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铺天盖地的回忆让佟子萤满腔发苦,思绪却不曾停止过。
“同学,这里是医学院吧?”
佟子萤眨巴着眼睛,勉强听得懂这群人说的外语,可听懂是听懂了,能不能用口语回答又是一个让人发愁的事,愁得佟子萤想问他们:
CanyouspeakChinese?
他怂,问不出口。
佟子萤用翘脚的英语让他们坐下,这群大男孩嬉笑着把季慕城按坐在义诊台前,然后笑着说这小子心里得了病,要寻医求药。
这不是没事瞎折腾吗,作为医学狗,佟子萤衷心建议,买瓶泻药,全身通畅。
“先听心肺吧......”
佟子萤手忙脚乱,一口翘脚外语说得乱七八糟,急急忙忙在医药箱里翻找听诊器。其中一个男孩察觉到佟子萤的口音与肤色,试探问道,“你该不会是中国人吧?会说普通话吗?”
佟子萤拿着听诊器,愕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遇见同胞的亲切与激动劲刹时涌上心头,他何止会,他还说得贼溜!
都是一国人便好说话了,尽管接下来的义诊还是很紧张,但总算不用说那尴尴尬尬的外语了,佟子萤举了举手中的听诊器,示意坐在自己跟前的季慕城解开外套的纽扣。
佟子萤虽看似经验老道,但其实就是一只菜鸟,听心肺还是前两天刚学的,掌握得并不熟练,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学以致用’,现在他全身心都专注在手中的听诊器上,一丝杂音都不容错过。
可是这人怎么没有心跳啊?
佟子萤疑惑,开始紧张起来了,手心满是虚汗,连换了好几个位置听都是一样的结果。要不是眼前人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差点要伸手去探这人的鼻息,看看是否还有呼吸。
可这也太奇怪了吧,这是啥奇行种啊!为啥没有心跳啊!
顾不上了!
本来是隔着一件衬衣听诊,可佟子萤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掀起衬衣的下摆,直接拿着听诊器贴在季慕城的胸口上。
“哇喔。”
“同胞真勇!”
轻佻的口哨声传进佟子萤的耳中,但他的关注点全在季慕城的心跳上,压根不曾注意到外界的声音为何会如此的大。
正是无措忙乱之际,眼前的季慕城忽然把手伸到他的颈项间,轻轻执起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耳筒,脸上带笑,声音温柔,“医生,你这个耳挂,还没有戴起来。”
佟子萤的脸顿时炸红。
第一次的相遇,狼狈又好笑。
本是美好的回忆,此时此刻已不宜再提,浑浑噩噩地吃完这顿所谓的洗尘宴,佟子萤本想寻个由头离开,可晚饭后,几位长辈们说要到书房议事,让佟子萤帮忙照顾双胞胎。
佟子萤无奈,但不好拒绝,便把双胞胎带到次厅,坐了一阵,主厅传来了说话声,佟子萤以为他们已经议事结束,便想走过去,提出自己先离开。
可未进主厅,罗盛文的夫人,李美娟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看见那个便宜养子就晦气,这些年一直把他丢在国外,本以为会识点时务,没想到竟然厚着脸皮回国了,听说还进了医院做事,这人凭什么身份进的医院?他姓罗吗?他妈都死了,居然还有脸面留在这里。”
“你声音少点,等下该让大哥听到了。”
“听到就让他们听到,难道我说得不对?”李美娟故意说得更加大声,“在罗家,谁不知道这对母子为了罗家的家产半路爬上位?”
佟子萤站在主厅外默默听着,眸光骤暗,心里泛冷,却莫名有些想笑。
他不为自己的母亲辩驳,可若说为了钱半路爬上位,在座的罗家人又有哪个不是?
这栋房子,还有罗家名下的医院,公司,地皮,是罗家的产业吗?
都不是。
全是为了钱不择手段抢来的,还恬不知耻地冠上罗姓。
明明一身污泥已成笑柄,偏要视作高贵自称上流。
主厅里的议论还在继续,“大哥也是,真正姓罗的不宝贝,反而对外姓人这么紧张?这要是传出去不笑死人吗?”
佟子萤紧咬牙关,隐隐生了怒意,外姓人,真敢说出口。
此时此刻进主厅已是自讨没趣,依照李美娟这个蠢妇的性子,还不知道要说多久,本正要走开,可没想到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几道徐徐而来的身影,脚步顿时停住了。
是罗竟文与罗盛文,还有季慕城与罗萍仪。
一道视线跟随着他追至角落,佟子萤可以无视罗家人的吵闹与谩骂,却无视不了季慕城直勾勾的视线,急忙后退了两步,可这时,李美娟的声音又传出来了。
“一个乡下贱女人生出来的赔钱货,临死也要沾罗家的光,能是什么好货色!真以为呆在这里就高攀成了罗家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贱命!就他佟子萤也配!?”
难听恶毒的谩骂让在场五人都变了脸色,佟子萤低下头,无尽的窘迫与狼狈从心底闪过,难堪之下,实在没有勇气去看季慕城的脸,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