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早晨有着这个季节常见的奶黄色喜人光照,风很小,只是温度依旧很低。
两层高的小别墅,欧式古堡风格,附带一个小花园,郊区的空气显而易见的好。
这个小别墅是容初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下来的,是送给时云庭的生日礼物,房产证上写的也是时云庭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刚刚成年,正在和时云庭谈恋爱,不想再去花他的钱,便连轴转的拍戏,天天泡在剧组里,终于攒够了钱买下这栋小别墅。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将房产证递到时云庭手里时紧张激动的心情,手心里都冒出了汗,希望他能表现出高兴的情绪或者夸夸自己,可是时云庭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似乎他接过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了。时云庭从来不缺钱,也不缺房子。光是全国各地的别墅就有十几栋,应该也是看不上这栋房子的。
最后那个房产证他也没有接受,只说这个房子还是容初的不用给他。容初就小心翼翼地把房产证保管了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万一哪天时云庭回心转意又想要了呢?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双手奉上了。
容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外面的雨窸窸窣窣的往下落,青色的地砖被冲的很干净,玻璃门上是淅淅沥沥的雨点,光亮又清透。
他紧紧的握着手机,那个属于时云庭的界面上只有一条昨天晚上才发出去的消息。大意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好帮时云庭庆祝生日。
这条信息一直没有人回复。
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同样也是无人接听。
他起身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出来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包裹,他坐下来打开外面的包装,泡沫盒中间是一个白色的小方盒,十分精致美观。
盒子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是他跑遍无数家珠宝店精心挑选的,一枚请人专门特意定制的戒指,就等着今天送给时云庭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下。
容初偏头吸了口烟,烟雾从唇边溢出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白猫端坐在阳台的茶桌上,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容初瞥它一眼,它低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饿了吧。”他笑了一声,起身去给它倒猫粮。
这只小猫是他有一次外出拍戏时遇到的流浪猫,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就湿淋淋的扒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他看的不忍心。便自顾自地收留了这只猫。其实时云庭并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因此他本来就不怎么常来这栋别墅,后来养了猫之后就更不常来了。事实上,收养这只猫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一件违背时云庭意愿的事。完全是因为小猫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让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时云庭时也是被淋的狼狈不堪,眼神懵懂的看着那个身穿高定西装,冷淡矜贵的人,而时云庭眼神冷冷淡淡,似乎只是随手一指,便指着容初道:“就是他了。”
孤儿院院长欢天喜地的把他身上破烂的衣裳换成了新衣服,还给他洗干净了脸。然后他就被领回了时家,这一住就是七年。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收养了它,大概也是因为在它身上,他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云庭今天到底会不会回来呢?
繁华的商业街上,周围商贸大厦林立,上面挂着一副巨幅露天电子海报一一是容初拍摄的一款男士西装的广告,海报上的人笑容明朗,少年感十足。五官是无可挑剔的好看,即使是小陈已经看过这张脸无数遍了,也还是会忍不住被惊艳到。
“在看什么?”后座上的人嗓音冷淡,忽然出声道。
小陈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实话实说:“在看容初小少爷拍的广告。”
时云庭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投向窗外,巨大电子屏上的少年笑得开朗又明亮,比春日里绽放开的第一朵花还要灿烂。
“时总,今天是您生日。”小陈说,“还是去蒋先生那里过吗?”
时云庭靠在椅背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前几天出国办公事,给蒋平挑选了两枚钻石袖扣。因为想到要见到蒋平,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紧张激动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起床后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赶往机场,两小时后降落,一伙人直接由公司派来的车送回去,他则坐上另外一辆车直奔蒋平的住处。
“可是,可是……”小陈欲言又止,“您不是已经答应了今年的生日要去陪容初小少爷过吗?”
“去过蒋平那里再去陪他也不迟。”时云庭昨天晚上睡眠不足,此时头昏脑胀,有些烦躁,“你别管那么多了。”
小陈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惹他生气了。
去蒋平家里的路小陈早就已经走过千百遍,一路上又没有怎么堵车,轻车熟路的很快就赶到了。
门铃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时云庭站在门外皱着眉头,朝小陈伸出手:“钥匙。”
小陈连忙手忙脚乱的从裤袋里找出来双手递给他:“您别急,蒋先生可能是睡着了,没有听到……”
还没等他说完,时云庭就已经用钥匙把门打开了。他冷凝着脸色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蒋平的身影,神情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小陈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也连忙帮着时云庭找人,到最后是在厨房一角找到了已经晕倒在地的蒋平。身上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和长裤,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小陈一看这情形就有些慌:“时总,我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还不快送去医院?!”时云庭大步上前一把抱起蒋平就往楼下冲,小陈在后面愣了愣,大喊:“时总,您等等我,我去给您开车!”
路上有些堵车,时云庭坐在后座一边拍着蒋平的背一边频频向车窗外看,蒋平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焦急与烦躁。小陈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来什么破坏交通规则的事,连忙道:“时总您先别急,这车也就堵一会儿,路况马上就通畅了。”
时云庭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怀里人单薄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尽管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中,也能看出来有多不安稳。好在交警指挥得当,不一会儿前面的车就走了,小陈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迅速朝医院奔去。
“患者刚做过阑尾炎手术,胃肠道功能没有完全恢复,属于肠道蠕动受限引起的绞痛。看这疼的都晕过去了,应该痛了好大一会儿了吧?不是我说你,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他现在体温都有三十九度了,要是再烧一会儿都得彻底昏迷过去,真要成了傻子可有你爸妈哭的。”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絮絮叨叨个不停,已经自动的把时云庭当成了蒋平的哥哥。时云庭知道他是出于好意,倒也没反驳,只道:“您说的是。”
老医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开药:“先挂个点滴吧。”
……点滴真是个万能的好东西。
但不得不说点滴的功能也非常强大,因为刚才还疼得死去活来的人在药水下去大半瓶之后终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是你把我送到医院里来的?”蒋平有些惊讶的看着时云庭,“你从国外回来了?”
“幸亏我过去的早。”时云庭蹙眉看着他,“否则你就被烧成傻子了。”
蒋平叹了口气:“我这副身子就是这么不中用,刚做完阑尾炎手术,又吃了点冷食就疼的死去活来的……又麻烦你了,今天把你给吓坏了吧?”
“还行,”时云庭道,“今天还是我生日呢,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蒋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点抱歉的神色:“真是对不住你,本来亲手想给你做个生日蛋糕的,谁知道在厨房待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晕过去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过什么生日啊,我在这里陪着你吧。”时云庭叹了口气,“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可是容初他不是还在南山别墅里等你吗?”蒋平说,“你还是去陪陪他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的下?”时云庭站起身,“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你先安心在这里养病吧。”
白猫被喂饱了之后心满意足的躺在了容初的腿上,容初盯着手机盯的眼睛都发酸了,也没见那人给自己回一条消息。正有些失望的想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时,却突然看见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是映入眼帘的两个大字:“云庭。”
他立刻激动起来,唰的站起身,腿上的白猫因为他的动作从他腿上摔下来掉在地上打了个滚,大概是因为摔疼了,非常不满地冲他喵喵叫唤着。
“嘘,”容初连忙冲小家伙竖起一根手指,“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你乖乖的,不要出声。”然后他才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云庭?”他小声的唤他的名字,声音是显而易见的欣喜雀跃。
“小初,今天我恐怕回不去了。”电话里的声音是他早已经听习惯的熟悉嗓音,此刻又说着熟悉的内容,“蒋平阑尾炎手术后遗症发作了,现在正在医院打吊瓶呢,我得留在这里照顾他。你一个人在家里,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容初的一颗心顿时从天上狠狠地摔倒了地上。他握住手里的方形盒子,盒子的棱角硌的他掌心发疼:“可是,可是你已经答应过我今天要回来的,我还帮你准备好了生日礼物,要帮你庆生呢……蒋平他应该还有别的亲人吧,你去找他们照顾他好不好?”
“容初,你懂事一点,”时云庭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耐烦,“蒋平的父母都在国外,你让我找谁去照顾他?况且如果不是我亲自照料,我也不会放心的。”
“可是我已经等了你一整天了,我还为你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和惊喜,况且有些话只有在今天说才合适……”容初试图说服他,到最后近乎是低声下气了,“你今天就回来一次好不好?”
“容初,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又忙着把蒋平送到医院里去,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乖一点,不要再闹我了?”时云庭带着疲惫与厌倦的道,“有什么礼物明天也是一样送,有什么话明天也是一样说,你这么急干什么?”
时云庭似乎是真的很讨厌他,言语之中还带了若有若无的恼火。他紧张了一整天,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委屈与难过在一瞬间涌上容初的心头,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些:“你就那么在乎蒋平吗?哪怕我才是你的正牌男朋友,你也不在乎吗?再说了,为什么蒋平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你生日的这天阑尾炎手术后遗症发作?他是不是故意要把你留在医院,好不让你来陪我过生日?”
“容初,你说话注意一点,”时云庭嗓音冷冽,“蒋平是真的生病了,所以我才把他送去的医院。并且我事先也没有告知他要去他那里,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今天要从国外回来。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不要把他想的这样居心叵测?”
“我无理取闹?”容初有些讽刺的笑了笑,“这么多年来你过生日的时候都是他陪在你身边。那我呢?我算什么?是不是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男朋友的位置?连我稍微对蒋平有一些不好的猜想你就这么急着帮他分辩,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容初,你现在不太清醒,”时云庭似乎也动了怒,“你的确是我男朋友,但蒋平更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好朋友。你让我在这个时候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医院里,我做不到。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吧!”
时云庭挂了电话。
容初定定的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白猫不知所措的来扒他的裤脚的时候他才颓然的滑坐在地上,单薄的肩头微微耸动,滚滚热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