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侍婢那儿听见自己的猫又爬到树上下不来后,寒峭唯有无奈。
一身白色长袍,外面罩烟灰朦胧轻纱衣的男人扶额,他袖口隐隐散发着中药味儿,白皙的皮肤下眉峰淡长,眉头轻蹙。
“真是个毛孩子……”
“走,去把它接回来。”
轻轻叹了声,寒峭迈开脚步,身后跟着两个穿灰青衣服的侍从,匆匆往书房那条长廊赶。
他住的百草庭比较偏僻肃静,走最近的路正好和长廊隔了一道墙。
墙里长着一颗高大的合-欢树,因为太过高大,树冠已经冒出墙头,他那只鸳鸯眼的傻猫卡在树上十次,有八次都是卡在那颗树上。
所以寒峭已经轻车熟路,当他走到墙边,蹙眉往上望着树冠,打算张口叫猫的名字时,便听见了墙内隐隐的吵闹声。
“……大人、快下来!”
“女婢呢?磨磨蹭蹭干嘛呢,快把夫婿……天,您别动!别动……啊!”
细软温柔的声线骤然变了调发出一声尖叫,随着无数惊呼声,寒峭同样迷惑地往树上看去,结果叶子厚重的树冠猛地抖动起来,一团白影顺势从天而下!
寒峭:“!!”
那瞬间,实在是身体反射快过脑子。
他忘记掩饰自己身怀武艺,表情骤然凌然,双臂伸出,当手臂传来沉重的分量后迅速往上一抬——
“哗啦。”
“啊——!”
在侍从的尖叫声中,漫天落叶飘散。
时间仿佛缓慢了。
双眼微微睁大的寒峭怔忪地低头看着自己怀抱。
那里有个抱了只雪白鸳鸯眼毛团、因为惊吓缩着脖子瑟缩,两颗枫糖色眼珠一直睁一只闭合,惶惶瞧着他的少年。
这瞬间,少年衣服上清新的味道飘散在嗅觉灵敏的寒峭的鼻腔。
……是栀子花的味道。
从墙的那边、合-欢树的树上,掉下了一个栀子花般纯净美好的少年……
手臂一松,少年“呀”地耸起肩膀,寒峭连忙回神下意识将人往怀里揽紧了。
同时他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服被一只小手攥的死死的,像怕极了会掉下去摔痛,颤抖的手指传递过来惹人怜惜的不安。
“你……”
寒峭张了张嘴,圆门那边跑过来一群侍从,各个脸色发白,带头那个几乎飞到了寒峭身前,上前想要抱他怀里的人。
寒峭眉峰紧蹙,侧开身体避开了小竹的手。
小竹愣住,脑袋冷静下来,嗓音仍有点颤的说:“寒峭侧君,幸好您在这边接住了夫婿大人,不然,不然……”他眼眶微红,显然吓的不轻。
“夫婿大人?”
殿下为了拉拢宰相所娶的宰相痴傻的独子?
寒峭顿了顿,垂眸凝视怀中偷偷仰头看他的人。
见到他的注视,少年咧开嘴巴,露出一个酒窝两颗虎牙的笑,琉璃清透的大眼睛亮晶晶。
却没有让人嫌恶的痴憨,反而非常乖巧懵懂。
“哇——”
他一眨眼就忘了害怕的对寒峭大声惊叹:“你好好看哦~,你也是和虞虞一样住在天上的神仙吗?”
“虞虞?”
“嗯!嘿嘿。”
“……”瞬间猜出这个小名属于谁的寒峭哑然,嘴角抽了抽。
他微微躬身把少年放在地上,看着少年抱着他那只白猫,一下下抚摸安慰,小声跟猫嘀嘀咕咕,也不管一只猫儿能不能听懂,声音软糯地说:“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而小竹他们迅速包围少年,紧张地给他检查身体。
寒峭带人在旁冷淡地看着。
他擅长药理,却并不大喜欢与人接触,不喜脏乱。
刚开始那一眼过于美好惊艳,让他忘记了自己讨厌别人的体温,现在寒峭理智回笼,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已经乱七八糟,脸沉沉地眉心聚拢成了深沟。
少年是殿下正在利用的工具。
为了避嫌,他最好不要过多接近对方。
想到这里,寒峭起了尽快离开的心思,他拢袖行了礼,态度不冷不淡地说:“夫婿大人。”
当少年目光眨巴眨巴地瞅过来,寒峭接着道:“您怀里的猫是我的宠物,能否请您归还?”
“唔?”
思考迟钝的少年闻言瞅了瞅猫,又瞅了瞅寒峭的脸。
叫人一眼看穿的不舍,都快写在脸颊上了。
僵持许久,就在寒峭以为他痴傻不愿意归还可能大哭大闹,将事情惹到殿下那里让一切变得复杂、心情急转直下时,少年从侍从堆里挤出来,走到他面前。
他高举怀里的猫,仰头灿烂地弯了弯眼睛。
“给你,神仙哥哥,你的猫猫好可爱!以后我能去找猫猫玩儿吗?”
“……”
少年傻,可他又乖得讨喜。
寒峭恶劣的心情转瞬好了起来,表情缓和接过猫。
听着那句脆生生的“我能去找猫猫玩儿吗?”看在少年还算识相的份儿上,寒峭打算委婉些拒绝。
不过因为举了太久的缘故吧,少年袖子下滑,露出两节缠了绷带的手腕。
“……”寒峭脸色瞬间比刚才还难看的地盯住小竹。
小竹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他怀疑什么,苦笑含糊地解释:“侍从心都系在夫婿大人身上,生怕照顾不好。”
所以怎么会因为少年心智不全,就欺辱主人呢?
“伤……是大婚那日……不慎弄伤的……”
小竹放低声音说。
他不能乱讲大皇女殿下和夫婿大人的床-事,就只好如此说了。
而这话听进寒峭耳朵,加上他所了解的那人的性格,就自动翻译成:宫九虞殿下最厌恶妥协,偏偏要娶个傻子当正君,于是在新婚洞房时,故意……伤害了眼前的无辜的少年。
或许是初次见面感官太好。
听完性格清冷的寒峭对少年已经产生了一丝丝怜悯同情。
“呐呐,我可以去看猫猫吗?神仙哥哥。”少年一直在问。
“……我不是神仙哥哥。”
寒峭抱着猫垂眼沉默一会儿,注视他轻声说:“但你若是想来看猫,就让侍从带你来百草庭。”
“真的?!”
少年惊喜地睁大双目,干净的眸子毫无阴霾。
仿佛但凡有丁点不好的心思,都会自惭形秽。
“真的。”
寒峭好感继续上升,对傻乎乎的少年微微弯了弯唇角:“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