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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过去,朝堂风平浪静。

十天过去,朝堂风平浪静。

一个月过去,朝堂上还是一副水波不兴天下太平的样子,平静的近乎诡异。

当初各有心思的人不管是偃旗息鼓还是暂时蛰伏,总之这一个月没有任何人跳出来当出头鸟。

而季绫这个皇帝,怎么说呢,跟他们当初想的大相径庭。

按照季绫一贯的风评,众大臣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连应急方案都整了两三套,就是为了防止季绫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季绫不仅没作妖,反而整日一副宠辱偕忘风轻云淡的样子,准时到场,静静看着他们在下面议事,然后不咸不淡地让徐正德宣布退朝。

若有朝臣启奏,问皇帝的意见,季绫就来一句诸位爱卿有何看法,然后接着在上面看他们议论纷纷,看完拍拍屁股走人。

根据从宫里传出的消息,皇上下朝之后,一般窝在乾清殿打瞌睡,偶尔去御花园溜达,新帝即位前尚未娶妻,后宫自然也空无一人,平常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字什么的,一待就是一整天。

总而言之,对朝堂之事完全一副置身事外撒手不管的样子。

如果他们有接触现代网络文学,就会知道。

这种行为叫,宅。

季绫提笔,徐正德适时移开镇纸,换上一张新的宣纸。

“陛下,都写了一个时辰了,奴才吩咐御膳房熬了莲子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一月相处,徐正德发现新皇脾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反而很好说话,因此胆子也大了些。

季绫一抬头,脖颈有点酸,放下笔:“行吧,不写了。”

他毛笔字写的一般,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随便练练,顺便打发时间。

以前在公司里,经常听那些小姑娘说下班之后去哪儿哪儿玩,一副恨不得提前步入养老生活的样子。

可这没手机没电脑没电影院没商业街,季绫平常也没什么消遣活动,一下子这大把空闲时间还真不知道干嘛。

索性书还是古今通用管饱管够的,不然季绫觉得自己大概要在乾清殿长蘑菇了。

热乎乎的莲子羹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季绫还没下口,萧承珏的声音就极具穿透力地传来。

“阿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季绫动作不停地挑出一颗软糯的莲子,送进嘴里。

“朕说了,是他自己不肯回来。”

萧承珏这执着劲儿简直和李太后有得一拼,那女人最近在他跟前晃悠的少了,这厮倒是自觉补上空缺。

萧承珏还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欠揍样,恶声道:“要不是因为你,阿岚怎可能不想回来?”

每次都重复同样的对话,季绫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来干嘛的?

季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位小少年性格清奇,从小爱黏着恶名昭著的兄长,某一日突发奇想,兴冲冲地亲手做了个烧饼给他。

结果季绫吃的上吐下泻,大发雷霆,去求先帝惩罚他,季岚被叫去落云山思过三个月。

落云山离盛京不远,山上只有一座弃用很久的山庄,某位皇帝出游时曾歇过脚,过了这么多年,条件可想而知。

而萧承珏和季岚自幼交好,自是看不得弟弟受这份苦的,闹到御前,非要季绫把人弄回来。

季绫无所谓,回就回呗,可去通传的人只带回来一条口信。

甘愿受罚,思过不满,绝不下山。

得,季绫把话原封不动带给萧承珏,这厮却像吃了枪药一样,更炸了。

聊天端口对接不畅,季绫看着萧承珏怨气冲天的脸,深觉跟这些年轻人有代沟,懒得废话,继续低头吃东西。

萧承珏看他一脸无所谓他说什么的表情,不知怎的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上前夺过他的碗。

“你现在除了吃和睡就不会别的了吗?前朝你不管,阿岚你不管,整天一副混吃等死的德行。”他重重把碗放下,乳白色的羹汁溅出来,犹嫌不解气。

“真不知道皇伯父怎么想的,你这个样子,哪里配做个皇帝。”

萧承珏大概是真被气糊涂了,什么刻薄话都往外冒,最后一句一出,整个乾清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宫人们瑟瑟发抖,季绫感叹,在乾清殿当值,可真是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新帝登基,还是众人都不看好的皇子,要说众人服气那是天方夜谭,看他不顺眼的一抓一大把。

可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摆到台面上来说,鉴于他的安分,哪怕是最忠君爱国直言进谏的老臣都在观望期。

这厮舞到他面前来,季绫不生气,但不代表他就得窝囊受着。

季绫让人重新去拿两个碗,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承珏。

“世子既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不行,莫不是世子想试试?”

萧承珏刚出口就后悔了。

倒不是怕季绫责罚,他虽无官职在身,但对如今的朝堂局势也了解一二,如今朝中大臣都在等。

等一个出头鸟来替众人试探新帝深浅,这种时候,季绫的权威绝不容挑衅。

若是让朝臣觉得这是个可以随意捏圆搓扁的软柿子,季绫的处境会很不妙。

不过萧承珏不可能袒露自己这番心思,他梗着脖子,冷冷道:“臣不敢。”

随后一撩衣袍,跪下:“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季绫一挑眉。

他还没怎么着呢,这就认输了?

季绫慢悠悠道:“既然世子知错,那朕就罚你去落云山陪季岚如何?”

“他待到什么时候,你就待到什么时候。”

萧承珏心里一跳,抬头看向季绫。

季绫表情懒散,一只手倚着额头,皇室子弟就没几个长的丑的,季绫更是生了一副唇红齿白的好相貌,此时眉目清淡,眸光澈然,完全没有以往阴沉沉的样子。

当然也没有什么威震八方的帝王气势,如晚间的一缕凉风,不疾不徐,安静吹过,剔透润泽。

本来都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被这么轻轻放下,萧承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徐正德拿了新的碗,季绫随口道:“一起吃点?”

萧承珏愣愣起身,御膳房做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在这初冬时节,一碗热呼呼的莲子羹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萧承珏后知后觉。

他都多久没和季绫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东西了。

或者说,这样和睦的氛围,已经多久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过了。

萧承珏看着季绫安静吃东西,好像完全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他忽然道:

“你受什么刺激了?”

季绫莫名其妙地抬头。

萧承珏撇过脸:“这样子一点也不像你。”

外界的传言姑且不论,但季绫脾气不好倒是真的,这种出言不狲的事要放以往,最起码也得阴着脸拂袖走人。

还能心平气和和他坐一块吃东西?

季绫面不改色:“人都是会变的。”

他想了想,决定给“季绫”多少挽回点声誉值。

“以往年少,心性不定,如今时过境迁,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胡闹。”

萧承珏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以前在胡闹?”

兄长架势拉开,逮着季绫好一顿说教,免不了夹枪带棒,但已经远没有刚来时那么暴躁。

季绫时不时点头应和,一副你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萧承珏看他这幅样子,欣慰之余,又有点不满。

“嗯什么嗯,都不知道反驳两句吗?”性子这么软,在前朝那种吃人的地方怎么站稳脚跟?

季绫:???

……算了。

萧承珏今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民政局都不配进的小屁孩,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季绫温和道:“世子说的有道理,朕反驳什么?”

萧承珏瞪他一眼。

今天早晨本来天阴,这会儿倒是露出了一点微薄的阳光,雾笼着似的,投射到窗棂上,映的整个屋子浮了层烟蔼般的光晕。

季绫的脸在这光晕里几乎有些不真切。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季绫。”

萧承珏叫他的名字,季绫也很自然地应声:“嗯。”

以往总是咋咋呼呼的人表情冷凝,撇过脸,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既然知道了自己以前是副什么鬼样子,就好好改改性子,你现在不是有人护着宠着的皇子了,惹出麻烦来没人给你收拾。”

身为帝王,惹出什么麻烦不能自己兜着,萧承珏这话,约等于指着季绫的鼻子说你千万别把大夏整亡国了。

发言很危险呐年轻人,季绫在心里啧了一声,却并未往心里去。

这话是嘲讽,是指责,也是另类的告诫和提醒。

来自一个兄长对弟弟别扭的担忧和关心。

据说益王世子和九皇子向来不对付,见面就掐,现在看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表面上那么差嘛。

季绫好声好气地把人送走,反正离季岚思过期满只有不到一个月了,萧承珏思弟心切,就去陪着呗。

“对了。”萧承珏还没出乾清殿的门,又折返回来。

“岩家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本来没想这么快提这件事,但今天看季绫顺眼不少,萧承珏干脆一起问清楚。

终于有人提了,季绫不动声色:“还未想好。”

萧承珏皱眉:“你那日早朝和林清文说容后再议,是托词还是真有让那二人回京的打算?”

自从那日之后,林清文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在朝堂上就变成了透明人,存在感比季绫这条咸鱼还低。

季绫想了想:“世子觉得呢?”

“问我?”萧承珏脸色不太好看:“问我就是让他们安安稳稳待在西北,对大家都好。”

“我一直都不太明白皇伯父是怎么打算的,一边把皇位给你,一边又把兵权交出去,让西北军挚肘朝堂。”

“凭现在的你,就算让人回来也没本事把兵权从岩述手里抢过来。”萧承珏直言不讳:“瞎折腾什么。”

季绫:多少年没被人这么鄙视过了。

#微笑#

萧承珏:“你刚刚继位,根基不稳,最好低调点。”末了他又道:“只是针对岩家,你作为皇帝,该立的威还是要立,总该让有些人知道,自己在为谁的江山做事。”

萧承珏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不知不觉又站了快一刻钟,季绫贴心地让人换上热茶。

萧承珏结束长篇大论,端着手里的茶,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

啰啰嗦嗦跟个管家婆似的。

脸有点黑,萧承珏战术性咳嗽一声,喝完茶,表情酷酷地走了。

萧承珏离开,整个乾清殿都清静不少。

季绫揉揉太阳穴,徐正德立马嘘寒问暖。

“朕乏了,想睡会儿,你下去吧。”

原来是这样。

先帝走的太突然,弥留之际只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皇位,二是兵权。

夏国各方面都和宋朝相似,包括群狼环饲的外部环境,北有匈奴游牧,南边是黎国和西越国,大夏被夹在中间,位置着实算不上好。

兵权旁落,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君王大忌,更何论如此境况的大夏。

怪不得旁人都对此事避如蛇蝎,是怕戳到季绫痛脚,殃及池鱼吧。

岩家如今当家的是岩瑭将军,但岩老将军年事已高,这几年逐渐有放权之势。

岩述,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少将军,已经成为了将军府的半个掌舵人。

——

大漠黄沙,孤烟落日。

天地一线处,壮丽雄伟的背景上一群黑点逐渐逼近,风里裹着隐隐的马蹄声。

“驾!驾!”

左下颌有条刀疤的男子用力挥鞭,拼命加速,还是只能看着前面一匹黑鬃烈马绝尘而去。

“不玩了,每次都是这厮赢,忒没意思了。”见自己累死累活,终点处却有人在歇脚,王兆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一身玄色骑装,长发高束,靠着一棵枯树拧开水袋。

“害不害臊,明明是你自己要比的,想赖账?”那人仰头喝水,姿势狂放,一串晶亮的水珠顺着下巴流进衣襟,端着十二分的风流肆意。

王兆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谁赖账了,不就是姑娘么,我画的再丑也比你的门神好看。”

似是想到什么,那人手背抹过嘴角,笑的直不起腰,笑声爽朗,眉眼飞扬。

此时身后才有人姗姗来迟,曹彬气喘吁吁,连马都差点没拉住,就要一个跟头栽下来。

“哎,你慢点。”王兆扶了一把:“我说你这书生就该在城里待着,瞎凑什么热闹。”

曹彬喘着气从马背上下来,懒得理他,对那人说:“少将军,将军找你回去。”

岩述一挑眉,脸上的笑意淡了点,水袋甩上马背:“走吧。”

王兆有点好奇:“说没说什么事?”

曹彬看着远去的黑衣黑马,那张和曹睿有七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盛京来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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