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会报复诺尔?”虞慈声音平平,听不出来是关心还是不关心,一如既往地让人琢磨不透。
林莫在这位主身边待的太久了,偏偏就能猜出些虞慈的心思了。
他知道虞慈既然这么问了,那个外国青年就是在虞慈心中挂了名了。
这样的话,那他该提的还真得提到位了。要不然之后真出了什么事,他可不想首当其冲地面对虞慈的怒气。
“先生,宋三少会报复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五。”
林莫说这话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手里掐着宋三少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有根有的。
林莫习惯打有准备的仗,无论何事,都尽可能地掌控在手中,资料调查的十分全面,谋而后动。
在掌控欲极强的这一点上,他与虞慈两人可以称得上是惺惺相惜了。
也正是因为虞慈足够了解林莫,知道他给出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保守结论,那么真正的结论便是百分之百了。
宋三少会去那个有着湛蓝色的宛若天空,美若宝石,眼神热烈又赤诚,身体温暖的青年的麻烦。
林莫的话在虞慈宛如一潭死水的心湖扔下了一小颗石子,让潭面泛起圈圈涟漪。
虞慈皮肤薄透的眼睑敛下,沉默地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膝上放着的平板倒映着男人寡淡如水的脸,修长的食指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敲击着。
车内的空气隐约间变得凝重压抑了起来,小天使即使再宽敞,空间也就那么大,难免让人被这压抑弄得心生烦躁。
换做一般人,这会儿怕是都开车门跳车了,可偏偏唯二的两个都不是普通人。
一个是低气压的制造者。一个还有闲心跟着红灯倒数的数字,指尖在真皮的方向盘上敲击着节拍。
虞慈知道自己邮箱中已经躺着一份有关宋三少的详细调查报告。
只要他按亮了平板,打开邮箱,就能看出被林莫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了的宋三少以前做的那些破事。
但虞慈懒得去看,于他而言,宋三少不过是个喜欢蹦跶的小孩子,本就不值得他浪费心血去对付。
不值得,也无利可图。
可虞慈偏偏就想起了包间中,诺尔像他求助的燃着希望的目光,和诺尔温暖的体温。
虞慈唇角及不可查地下撇了一点弧度,那弧度太细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恰恰说明了虞慈现在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薄透的眼皮遮住了眼底的冰寒,虞慈心中推演着诺尔遇到宋三少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会有无数种情况,可结果可能都会是一个——宋三少会对那个漂亮的青年做被他阻止了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虞慈心中徒然升起抹烦躁。
眼睑彻底盖住了眼底刹那涌出的凶光,他把腿上的平板往边上座子上一甩,樱桃笔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了。
“林莫,去诺尔家。”虞慈没有问林莫是否知道诺尔的住址,只是简单的下达了命令。
而林莫在虞慈冷漠的声音落下后,指尖敲完最后一个节拍,信号灯由红转绿。
“是,先生。”林莫面上淡淡,心中想的却是果然如此啊。
小天使打着左转向,从左转待停线拐到了另一条路上,好似林莫已经算好了虞慈会做出这个决定一样。
小天使同刚刚的方向背道而驰,向老城区驶去。
虞慈环抱着肩闭目养神,路程不短,要四十分钟。小天使停稳后,虞慈才撩起眼皮看了眼外面的环境。
质量极好的遮光膜将天空处理成了柔和的暗色,合着周遭的同样变得光线暗淡的老旧楼房,仿佛定格成了上世纪特有的黑白电影。
是复古的浪漫。
可惜,可虞慈并不是个浪漫的人,这幅定格一样的极具艺术的一面,在他眼中只有灰败和老旧。
车门打开,随着擦得锃亮的高级定制的黑色小牛皮皮鞋踏在没有草的草坪上那一刻起。
黑白默片瞬间染成了不甚明艳的色彩,人声沸沸扬扬,转眼间就成了最热闹的人间烟火。
虞慈低头看了眼被灰尘染成乌色的鞋面,面上淡淡,只浅淡的眼眸中浮出抹郁色。
虞慈有洁癖,还挺严重的,可他自己不那么认为。就像现在,他本该转身回到车里,命令林莫带他离开这里。
可他却浑不在意一般,抬眸,漠然的目光扫了一圈染上了颜色,瞬间变得鲜活的一切,心中的评价除了老旧,还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虞慈仰头看面前的红砖的六层小楼,好像要从中找到诺尔住的是哪间一样。
那个笑起来像太阳一样的青年,不该住在这里。
那个美好的青年合该用珍宝和鲜花来堆砌,他不该在这里。
虞慈心里涌出抹难以忽视的违和感,但他现在无暇去思考这违和感来自哪里。
他眼底暗了一瞬,抬步走进了昏暗的好似一张怪物巨口的楼门洞。
屋子太小,人数多反而占不到优势。诺尔宛若游蛇一样在八个保镖间游走,不仅一点揍没挨到,反而是几个保镖肋骨胃上都挨了拳头。
诺尔出手又阴又狠,好似专门练过一般,一点多余的花架子没有,简单干净还不缺乏力量,和他那张单纯的脸可是一点都不同。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都被诺尔拱起了火,他们只想着不过是个小鸭子,抱着玩玩的心态,说成想让鹰打了眼。
几个人毕竟配合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对了个眼神后,就分散站开。
两个人绕到了诺尔的身后,像是要趁他不备从身后制住他一样。
诺尔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蓝眼睛眨了眨,没有一点俱意,反而露出抹兴味的光,像是孩子看到有趣的玩具一样。
诺尔活动了下脖颈,一抬眸就看见迎面袭来个裹着劲风的拳头。他勾起唇角,刚要偏头。
蓦地,诺尔不动了。
蓝眼睛内光华流转,又明亮灼人了一分。
诺尔只是侧了下头,任凭拳峰击到自己的脸上。
剧痛从被打的侧脸袭来,诺尔被保镖用尽全力的一拳带地向后退了两步。
下一瞬,站在诺尔身后的保镖一把扭住诺尔的胳膊,将人用力压在地上,膝盖抵在诺尔的背上。
“呵,刚刚不还挺能打的吗?现在还不是乖乖给爷爷们趴着呢嘛。”
“别说,这小子打人还真疼。”
宋三少早就在打起来的时候躲进了卧室里,这会儿见诺尔被制住了,才笑着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蹲在地上,一把揪起诺尔的头发,将人愣是薅起来了,“真没想到啊,你小子还是匹烈马。”
头皮传来被揪掉一样的疼,让诺尔微微眯起眼睛。他也不去看宋三少,固执地视线下垂,仿佛自己还是个聋子瞎子,听不到也看不到。
宋三少也不气了,松了手,怕自己把这漂亮的金发揪秃了,那这青年可就大打折扣了。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厚底的马丁靴踩在诺尔的肩膀上,腿上用力,把人翻了个身。
保镖配合着宋三少的动作,改为按住诺尔的手脚,让他无法挣动。
此时此刻,就像是在枭的包间里,那张玻璃茶几上。诺尔也是被保镖控制住了手脚,按在玻璃上。
而现在,冰凉的玻璃成了被阳光照的温暖的掉了漆的红地板。不变的是,这个青年依旧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只是,早一些晚一些。宋三少兴奋地呼吸声有些粗,他蹲下身,轻佻地拍着诺尔被打肿的脸颊,故意用惋惜地语气叹。
“哎呦,这脸都被打肿了,小鸭子可卖不上好价钱了。今儿三少心情好,给你出个高价,你看怎么样?”
那放在脸上的手随着声音缓缓向下游走,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上的小纽扣。
一扭,一挑,一个纽扣就开了。那动作熟练的很,像是解过千八百个这样的扣子一样。
“心肝儿,你怎么不回答我呢?是不是嫌我不够温柔啊?可这怪谁呢,谁让你这么不乖。不乖的孩子,只有挨打才会听话。”
“来,心肝儿,说几句好听的给三少听听,三少高兴了多给你点。要是三少不高兴了,呵呵,心肝儿,你猜猜三少会对你如何?”
宋三少手掌压在诺尔的左胸膛上,掌下就是诺尔胸口和脆弱的心脏。
他面上装出来的温柔消失不见,勾着唇笑得肆意妄为,看诺尔的目光是猎人看已经到手的猎物。
揉圆搓扁,还是扒皮吃肉,亦或是油炸炙烤,都是由他这个猎人说得算。
宋三少笑得阴森又恶意,目光是让诺尔作呕的垂涎。
“三少要如何呢?”
一道寡淡的声音蓦地响起,保镖们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而宋三少正沉浸在要如何拔了这个漂亮青年的爪牙,将他关进笼子里做他千依百顺的金丝雀,丝毫没认出来这声音根本就不是他掌下青年发出来的。
“三少可是最会收拾你这种不听话的小鸭子,地下俱乐部走一圈,保准你被调教的乖顺可人,再不敢跟男人说一句重话。”
“心肝儿,我想你不会想去的。”
“看起来,宋三少是常去那种地方了。”寡淡的声音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似乎是没有。
但在宋三少耳中却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转眼就炸开了。
宋三少脑子一白,低头看诺尔,“是你在说话?”
诺尔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摇头。
宋三少瞳眸猛地一紧,他抬头向声源处看去,只见门口的阳光中站了两个人。
前者身材瘦削,温暖的光在他身上渡上了层柔和的金边。但却没有温暖他一身的冷意,反而让他如神祗般的漠然。
而那双让宋三少做了噩梦的浅色眼眸,正淡漠地注视着他。
宋三少看见那人缓缓开口,语调平平地吐出一句话。
“是我在说话。幸会,我是虞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