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点坚持并没有用,虞流淮只是很安静的看着江半,逼迫感十足。
屋里依旧是暗暗的光,只有卫生间是亮着的,虞流淮拿起了一瓶消毒液,那东西就在他手上缓缓的滚落了下来,在寂静的屋子里碎裂了,冰凉的液体溅了零星半点到兔子的脚踝上,毫无温度。
“这么喜欢攥着玻璃碎片,这里有很多,都拿去。”
兔子被那声脆响声吓到了,藏着的右手也被对方揪了出来。
江半僵硬得不敢动弹,像只被咬圈困住手臂的宠物,惊慌的神色不可抑制的溢满了整张脸,手抖得十分的不像话。
这种表现,让虞流淮感到异样。他凝重地挑眉打量了一下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抖成这样。
棉签沾了点药,抹下去的瞬间,擦拭的途间……很好,他百分百确定,这只兔子只是害怕手被他握着而已。
最后,虞流淮也只是好笑的看着这只仿佛陷于危险之中无路可退的小兔子。
“药上好了。”
兔子闻言,耳朵一动,立刻收回了他的爪子,兔耳朵充血得发着烫,一直低着头,但只要虞流淮稍微有点什么动静,就紧绷得像下一秒能弹起蹿走一般。
任谁看,都知道兔子此刻的内心波动很大。
“你……您找我有事吗?”江半拼命的控制自己的声音,想像正常人一样,平静的去交流。
“你在同谁讲话,地上有异生蚂蚁?”
异生蚁人?那种东西还没逃出那个地方,就死绝了吧。
“不是。”
“那是和我,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江半觉得眼前这人同小时候一样,真的是难缠,索性他干脆抬起了头,一张长得讨巧的脸完全露了出来,眼里忽闪忽闪的,有几点暗淡的光亮。
身上只是穿着普通的酒店服务生的衣服,黑白得很朴素,可绕是坠落到尘埃里,骨子里却流露着几分高傲从容来,当然,前提是要先忽略这只兔子一脸淡淡的绯红。
“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半这会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嗯?我找你?”虞流淮似乎有点不理解,“我只是让酒店送个人上来收拾房间。”
话毕,江半是真的愣住了,有点不明白这忽然其来的误会是怎么发生的。
“不过,我确实是想找你的。”对方顿了顿,又道,“私下找。”语气里似乎还加重了后半句。
江半顶着一脸茫然的神色,他听到了后语,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幻听了。
“跟我吗?就不用再在这里当服务生了。”
一样的话,同下午那个不怀好意的客人一样,同个目的,连话都没有多加装饰,就这样大咧咧的说出口。
但江半还心存善念,江家还未落魄的时候,对虞流淮不薄啊,供他读书识字,供他富裕生活。除了一定要照顾江家的小少爷之外,并没有直接将他视为下人。
“您……说的是,怎么样的跟?”江半不想过度恶意去揣测虞流淮。
虞流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傻的问题一样,轻轻抬手,不怎么用力就将兔子从沙发上拽了上来,单手圈住对方半抱在怀里,指尖在碰到小兔尾巴的时候,还特意揉了揉。
“你看见的这样。”
江半整张脸都白了,他猛地推开了对方禁锢的姿势,反手握住自己的尾巴球球,惊诧万分的望着对方,眼睛骤然间全红了。
没有任何的暧昧气氛,只有沉稳的猎手和惊慌的猎物之间的挣动。
“真是稀奇,你怎么是这副样子。”虞流淮拿起一旁的平板,打开的时候,上面正暂停着一个视频,正是下午客人为难兔子的片段。
“我以为你至少会像这样,生气、不堪折辱。”
“……”
江半心生了一股子被对方耍了的嫌疑,但很快又被对方给抱了起来,兔子的耳朵再次发热,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抱他。虽然他确实小小只,很好抱。
“做我虞家的人,像我小时候呆在江家一样。”
虞家……的人?
这下,不仅是耳朵热了,灼烧般的热度更是沿着神经末梢,传到了四肢百骸,一路像点了火,烧的他慌了神。
“虞家的院子不大,养只兔子还是可以的,我只需要你忠诚安静,明白?”
有钱人家的把戏,江半再明白不过。
十五岁的他,还曾经夸下海口,说他长大后一定要这些势利的大人好好看看,金钱和权势得不到纯粹的爱情。
把十八岁的虞流淮绑在江家,并非江半的意愿,但他能给到对方这世间最纯粹的爱。
江半心头涌动的热血慢慢的冷了,明知两人之间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及这一句话“养只兔子”来的刺耳。
他没办法接受如今的虞流淮。
只要江半想,即使不用那块玻璃渣,他也可以靠冲击力和速度,将眼前的人直接从23层楼顶下去,几秒解决掉没有任何异生能力的一个普通人类。
但江半什么都没做,只是很平静的说:“虞先生,兔子有很多,大街上都是。”
江半拒绝了,可是这个人类却不打算放他走。
对方甚至是没来由的端来了一杯温热的胡萝卜汁,没有直接送到江半的手里,而是放到了一旁桌子上。
紧跟着,房门忽然被用力关上了,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把兔子逃走的路给封死了。
但明明虞流淮就在茶几的跟前,离门有几十步之远。
江半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房间里不止他们一人一兔,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自己去捧来那杯胡萝卜汁喝。
原因无它,江半只是饿了,打了一天的工,什么都没吃,他不想饿着肚子。
一只兔安安静静的抿着杯口,缩在沙发的一角,百无聊赖的等待男人发落。
当年——
虞流淮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没有人替他举办成年礼,是江半熬了几天,从只有一个念想,到一份策划,到安排好相应的人力物力。
每一个细节亲手安排,亲身下场,少年的爱意很稚嫩,但足够的真诚。
他,早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从小陪伴成长大的虞流淮。
成人礼的那天晚上,江半差点就被虞流淮拖进小屋子里宣誓所有。但他那个时候太小了,他什么都不会,所以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江半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俩,一定可以同对方一起走完余生。
当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你可想好了,你是江家的独子,你手握无限的资源,或许以后还会出现更适合你的人。”
刚满十八岁的虞流淮,什么都没有,他不敢把他的小少爷拉下凡尘,没有办法给予这份感情稳定的未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喜欢一个人能这样衡量的吗?!”十五岁的江半,个子都不到虞流淮的肩头高。
娇气的很,但眼神里的光,亮得一度连窗外头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江半喜欢的人,不知道从哪顺来一份胡萝卜形状的饼干,用着一把早就过了变声期,很低沉的嗓音,凑到他耳边,亲昵的说:“半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先用这份饼干做聘礼,成吗?”
——“你还有别的可以给我。”
——“嗯,”虞流淮哪里听不出来其中的潜台词,开口道,“爱你,一直爱你。”
“会一直爱你。”
那句承诺,是江半多少次午夜梦回的记忆点,有时候会给他带来丝丝快乐,有时候也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其实,人长大后,就知道,很多年少的话,都不能去细究,没有几对年幼的爱人,能真正走到成家。
那个时候的爱情,还不如现在一份可以治愈他的薄荷草兔粮,他可以为了找兔粮跋山涉水,可是他已然做不到为了一份爱情,付出很多精力。
胡萝卜汁快喝完了,江半在考虑该以什么合适的速度和路线,逃出这个房间。
“在想什么?”
不知道男人是何时出现在兔子的身后,轻缓的一个动作,就将整只兔子给直接抱了起来,毫无预兆的,吻上了那个粉粉嫩嫩的兔子耳朵,绒毛落在唇上的触感,绵软、香甜。
兔子果然是甜的。
但明明这种生物喝的胡萝卜汁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手缓缓的动作,抚过江半的脊背,捏住他后颈处的皮肉,声色低沉,像是在蛊惑不谙世事的兔子:“答应跟我,你想要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会有爱吗?不管是作为人的江半,还是作为兔子的江半,最缺的莫过于一份完全容纳他的感情。
“什么都有”这样的字眼,足够刺激到兔子的心,他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抗拒来自名为虞流淮的诱惑,他抬起头,“你能……再说一遍你成年礼那天晚上,对我的承诺吗?”
只是要一个曾经说过的话而已。
并不是什么很过分很难为人的事情。
只是江半没有料到,虞流淮的脸色瞬间变了,眼中不觉露出了点点凶光,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对方低声的警告道:“别提过去的事。”
江半这才注意到,虞流淮的无名指上,带着一圈指环,上面雕刻着的字母——TT,显然不是虞流淮的名字缩写。
江半感到疲惫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