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自我来到Z国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与陈谨彻底决裂后,餐馆的工作也因为我的连番请假终究落得被炒的下场,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再找到合适的工作。
没有朋友,没有倾吐的对象,我再次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人。
事情有一就有二。
自从那次晏明朗在我的枕边放了一叠钞票,每次做完,第二天早上我都会收到一个信封,里面不多不少,总是一百张百元钞票。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
嫖资吗?
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他的伴侣,为什么要给我钱呢?
他用任何方式施舍我,都比这样要好得多。
我觉得耻辱,我的确一直在靠晏明朗的救济生活,可我不想再收他的钱。
在我把钱还给他之后,他问我:“少了吗?”
我第一次这么愤怒地看着他:“我以前的确收了你的钱,可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他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沉默了片刻,突然就问我:“那你需要什么?”
我被他问得愣住了。
我以前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问出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有一种渴求的东西,他完全可以给我,可大概永远都不会。
“你该不会是需要我爱你吧?”他笑得很冷淡。
我心灰意冷地看着他,不想再争辩什么。
那对他来说,是比爱还要难以施舍的东西。
它的名字叫“尊重”。
那之后他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似的,总是会在某个突然想起的瞬间摇着头对我叹息:“你太贪心了,Shaw。”
陈谨说我虚伪,晏明朗说我贪心。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我总是那么不可救药。
晏明朗依旧会继续给我嫖资,我不再拒绝,而是把它们都铺在床垫下。
即使我卖掉了我的未来,可并没有舍弃我的尊严。我有手有脚,何必要花他的钱?
我不求他能尊重我,而是用自己的方法捍卫自己的尊严。
白天,晏明朗不在家,我继续在街上游荡,寻找为数不多的我可以胜任的工作。
晚上,我会和他在书房里各据一方,他办公或看书,我在笔记电脑上继续书写被我搁置了三年的故事。
春光姗姗来迟之时,我终于又找到一份工作——在一个大型游乐场里扮演卡通人偶。
我的身材相对矮小瘦弱,那个十多公斤重的玩偶服装穿在身上真的很沉重,可这份工作比起在大冬天里洗盘子要好多了。
只不过虽然不需要说话,还是会遇到很多麻烦。
来游乐场玩的大多都是小孩子。遇到乖的,会跟你握握手,拍个照。可总会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不是对着你拳打脚踢,就是故意卯足了劲儿来撞你。
本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我自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即使我超级想给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只可惜,我为钱所困,不得不低头。
有一次我遇到了陈谨。
可能是勤于健身的原因,一段时间没见,他的个子又长高了一点,肩膀看起来也宽了一些。
他和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女孩子一起从我面前走过,突然起了一阵大风,他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美丽冻人”的女孩子身上。
我在他们不远处,被那阵大风吹倒在地上,沉重的衣服和头盔让我半天爬不起来。
等到我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站稳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渐渐明白,陈谨说的其实没错。
我们的社会层面的确不同。他打工只是好玩,而我不仅仅是在赚钱,更是在维系身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游乐场周末和节假日是最热闹的,能拿的工资比平时要高很多,可我那时候总是没办法上班,因为我的丈夫在这些日子里也不会上班。我不想让晏明朗知道我在打工,我知道他肯定会对我的想法和做法不屑一顾。
周末,晏明朗突然提出要带我去参加一场宴会。
他特意给我定做了一套白色修身西装。
我不大喜欢他选的这种颜色和款式,看起来太C了。
可能试衣服的时候我的表情很黯淡,他拉下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怎么,不喜欢?”
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个娘炮,我硬着头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他很不以为然:“C吗?这跟衣服没关系吧。”
所以是跟人有关系了?我涨红了脸,用力地咬着嘴唇。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不喜欢的话就换一件,只是说好,换了以后还不称心的话,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只顾着郁闷,哪里来得及顾及他的表情,闻言连忙点头称是,心想再怎么差也差不过这件了。
他又问我:“你确定?”
“我确定!”
他点点头,打了个电话,说的是中文,我也没听懂。
一个多小时后,林昊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件藏青色礼服裙和一双镶满了碎钻的水晶鞋。
我的心里顿时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果然,晏明朗指着它们对我说:“换上。”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他,我觉得他疯了:“这是裙子!”
他皱眉:“你觉得我会不认识?”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这是女人穿的!”
“所以你是认为我没有常识是吗?”
难道这是有常识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无论说什么都被曲解,我干脆抿着嘴唇不再说什么,可也没有把它们接过来。
他渐渐不耐烦起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Shaw,为了你的这个决定,已经耽误了我一个多小时了。”
我犹自挣扎:“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勾起嘴角,笑容里满是恶意,“我说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我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接过林昊手里的礼服裙和鞋子。
我出丑,对他来说难道就没有影响吗?
我以为正常人都会希望自己身边的伴侣风风光光的,而不是不男不女。
我是真的搞不懂他,在对我的教育上,就连父母和祖父都从来没有像他这样严苛过。
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病态心理吧。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换上衣服。
鞋子的跟不高,林昊办事还是很妥帖的。只是穿惯了球鞋的我实在难受,有种脚上的细胞全被挤在一起的错觉。可想起晏明朗的脸色,我又不敢违逆。
换好衣服下楼,晏明朗正背对着我打电话。
我看到林昊看着我的目光有一瞬惊讶。
一定像个怪物。
我羞愤难当地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听到我的脚步声,晏明朗回过头来。他愣了一下,视线上下打量着我。
片刻后,他结束了通话,从林昊手里拿过一个长条绒布盒子打开。
那里面有一条镶嵌着巨大钻石的黑色项圈。
他走到我面前来,低头帮我把项圈戴好,那颗钻石恰好挡住了我的喉结。
我多少松了口气。看来他也没那么神经,还知道帮我遮挡一点男性特征。
赴宴的路上,晏明朗让林昊买了化妆品,扳着我的脸在我脸上涂抹了半天。
身为男人,我是一点化妆的技巧都不懂,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把我化成了一个大花脸,可当我别开头,对着玻璃窗时,却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比我原来的还要秀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