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小赵有点沮丧的摇着头走了,大概是人到中年就喜欢感慨人生,眼底里的沧桑翻涌而过:“害,以前的小野还会应付敷衍我一下……到现在啊,连敷衍我都不想了,果然是开始嫌弃我要往前走了……”
说得那叫一个沧桑啊。
程野面部扭曲了一下,最后还是搓了一把脸就走到小赵的面前敲了敲他的桌面,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他的声音:“醒醒朋友,以前我也是直接拒绝你。”
说完都不留给别人反驳的余地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心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情。
接着他又在电脑面前工作了七、八个小时后,竟然有些纳闷今天谢桦译竟然没有来骚扰自己,然后他就去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喝起来了。
咖啡有些烫嘴,而且口感要比现磨的差一些,但味道依然的香醇。
他们公司来说的话还算是人性,每周还有两天双休日可以放假,平时上班也只需要上七八个小时,加班也只是偶尔,工资待遇也是还不错的,不过这个具体还是得看当年公司总收入。
夜风吹得让人打寒颤,员工们都希望尽快做完手上的业务快回家。
“呼……终于工作完了,累死了真的是,哎小赵你听说没,昨天传新来的那个小李跟张讯搞上了。”
女生做完事情就突然来了八卦兴致地拍打了一下身旁的小赵,眼睛都冒着光的问他们,顺便还拉拢了几个人。
程野这次做完工作还算是掐了时间点没有推迟下班,他就端着咖啡杯坐在真皮椅子上昂头看着天花板挂着的吊灯,有意无意的听着他们的八卦内容。
苦涩的口感在舌尖散开,程野微微地蹙起眉头,挪开杯子才发现咖啡的色泽比以往都要深了些,再看看包装袋才发现已经换了一种咖啡。
突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怎么了?你这无聊到都要八卦别人的事情吗,别人在一起又不是跟你谈恋爱,你干嘛管那么多?”小赵抬头看了一眼女生,觉得没什么的继续打字起来,随即响起了几下鼠标声。
室内不止十来人,但气压却低得很,他们都有听见,却不约而同地闭嘴。
女生左右看了一眼,再压低了声音地说:“两个男生啊……这不就是同性恋嘛…?”
小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了程野的耳朵里:“同性恋怎么了,这很正常啊你大惊小怪什么?何况这也是别人的事情,你家住海边吗管那么宽。”
“恶心啊!你不觉得很恶心啊!我都要吐了诶。”
女生顿时就惊呼出声了,也没管其他人继续说着,“这一点都不正常好吧,这是病!得治!妈呀我看到那些两个男人牵手的景象就犯恶心……真是受不了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程野猛地看向那个女生惊恐的面容,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掉下去,结果被别人给托住了。
现在他才真正的明白……
这些年自己有意无意的开玩笑地说着自己很恶心,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就以为自己不在意被称呼为“恶心”了,其实到刚才他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就没有摆脱掉这个阴影。
他这些年就一直活在这些阴影下,只是无人提及罢了,他还是非常的在意别人对待自己的眼光,是别人,不是他自己的评价。
有时候并不是说只是单单看一句话对他的伤害,藏在背后的是代表这个无知社会对他的谴责。
程野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些,可偏偏最先说出这个词语的人是谢桦译。
是他心心念念的谢桦译,是使自己纠结过、伤心过、开心过、勇敢过的那个人。
可偏偏是他,开头是他,结尾也是他。
“怎么了?”
结果谢桦译对上的是程野惶恐的目光,他有些慌张地抽出了玻璃杯放在了桌面上,与他拉开了那段暧昧的距离。
程野觉得自己幼稚。
但脑袋里翻涌而过的东西太多了,他想表达的也好,诉苦的也好,那些东西要说出口的也太多了,到头来只能落得个语无伦次。
他蹙着眉头,立即站起身来无厘头地说:
“我……我觉得其实没什么,这条路的确也很难走,我也很努力的让自己喜欢上异性,变得更、正常一些吧。”
“但,但有些东西就是从基因遗传里开始就注定改变不了的是吧……就像你注定喜欢不了我,是吧。”
此刻他混乱的就像是刚被同学们揭露他性取向问题的时候。
那会儿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谢桦译,虽然平时他总是忍不住对他一个人透露出一点风声,但真正听到广播里播放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要疯了。
——“349班程野同学,一名男同学,他喜欢男生,刚巧也是自己班的谢桦译同学…我现在不知道谢桦译同学是什么感觉,是很恶心吗?”
恶心吗?
当时他躲在厕所的隔间里面不敢出去面对谢桦译,他哭的很凶但又没有吱出声。
然后冷静了一会儿就打算破罐子破摔地跑去找谢桦译,结果刚跑到楼梯间的转弯的位置,就撞到了他和他身后跟着的一群男同学,他那会儿长得好看又成绩好,很多同学喜欢跟着他玩。
“哎哟我丢老谢啊,你刚有听广播吗,虽然前面音乐还挺好听的,后面的就是大爆炸新闻了,里面说程野那个臭玩意儿喜欢你,你觉得恶心吗?”
“对啊,我的天耶,他竟是个同性恋,怪不得他有时候跑过去看你打球给你送水,难不成他还要带着你一起吗?你别被他给带弯了啊,我去。”
“985还等着你呢老谢,别被那个人分散了注意力哎,真的是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捣乱,还真以为喜欢就顶了天呀。”
“…………”
程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路过楼梯口。
他慌张地找了一个位置躲起来了,看着其他几个男同学勾搭着谢桦译的肩膀,跟他说的话刚好传到他耳朵里。
意气风发的谢桦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没有消息后再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楼梯口发现也什么都没有,接着就回答:“嗯。”
“是挺恶心的。”
从那次之后,那座学校的人再也没有看到过程野的身影了,他入院的事情传到学校里的时候已经是期末考试的时候,那会儿是老师在监考的时候无意间聊起这个事情。
“小野转学走了后,教室里下课后也不是特别热闹了。”
当时坐在第一排第三列的谢桦译突然笔尖一顿,刚好听到了那句,“程野那孩子也挺可怜的,恶心的症状都好几天没好了,当时我看到的时候,他脸上毫无血色,实在是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谢桦译和他的朋友们。
“上次出差回来后就看见这小孩哭得鼻子和眼睛都通红,但仍然有些倔强的别过头跟我说要转学,人没留住。”
“但这小孩很懂事,走的时候不忘记感恩,还夸了我的好。”
谢桦译捏着笔的手指用力了一些,指尖都泛白了。
等到他有了意识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经常给他送水,偶尔问问题目的小屁孩已经离开这学校了,可能还离开了这座城市。
突然有种说不尽的苦涩,就像是夏末的时候喝的最后一瓶冰可乐,开的时候喷了个满脸。
那年夏天好像就是一部音乐剧,以聒噪的蝉鸣声落幕,烈烈夏日带着浓重的热气翻卷了整个校园里生气勃勃的气息,残留下来的只有某人不知名的念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很恶心。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的人也刚好是个男生而已,我不懂为什么所有人就要与我针锋相对……”
他把自己的声音克制得很小,只能够让谢桦译听见。
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异性,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
可这一种方法就让他更加没有了兴趣,也变得更加不正常。
谢桦译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程野当时承受的痛苦有多么的巨大,只好轻轻地说:“比如是我的话,我只在乎我爱人的想法,干嘛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他的声音这次就很温柔,让程野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他仿佛拿着一根极其细小的针,反反复复的戳着他的心脏。
对。
他当初在意的也只是谢桦译的那句“恶心”,他不敢面对的也只是他,就像是开始和结束都是他一样,或许他只是错误的认识到自己的想法而已。
所以……
他想要一个结果,不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他都只是追求一个结果,一个能让自己释怀的话。
程野将自己的指腹间轻轻地摩挲着椅子上的真皮,似乎内心在纠结着什么。
他垂着头恍惚了一下,用声音沙哑得快要说不出任何话地问:“那你……对于我喜欢的人也是男孩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