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睡着了。
一室之隔的人还站着。
虞流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新收到的短信。短信内容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除了那群老东西又在施压之外,几乎没别的令人开心的事儿了。多讽刺。
新的消息提醒进来了:“虞总,已经安排好了,热搜头条什么的都准备就绪。”信息的末尾还附带了几张大图。
虞流淮随意点开其中一张,就被上面明晃晃的红色大字体给刺了眼——“豪门秘辛!虞式集团小虞总苦恋多年,终于找回了真爱!”
啧。
真爱?!
从一份报告文件上得知的真爱,还真的是廉价。
离江家出事都几年过去了,才有人拿着一份文件报告,过来告诉他,原来他曾经在江家还有个爱人,但是生死不明。
虞流淮想点一支烟,但是又怕房间里的兔子闻到味儿醒过来。
兔子确实很甜,也很青涩,明明十分不愿意,也一直小声的哭,但实际上并没有采取任何逃脱的激烈的动作。
兔子浅偿起来那么甜,怎么有人就喜欢吃麻辣的呢。
屋外的人一夜无眠。
屋内的江半,半睡半梦之间,总感觉很渴,自己的身体、喉咙,甚至是骨头里都在泛着酸,他好想有个人能来给他递杯水,按按肩捶捶腰。
好似他的祈求被好心人听见了。
有人捞起他的小细腰,拽了个什么东西塞在他小腹下面,江半感觉到热乎乎的,就想直接趴下去。
但那个心软的神似乎不愿意他这样,拎着他的后颈将他重新半提了起来。
“醒醒。”
兔子迷迷糊糊的,不想搭理,想去触碰那个热乎乎的枕状物,却一直被阻挠,心下一气,手脚并用毫无章法的乱踢。
看我兔兔拳,打不死你这个坏东西!
“再乱踢我就弄你了,反正时间还早。”
两条细白的小腿仿佛听懂了威胁,终于停下来。肌肤是奶白色的,膝盖骨处粉粉嫩嫩的,这样一只兔子,是怎么逃过那些猛兽的捕猎,回来到人类世界的……
“你发烧了。”
江半终于勉强的睁开眼,但看见虞流淮的时候,他倒是宁愿直接戳瞎自己的眼睛。
虞流淮不可能是心软的神。
他只会欺负兔子。
“还有四个小时就到了预约时间,吃了退烧药,别一脸不情不愿的。”
兔子没理他,只是把手搭在那个热乎乎的电热毯上,尝试着怎么贴上去才不会又被男人领着后颈提起来。
今天没有端胡萝卜汁过来,着实是让江半松了口气。一杯清水配着几颗药丸下肚,兔子摸了摸小肚皮,感觉到有些饿了。
可是又因为某些方面,总觉得又撑得慌,特别是下腹那边,总感觉不正常。
但他很快没时间感慨这么多了,被提溜着往楼下去用餐,带他去的人不是虞流淮,而是一个带着护眼镜的普通人类。
江半垂眸看了一下,拖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上虎口尽是茧子,这人大概是让兔子遭罪的狙击手之一吧。
别墅区一直空荡荡的,毫无人烟的那种,空气中都泛着凉意。江半用完饭,就被推着去换衣服。
他太久没有穿上这种象征高贵和不俗的小西装了。
实在是太久了……
他茫然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与以前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全白了,还多出了一只兔耳朵,如果他稍微转过身,能看见一小团白色的尾巴球球。
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兔子伸出手,轻轻的碰着里头的自己,对不起啊,父亲……母亲……没能守住你们遗留下的基因。
你们的半半,实质上已经不在了。
法律上认可一个人同另一个人血脉上是否存在关系,自然是以DNA检测结果为准了。
如果他的兔子基因,有朝一日能找到同源的兔子实体的话,那他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
兔子难免鼻头一酸,身上上万一件的礼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甩了甩软软的长耳朵,便不再把目光放到镜子上了。
只是转头一看,余光看到某人,心里还是剧烈的跳动了好几下,他压下那种怀旧的念想,缓缓的凑了过去。
“想什么呢?”
“没有,”兔子顿了顿,又补了个称呼,“先生。”
虞流淮已经换上了一套西装,款式跟昨天的一模一样,连颜色都没有变,但是兔子闻得出来,并不是同一件。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虞流淮的衣柜里,也是清一色同一种衣服,一整排的,怪古板的,像个小老头一样。
似乎是想到温暖的回忆,兔子不觉嘴角上扬。
“没想什么?那在笑什么?”
“没笑。”兔子立刻冷下脸,端正而优雅的坐到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但只是放在手里暖着没喝。
虞流淮一直保持着站在房间门口的动作,没有说话,沉默的盯着兔子看,透明的玻璃墙轻洒进几缕阳光,柔和的照在房间的角角落落,也落在了兔子的发顶。
“兔子。”
江半疑惑的抬起头。
“走了。”
“哦。”
他们直接开车到了市的民政局里头,江半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同他结婚,会对现在的虞流淮有很大的帮助。否则这个人不会这么急着第二天就赶过来。
只是在拍照的时候,两个人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像新婚燕尔的夫夫。拍照的人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虞流淮打断了:“麻烦了,我们赶时间。”
江半不禁腹诽,这么凶的拍出来的大头照,不应该印在红本本上,而应该放在案件推演的黑板上,再画个红叉叉。
配上文字:论貌合神离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结婚?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婚姻成本太低?
“走了。”
某人一把打断兔子的发散脑洞,将兔子直接打横抱起。
兔子刚想挣扎,就听见了几声按快门的声音。几乎是立竿见影,他果断的停止了挣扎,选择被安然抱着。
不然等会回去,指不定哪里要找他茬。
以前的虞流淮再生气也不会凶他,可现在不一定了。
让他颇为惊讶的是,这一出民政局的大门,他看到了快要把民政局堵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其中不乏有专业的记者,还有各种奇奇怪怪服饰的人。
但唯独没有异生者的存在。
兔子觉得实在没眼看下去,啪嗒一下把耳朵直接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第一次领证,居然搞成了这样一个十足的作秀表演。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不接受采访。”
兔子听见了虞流淮的声音,也感受到了身边有很多人不断挤过来,他有点害怕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便直接将整只兔子脑袋埋进男人的臂弯里。
这些人……好像蜜蜂啊,嗡嗡嗡的,带着刺。
“不好意思,我爱人有些害羞,不方便接受采访。”
虞流淮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太自然了,兔子能感觉到一阵胸腔的轻微震动,他轻轻吸了了下鼻子。
十年前的虞流淮撒谎,是因为爱他。
十年后的虞流淮撒谎,是因为爱自己。
上了车,兔子才一溜烟从对方怀里逃出来,怕冷似的,速度将半张下巴缩进高领之下。
“现在又要去哪?”
虞流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兔子说这话十分不礼貌。
“……”
“先生,我们去哪?”
虞流淮看了眼兔子,只道:“见故人。”
江半索性闭上了眼睛,把高领子往上拽,试图以此挡住脸,让别人认不出自己。
车子里很安静,安静到江半窸窸窣窣的小动作都分外清晰。
“别拽了。”虞流淮扯了扯衣领上的扣子,出言制止了兔子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车往前开了十几分钟,才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前停了下来。兔子下车的速度很快,他只是很焦躁,车里的空气又闷,下来透透气也好。
只不过他的脚爪子还没触地,就被一双大手给直接扯了回来。
“坐好,不听话你知道后果的。”
“……”江半垂眸看着自己还露在车边沿的脚,坏脾气的往下探了一步,但动作再大也仅局限于此。
而后,他听见了男人下车的声音,几步绕到了他这一侧。
“手给我。”
“……”兔子一下子就知道这个人的意图。
干什么一定要抱来抱去的,秀恩爱刻意明显了吧?!
他坏心肠的想,他一定要在十天之内把自己吃成一只圆滚滚的胖兔球,看这个人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想抱!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记者,江半无聊的甩甩兔耳朵,腹诽着不知道这个人作秀给谁看。
他们走进了这个酒店的电梯,兔子以为是往上的,没想到数字却在往下,电梯门开的时候,一股着甜腻的味道传了过来。
跟那股子胡萝卜汁一样甜腻的味道。
兔子又提高了衣领,试图遮住鼻子,隔断味道传播的途径。
用灯红酒绿来形容这里一点都不为过。封闭的地下层里,有几个人类就坐在沙发上,江半打量了一下,都不认识。
有一位正左拥右抱两个娇滴滴的漂亮男性人类,他抬眼和兔子对上视线,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接着又将视线移到虞流淮身上。
“哟,这刚结婚,就带过来了?”那人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送上来这店里最烈的酒,表示请客。
兔子有一瞬间就懂了为什么虞流淮现在变得那么蔫儿坏了,果然变坏第一步,就是交友不慎。
那个狐朋狗友吸了口旁边人递过来的烟,朝着兔子的方向,吐了个眼圈。
“……”
江半发誓,如果虞流淮现在不在这,他一定要把这个敢朝他吐烟圈的人踢个半死不活!
但这次,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鼻子,就有一只温暖的漂亮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替兔子捂住了娇嫩的鼻头。
江半的心忽而又跳乱了一拍。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虞流淮,这才发现这个人拧着眉头,好似也不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