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中温润的风将江疏雨一头散落的长发吹得微微荡起,他看着谢炀,是在等他一个解释。
大意了……
“我……”谢炀定了定心神,下秒便挤出一个笑来,“我看师尊一个人在这上面怪无聊的,上来陪陪你!”
他一脸信誓旦旦,嘴里不经意间露出的两颗小虎牙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真诚,他知道江疏雨一定会信。
果然,江疏雨不再追问,松开手站起身来,三两步跳下了房檐。
他漠然道:“长留山冷,回去睡吧。”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开。
谢炀这才敢松口气,月光之下,他抬起方才被江疏雨捏着的手腕——淡淡的梅香味尚存,不过已经是泛红了。
然而令他心慌的不是这个,方才那一掌,他明显感觉是灵力聚不起来。
难不成是江疏雨干了什么?
不,不可能,想来也是,自他复活以后就一直没试过自己的灵力,难不成是他死的时间太长自动消失了?
“真傻,招惹谁不好,非招惹他,真是……”一波未平又平添一波烦恼。
他失神地看向江疏雨刚才望着的地方,除开几只越过结界飞进来躲风雪的呆鹤就也没什么了……可莫名的,他却有些理解江疏雨的心情。
“哎……”谢炀挠了挠后脑勺,踢开前方一块小小的挡路石,“果然人活的久了就喜欢瞎惆怅。”
不久前还吠他的大黄,似是洞察到他的低落又或者是混熟了,嘤嘤蹭着他的腿不肯离开。
谢炀索性将它抱起来,举到眼前同它说话:“黄儿啊,本君该怎么办啊,是去是留,你给句话呀……”
大黄呼呼哈气,一脸开心地盯着他傻乐。
“这不就是傻瓜嘛!”
谢炀长叹一声将大黄放下,背着手大步走到红梅小筑之内的铅华池边,趁四下无人,猛然蹲下对着不冻泉的泉水打量起自己如今的这张脸。
淡眉,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皙,长相无辜,恐怕任谁也不能将之与十年前的那个“祸世魔君”联系在一起。
可谢炀仍旧是看哪儿哪儿不得劲。
“小家碧玉相,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他一边下结论,一边随手捞起旁边的“毛茸茸”道:“是吧黄……”
“喵……”白日里一直被江疏雨和江淼淼抱在怀里的那个什么——肥肥,半拉拢着眼皮应了一声。
沙哑的声音好似刚吹过炉灰的中年大叔。
谢炀:“……”
都说猫是水做的,怎么到了您这儿反倒像块砖头。
但这些话都被谢炀拦在了肚子里,一来他知道长留山上的动植物皆有灵气,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人的思想,二来这猫白天还想挠他,现在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竟就着他的手放下大头,咪咪呜呜地像是在给自己唱睡前童谣。
谢炀就这么盯着这黑鼻黄眼的虎斑三色猫看了许久,忽然道:“难道你真是……她的孩子?”
“喵……”肥猫懒洋洋,但依旧是给了回应。
“……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可比你还要小。”
谢炀心里倏然升起的伤感,但他马上就整理好情绪,生生将半入梦乡的狸花猫摇醒,继续那本该是“黄儿”来回答的问题:“哎!花姐,我现在的模样够讨人喜欢吗,你觉得凭着这么张脸,我还能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娶老婆养孩子吗?”
“暂时不行。”
“谁说不行?打歪你的嘴!”
他自问自答。
花姐:“……”
玩够了,谢炀直起身子,心中却已有思量。
既然招灵人没什么愿望要他实现,那他就离开长留,在事情“东窗事发”之前为谢炀活一次!
话虽如此,但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跑,江疏雨的那个儿子比他老子还要烦人,有事没事就来教他剑修心法,光给本书不行,非得手把手教着,还美其名曰“爱的奉献”?
谢炀对此颇为不屑:“拜托,这心法本君十八年前就倒背如流了好吧,用的着你这黄毛小儿来献殷勤?”
“哎!”
江淼淼手上的木剑生风,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恐怕这会儿自己的玉臀就要烂了。
一把夺走“凶器”,谢炀怒道:“江疏雨他不兴体罚的!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江淼淼鼻孔朝天,得意洋洋地不知又从哪儿掏出根木剑在手掌中点动两下,而后道:“我这是公报私仇,怎样?”
“比狗还狗的臭小子……”
这时,江疏雨门前的风铃“哗啦”响了一声,接着就看他左手刻刀右手剑,身着几天前他梁上望月的中衣,困意十足地走了出来。
谁能想到他这般模样,竟是刚磨完几把准备去砍人的剑。
也只有这略显疲惫的时候,他才会看起来与“脆弱感”有那么一丝丝的干系,果然下一秒,江疏雨那冷冰冰的声音就裹着风寒飘了过来:“我现在下山,你们要吃什么?”
是的,从他来的第一天就发现,江疏雨和江淼淼这对父子对修剑的天赋惊人,然而填饱肚子却只能靠山下买来的现成饭菜。
倒不是说山下的饭菜不好吃,只是这凇鸣城动不动刮风下雪,天上的太阳也是个冷太阳,虽说加强了保温,但拿到手里也早就凉的差不多了。
以前江疏雨就不会做饭,吃喝都得靠谢炀的一双妙手或是山下的修士食肆,没想现在到孩子都有了还是这个德行。
为了拉拢江淼淼找机会下山,加之自己已经受够了冷饭冷菜,谢炀雄赳赳气昂昂地张开双臂将江疏雨拦住,道:“我会做饭,以后我来做,您二位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绕过一只鸡,跨过一只条狗,是头也不回的自信。
他自知不是什么慈悲心肠,可要说现在是去给仇人和他的宝贝儿子做饭,恐怕菩萨大士来了也得感动的泪湿衣襟。
“爹!我说他会做饭吧!”
突然,江淼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炀心中一凛,以为是自己露出了马脚。
做个饭而已,不会吧……
谢炀欲哭无泪。
江淼淼继续控诉道:“你昨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跑去后院拔了爹爹种的萝卜给自己加餐,别不承认啊!”
谢炀:“……你们又不会做饭,种那玩意干嘛,观赏?”
况且比起说那些是江疏雨种的,他更愿意相信萝卜是找了个灵气丰腴的地方自己从别处搬过来的。
江淼淼气急:“谁说我们不会做,我爹爹可是做饭的一把好手!”
“那干嘛吃山下的饭?”
“要……要你管?”
江淼淼眼神飘忽,此事看来还有蹊跷。
“小暴脾气,爷还不伺候了呢。”转了个圈,谢炀就打算原路返回,江淼淼察觉到他的意图,忙挡在他前面:“你干嘛?”
“我练剑啊。”谢炀面无表情。
“不行!”江淼淼有些着急,“平日照顾萝卜我也有份!你得赔我,去做饭!”
还站在风铃前的江疏雨脸上现出隐隐气恼,加之江淼淼生怕他不干,谢炀忽地了然,紧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会是你爹做饭太难吃吧?”
此话一出,风铃前便不见了江疏雨的身影,而随之一同的是房门因被重重摔上而发出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