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青天不见人,方才知道人是走上来的。
他离得挺远,实际只看见了个背影,但他还认得出来,那靛蓝领甲之中探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和永远挺直的腰杆……就是江疏雨。
人群窸窣起来,黄义跳起来看了眼惊喜道:“都说江阁主与江仙师是亲兄妹,看来果真如此,他俩长得真像!”
“真的?”陈文眼睛一亮,拉着谢炀挤开人群硬是凑到了前面。
谢炀刚才忙着愣神,反应过来人已经离的很近了。
“……”
本君要是被发现了就先把你小子千刀万剐!
众目睽睽之下,江疏雨头顶冠髻,步履稳健,几乎是目中无人地坐在了那个空出来的位子上。
他身后还跟了个抱着猫的少年,谢炀认出来就是两三个时辰还与他打架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江淼淼?
“灵剑山庄宋倩对战长留山江淼淼!”
温余眠脾气好地又重复了一遍,江淼淼这才答应一声,然后将肥猫交给江疏雨抱着,自己抽剑信步上了赛台。
后跟上来的黄义奇怪道:“灵剑山庄和长留山不都是剑修,自家人有什么好比的?”
旁边一黄衣女子自来熟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俩虽都是剑修,但长留山代表的是凇鸣城,毕竟灵剑山庄在玄光,而长留山才是凇鸣本城的。”
“哦,”黄义了然的点点头,“可是那江淼淼毕竟是个孩子,灵剑山庄真下得去手?”
黄衣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淼淼虽小,可其灵力已至修门翘楚之地,凇鸣城今年只派了一人,就是他。”
“这么厉害,那我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长留山吧……”
“你不会是忘记九年前了吧,江仙师来是来了,但明确不收徒的。”
“九年前是个例外,十八年前还不是照收不误……”
谢炀还在“江疏雨居然抱了只猫,明明以前让他摸一下都不肯”的震惊中尚未回神,闻此也忍不住想:“这温余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精明,派个孩子上来,赢可扬他凇鸣城威,措措其他城池的盛气,即便是输了也可以说是年纪尚小的锅。”
台下聊的火热,台上也已刀剑铿锵打的如火如荼。
玄光,凇鸣虽是两城,但其下功法都师承一派,实在没什么看头,要不是还想看那小鬼挨揍的模样谢炀早就溜了……
悄悄的,他用余光往江疏雨那儿扫了一眼,见他正盯着台上的儿子目不转睛便胆大了些……
适才他就觉得不对劲,江疏雨的容颜与从前大差不差,人也同十年前一样沉默寡言,像块毫无生气的冰雕,这会儿细细看来才顿然发觉——他的瞳色变了。
以前江疏雨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因为这双异于常人的双眼,他常受世人白眼,同门师兄弟也不待见他,背地里说他是个怪人,他也因此独自一人搬去了长留山。
即便如此,江疏雨也说过不会为了讨好世俗而改变自己……
“长留山江淼淼胜!”
突然的宣读惊了谢炀一跳,他慌忙收回目光撇开脸去。
陈文喜道:“江淼淼胜了!我就说江仙师的弟子不会差,我要去长留山!”
“啊什么?”谢炀后知后觉。
那臭小鬼居然赢了?
都怪江疏雨,他屁都没看见一个。
陈文略微激动的喊叫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江疏雨的。
他面无悲喜,只是轻描淡写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午间阳光将他那双瑞风眼映的熠熠生辉,而镶嵌其中的,却是两颗黑葡萄粒似的眼仁。
“行吧,你非要去,兄弟也不拦你,就是提醒你,浪费了这次机会可要再等整整九年嗷。”
看陈文一脸希翼,黄义无奈摇了摇头,同他去报名接下来的灵根测试,独余谢炀还在原地冷眼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终是嘲弄地笑了。
十年二十年的坚持算什么,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一出现,还不是立马背弃了信仰。
谢炀起身要走,刚才离开的黄义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顺便还踩了他一脚。
“……”
啊啊啊啊啊本君要你命!
谢炀未来的及发作就被黄义按下。
只见他一脸鼻青脸肿却又兴冲冲的说:“我和陈兄都是单灵根,我报了黄粱阁,他想报长留山,可惜江仙师明确不收徒,他正搁那儿伤神呢……嘶!黄粱阁的姐妹打人真挺疼的……”
“那你这么开心?”
“说不定他想通了就跟我一起报黄粱阁了!”
“……都好都好。”别烦我了!
下午过后,凇鸣城下了点雪,但也是来的快停的快,凇鸣城四季皆冬,谢炀早就习惯了,只不过人家都棉袄狐裘穿的暖和,就他一个身着单衣像个傻逼。
好在这更傻逼的大会也快落幕了。
“最后一场——长留山江淼淼对黄粱阁双子!”
话音刚落,江淼淼便负剑立于殿前南侧,北边跑上来两个嘻嘻哈哈的粉衣少女,是幻修的弟子。
“呦!黄粱阁的姑娘!”
除谢炀之外的其他人呼声更高,其中还有不少泼皮无赖混迹其中,高吹口哨,但台上之人却像听不见那般,依然笑意浓浓。
“请赐教!”
“得罪。”
幻修属灵,剑修属气,灵气相撞,平地起风,扬起莹莹白雪,这场大会总算是有了点看头。
谢炀这次半分精力也不分出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雪中看似起舞,实则慢慢编织幻域的两个姑娘。
江淼淼的剑虽利,但不抵幻术柔情,他的剑快准狠,然刺了又刺,终不得要点,始终为他人谈笑间玩弄于股掌。
一来二去的,这小霸王终于要露出本性,他气呼呼喊道:“识相的就跟我面对面的打,我不怕你们两个,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粉衣姑娘终于现出身形,道:“幻修功法即是如此,你打不过便说打不过,凭什么说我们不是英雄?”
江淼淼眉头紧锁,见人来便迅速出剑,明明看见刺中了人却原来只是幻觉。
“这小子的剑还是不够快,”谢炀想,“不光给了这两个人结出幻域的时间还让她们结出了幻体。”
江淼淼也知原由,大冷的天竟给他急出了豆大的汗。
看来必须得找到真人才能破阵了,但如何才能找的到呢……
“快啊快啊!”
“女子和孩子打架,真是越看越有趣!”
“再快点破了她的幻术!”
看热闹的众人嫌他思虑时间过久,催促的也有,出主意的也有。
冀如仇嗤笑一声:“江珍,你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喧闹之下,江疏雨终于舍得开开金口:“冷静。”
他的声音如寒夜深河冻水,与他本人一般清冷,但十分有用,场上场下的杂音立马就少了一大半。
江淼淼的耳朵和内心都清静了许多,他压下身子抬起眼,一眨不眨紧盯着域中不断跳跃的幻体……
左边……右……左……左……
右……
找到了!
突然他一个暴起,反转剑身以柄部撞上其中一个姑娘后肩,同时甩出腰间一枚银标直朝另一人而去……随着姑娘灵力的撤出,幻域不攻自破。
江淼淼长舒一口气,收剑抱拳:“得罪。”
只是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怀疑这两个字的真实性。
“看来今年的灵典大会赢家已经很明确了,”温余眠甩开手中折扇,强掩得意,“不好意思,又是我凇鸣城!”
“一帮子完蛋玩意儿!”冀如仇怒而拍桌离席。
“上上上上次不是你们灵剑山庄嘛,算了吧冀庄主。”皇甫济紧随其后。
“我琴瑟岛五十年里就没赢过,我们说什么了?”
只有江映月在朝江淼淼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还没完呢!”
众目睽睽之下,这小而骄傲的少年抬手止住所有人兴尽而归的步伐,指着台下猫腰正准备开溜的谢炀道:“我还要跟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