狼狈之意,那张脸依旧明媚,今晚未出的星辰似乎都显露在他眼眸之中。他第一次知道了美人该是个什么样,和喻清一比起来,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个所谓的美人,都是狗屁。

两人躲在灌木丛后,与方才放信号弹的地方不过十丈之远,这么做属实冒险,却又是明智之举。

喻清穿了一身白衣,在这黑夜中颇为显眼,季五洲盯了他片刻,索性翻了个身,覆在了喻清身上,用自己的黑衣,遮住了他的白衣。

喻清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看着季五洲,两人身上都已湿透,喻清能感到季五洲身上的火热,这火热让他安心,让他清楚的感知季五洲还活着。

“别怕。”季五洲低声说了句,他如今真没什么力气,将额头抵在了喻清额头上,让自己减了些力气。

也不知道梁修从哪寻得双生蛊,反噬太过强烈,他能清楚的感知自己的力气被一丝丝的抽离,全身筋骨都在作痛。

这个姿势,太近了。喻清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季五洲,闭眼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喻清忽然觉得,季五洲从不像他看起来这么轻松。

头顶传来了脚步声,季五洲睁了眼,听着头顶的动静,果然不是喻慈的人,等人走远了,季五洲费力的翻身从喻清身上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喻清,喻清……”季五洲半磕着眼喊了两声。无力等死本该是绝望的,偏偏季五洲觉得是解脱了。

“我在。”喻清忙坐起身,答道。

季五洲侧头看向他,连线的雨水横在两人中间,季五洲有些看不清喻清。

这是要死了,心中还生出了一阵不舍吗?

“那群人反应过来还会回来的,你快跑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他们这么着急,看来你爹已经来救你了。”

喻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逃命。

“那你呢?”

“我?”季五洲忽然笑了,一阵甜腥忽然涌了上来,被他压了下去,又继续笑道:“我早该死了,不死总是给某些人留着念想。”

一只黝黑的大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吐着舌头盯着一黑一白两人。

季五洲垂眸看了眼大黄,招了招手,大黄听话的跑了过去,让季五洲撸了几把狗头。

“它能带你出去。”

季五洲放下了手,对喻清说道。全身卸了力,俨然一副等死模样。

喻清看着季五洲,心里突然空了半边,他不想让季五洲死,更见不得季五洲这般悠然自得的等死。费力拽起了季五洲,背上身,让大黄在前面开路。

喻清看起来像个姑娘,也幸亏喻慈没把他当姑娘养,虽然对喻清的期望是活着就行,但也要喻清健健康康的活着,所以喻清虽不会什么武功,却也不是文弱小白脸。

季五洲想挣扎,奈何他如今真的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着喻清所为。

“喻清,你不是要活着吗?管我作甚?”季五洲无力的说道。

喻清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略强硬回道:“你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俩成亲了,你在哪我就得在哪?”

闻言,季五洲无奈道:“你嫁的是我的灵牌!”

“那是你的灵牌,就是你。”

季五洲被噎了,喻清居然拿他从前说过的话来回怼他。

“我骗你的。”季五洲眯眼看着喻清白净的脖颈,低声说了句。

“我相信了。”喻清板着脸固执的回道,就这么背着季五洲,一步一步的跟着大黄后面。

季五洲闭了嘴,心道,这个傻子。盯着喻清的耳垂,一言不发,一种异样的情绪生出,让季五洲心底直发酸。

雨没有一丝减小的趋势,季五洲耳边充斥着雨落之声,体内的疼痛已然麻木,意识也在渐渐流散着。

“季五洲。”走了一会儿,喻清听着身上之人没什么动静了,忙唤了一声。

“嗯?”

回声小的可怜,若不是就在耳边,喻清也是听不到他回声的。

“季五洲,你不能死。”

喻清板着个小脸,似乎在隐忍,又似乎是生气。

喻清听着身后之人笑了声,问他为什么?

“你,你……”喻清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

“你是战神的儿子,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

闻言,季五洲突然笑不出来了,心中随着这磅礴的大雨也冷了下来,一阵苦意,头搭在喻清肩上,问道:“那该如何,战死沙场吗?”

喻清听着季五洲有气无力的话语,不免慌了心神。

“不,不是,你不该死……”

“喻清”季五洲喊了一句,打断了喻清。季五洲看着那段白皙的脖颈,猩红从眼前一闪而过,季五洲闭了闭眼,不再回忆那些陈年往事,可那些画面却是一个个喷涌而出。季五洲想逃离,可最终还是妥协,自虐般任由这些血腥的画面一个个的浮现,连细节都清楚的回忆着。

“我该死的,我不死,总有人想再借着边境悍林军发起战争。”

季五洲有些失神的呢喃着,喻清难得感觉到季五洲有些不对,侧了侧头,但又看不到他的脸,便作罢了。

若是喻清能回头,便能发现季五洲如今说话更像是在梦呓。

“喻清,我不怕打仗,可我不想再看到满城白骨之像,乙洲郡城,整座城都是悍林军的尸体填起来的,那些尸体,我们埋了十天都没埋完,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腐烂味儿。”

季五洲声音都快被雨声埋没了,话语也有些含糊,偏偏喻清听得一清二楚。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在了喻清脖颈间,喻清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泪。

“你不懂。满城尸骨,十年内,悍林军从头到尾换了个遍。我爹总说,这是为了邑朝而战,可这是他,不是我,我都不记得我到底是为何而战。”

所以季五洲即便是被人胁迫依然能安心的躲在这个山沟里,他应当是享受这种安逸,却也知这安逸都是有尽头的,他早就在等死了,只是喻清还在,惊云城的内奸是个变数。

喻清是不懂,他能听出季五洲话语中无力的悲凉,却又固执的不肯放下他。

“那你死了,就不会有战争了吗?”

季五洲愣了愣,回了些神,才注意到泪水不经控制的流出,怎么哭了,真是丢人。

季五洲睁眼想看看远处的天,却被无力的身体和磅礴的大雨阻挡,只眨了眨眼,低声道:“至少悍林军还能有修生养息的机会,至少我不必为了不明不白的信仰,使得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喻清噤了声,背着季五洲沉默着往前走,他不敢再同他讲话,他真怕季五洲就这么死在这儿了。这是第一次,季五洲和他认真说话,却是这般悲凉。

前头带路的大黄突然折了回来,转头跑去了另一方向,喻清瞥了眼,一片漆黑,却也知道危险是未知的,加快脚步跟上了大黄。

不料一脚踩滑,竟是跌进了湖里,喻清早就被雨淋的透湿,这会子也没觉得湖水有多冷,可季五洲已经要昏过去了,眼看就要沉下去。

喻清忙一手拽住了季五洲,他们离岸不远,水没到下颚,喻清站起身仰着脖子,还要一手揽着季五洲,也幸好在水下,借着水的浮力,喻清还能一手揽起。

大黄不知所踪,岸边杂草丛生,喻清眯眼,才注意到有人往这边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季五洲沉入水下。

岸上是何情况,喻清不知道,只知道在水下憋气真的极其难熬,还要一手揽着季五洲,他现在倒是没什么空去关心季五洲会不会憋死了,或者是没想起来。

不知是过了多久,岸上出现了大黄的狗脸,喻清才敢探出头,带着季五洲上了岸,再看季五洲已经没了知觉。

兜兜转转,两人一狗还是回到了生活了一个月的小屋,只可惜小屋已经化成了灰,雨水似乎想连它存在的痕迹也一同冲刷掉。

枫林也因为大火受到了波及,喻清跟在大黄身后,以雨,树为掩,去了枫林尽头,杂草丛生的山脚,不知何时有了一个山洞,掩在草后,喻清来过几次,竟是从未注意到过。

大黄率先进了洞,喻清看了看被杂草掩住的半人高的山洞,决定先将季五洲推进去,天依旧是乌黑,又加上磅礴大雨,喻清也看不清洞内是何情况,只是在推季五洲进去之时,推到一半,人便自己滑了进去,喻清愣了愣,隐约听到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伸手往前摸了摸,只是一片空。

这洞不是平的,是在地下了,和地面也有些距离。

“季五洲”喻清试探的喊了一声,无人应,不能摔死吧!

心里焦急,喻清掩了掩杂草,略有些笨拙的反身进洞,一脚踩在了凸起的石块,另一只脚试探性的寻找支撑物,可洞口被雨水冲刷的太滑,喻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手下滑一下,直接栽倒进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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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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