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位身材单薄的年轻人类,他一走进来,全场都明显安静了一些。
江半也不认得这个人类。
但这个人看起来身份并不简单。
他们绕进了一个包厢里。
门一开,江半才知道所谓的故人是谁了。那个故人似乎也很紧张,门一开整个人都要弹了起来,局促不安的站着,目光闪躲,最后才敢看向兔子。
“……”
是他小时候的同班同学,夏贻。
屋里铺了一层毛绒绒的地垫,纯白色的,肉眼看去很干净。兔子被放了下来,踩在上面的感觉,都有些飘忽不定。
江半记得,江家出事那天,夏贻也被那群人带走了。如今他们都活着,可他变成了兔子,那夏贻呢?
还……是个人吗?
夏贻的反应很奇怪,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江半看,可是江半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他就显得有些害怕,瑟瑟往后缩了一步。
这弄的江半不敢往前走了。夏贻变成了什么,怎么比兔子还容易受惊?他都没这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这时,另外两个高大的人类,却径自走去了包厢里的另一个房间,好似是有事情要商量。
江半也懒得搭理虞流淮要去干什么,只是缓缓走过去夏贻那里,尽量用回以前那样的声线和口吻,同他小时候的玩伴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啦!”
可是夏贻却直接哭了。
“好疼啊!半半!那些针好疼啊!”
“我只是要去找你玩,就被他们带上了车,把我关进了一个屋子里,好黑啊,半半,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手术刀切在身上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活不成了……”
夏贻哭的快断气了的模样,期间不经意吐露出来的话语,都在昭示着曾经遭遇的非人对待。
江半都懂的,他也是那样过来的。只不过可能他幸运一些,早早就***晕了过去。
江半缓缓走到夏贻的旁边,轻轻伸出手,将对方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用那句中二病的话来讲:弄不死我的,都将使我变得更加强大。
江半用指节擦去夏贻脸上的痕迹,不多时,才终于止住了哭泣。
“半半,我很高兴,我在新闻里看见你们结婚了,领证了。”
“恭喜你,虞先生没有辜负你。”
江半一愣,在听着什么小时候两个人看起来多般配之类的话后,不禁心里笑了一下。
是吗?
没有辜负我吗?
江半就应该死在十年前,那会的虞流淮,才是真的没有辜负他……
他们穿过了十年的光阴再见面,只不过等来了一只兔子徒有虚表的婚姻。
但他不喜欢一直怀念过去。比起这个,江半更想知道,刚才那个清瘦的男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点见面。
所以江半拐着弯去打听情况,没想到眼前这个人长大了也不改傻白甜的本质,一下子全说出来了。
“啊……他是我,”夏贻有些腼腆和害羞,“我爱人。我们约定了,半年后就去领证。”
江半有些惊讶:“为什么是半年?”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随便决定婚姻,他家里的人,很反感我们这类……不伦不类的异生者。”
江半呆愣了一会,最后只是艰涩的说了句:“爱情可以摒弃一切万难。”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半半!虞先生对你也很好,刚刚都不肯让你碰到地上。”
江半觉得有些好笑,那个人抱他走可不就是为了作秀吗?!这一晃神,他才看见了地毯边放着的两双鞋子。
其中一双是虞流淮的。
江半忽然心里有些难受。
或许,抱着他走,也有另一种可能,这里的地面,不是异生者能碰的?
江半做不到无动于衷,心想虞流淮在这方面倒是没怎么变,仍然还是那个细心又不善言辞的人。
以前江半总是丢三落四,总是闯祸,最终替他收拾麻烦的,并不是他的父亲母亲,而是同样年少的虞流淮。
“半半?”夏贻见兔子不说话,脸色也不大好看,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将兔子拉到沙发上,一脸严肃的道,“半半,你跟虞先生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半半,其实一开始,我先生他不太适应我身体的变化,也是经常和我吵架。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人不鬼的,他们介意很正常。你有时候服点软……”
江半打断了他的话,低头喝了口矿泉水,耳朵朝着房间门的方向微微侧着,他听到了两个人过来的脚步声。
夏贻也听到了动静,忍住到了嘴边的话。
兔子什么话都没来得及道别,就被男人一个力劲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想至少跟夏贻挥个手道个别,视线又被那个清瘦的男人挡住了。
江半就此作罢。
他们上了车,准备开回别墅。一路上虞流淮的脸色臭到极致,好似刚才的谈话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即使身上还是穿着刚才来的那一身,但仍能从眼中读出男人的颓败和无可奈何。
江半不是很想靠近,不想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便偷偷摸摸的往另一边挪着。
回了别墅区,他甚至都还来得及下车,虞流淮就已经先他一步开了车门,全程没有管江半这只兔子会不会趁机落跑。
兔子有些局促不安的走回大厅,看见虞流淮都没有上二楼的卧室,直接就近选择了一楼的洗浴室。
江半呆愣着,听到洗手池的水声很大,哗哗的声音仍然盖不住呕吐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玻璃瓶子被砸到地上的声音,大概是沐浴露什么的吧。
兔子吓了一大跳,耳朵缩到了颈窝边,有点不可抑制的开始发颤。他隔着一层半透的玻璃门,看到了那个男人佝偻着腰,颓丧的身影。
江半从来没有见过虞流淮这个样子。
他吓到了,脑子一片空白,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兔子发现自己已经拧开了门把手。
江半想去扶他起来,对方却是像喝醉了的酒鬼一样,直接把全身压在兔子柔软的身子上。兔子的力气并不算小,勉强能接住这个人类。
兔子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背,哑声道:“怎么了?”
这会,他才清楚的意识到,岁月并没有把对方在他心里的重量抹去,他还是会在意。
但虞流淮没有回应,重新趴到池子边呕吐,竟有些呕吐物中带了血丝。
虞流淮的身体不好。
兔子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忽然闷痛。他已经拧开热水,给他接了一个热毛巾敷敷肚子,又出去倒了杯热水,几个来回仅仅用了几秒。
他只有逃命的时候会动用他的速度本能,毕竟这太消耗体力了。
“我再去倒一杯过来。”
但他这次被拉住了,兔子立刻停了下来,他很害怕等会控制不好速度,将本来状态就不好的虞流淮整个带出去飞起。
“别这么惺惺作态!”
等待着兔子的,是虞流淮的大发雷霆。
好似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被淋上北极的冰雪,兔子被吼得有些委屈和害怕,耳朵再次耷拉下去,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虞流淮才从齿缝里咬出几个字,冷冰冰的:“你父亲在外面的名声倒是仁善,不但收养了一个孤儿,供他读书识字,还要将儿子配给他。”
“那个孤儿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真的要一辈子感恩戴德了!”
震怒之下,虞流淮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笑意,残忍的继续呵斥一无所知的兔子:“江半,你最好收起这副伪善的面孔,别惹我。”
兔子连架都没得吵,就被匆匆走来的狙击手控制着双臂,猛地一带,撞到玻璃门时痛到兔子眼中都润出了水光,他被拖着往房间拐去。
“……什么意思?”兔子喃喃自语道。
可是刚发泄完情绪的那个男人,却直接闭眼休息,一副逃避三尺的模样,看都不看兔子一眼。
“虞流淮!”
“你什么意思!”
声音被挡在了铁笼子里,这个房间四处密闭隔音,兔子疾速跑到了窗边,发现能打开的都被焊死了。
一股气升起来又没有发泄口,只能委委屈屈的自己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虞流淮要那样说,他对父亲母亲的印象,不过也只是懂事起到成年的短短几年光阴。
可是……爱是不可能假装出来的。他的父母不是演员,不可能演的那么真切。
兔子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在这连时间都没有的地方,他感觉到心里逐渐升起恐慌。
兔子又给自己拾掇出一个小窝,整个塞了进去,毯子盖住自己的全身,只留着一只软绵绵的耳朵露在外头。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没有避开动物的本能,把右手递到唇边,一边舔舐一边细细的清理。
这会他尽量不胡思乱想,因为没有人会给他答案,只能他自己去找。
他想的很简单,他总要去一些旁枝细节里慢慢找出真相。如果父亲母亲做了对不起虞流淮的事情,那他会毫无怨言的留下来,直到对方能够放下和释怀。
如果仅仅只是个误会的话……兔子抬眼看了看窗外宽敞明亮的天空,他看见了云层一点点的聚集,再一点点的分散。
年少的那点炙热的爱恋,是他记忆最深处的一片温柔,谁都不可以践踏,包括虞流淮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