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间从浴室里走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他一边系着浴袍带,一边回想着刚才在门外季骁的每一个表情。
季骁这人性子闷,表情变化不多。
但他就是记得深,对方挑个眉,动个眼皮,抿个嘴角,他都觉得有意思。
就跟挖掘宝藏似的,无时无刻充满了惊喜。
易云间嘴边噙着泯不去的笑意,刚要把浴袍带系成完美漂亮的结子。
忽然身后响起咚的一声。
刚才他就站在侧对着床的那面镜子前,床板顶动被子的那一瞬间正好也落进了他眼底。
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悄无声息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锁住了此刻看着又无丝毫异样的床。
思索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指尖轻点着屏幕,给季骁发去了一条消息。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包含了要点和情绪:“床下有人,我害怕。”
他靠在桌边,等了不到一分钟,季骁就已经来到门外,敲响了门。
易云间这才迈开脚步,步履有些急促地赶到门后,打开了房门。
季骁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心下已生默契。
他往后退开,把人让了进来,同时扬了声问,“吃夜宵去?”
季骁眉头猛地一跳,怎么就是跟夜宵杠上了?
但为了不让床底藏着的人察觉破绽,他只能定着气答易云间的话,“行,现在去。”
季骁的步伐是沉的,但不急躁。
步调节奏都掌控得分毫不差,哪怕走的距离大,也不会弄出什么惊天动静。
只见季骁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张大床。
片刻后,转手给易云间打了个手势。
于是两人又搭着话,脚步尽量自然地一齐往房间外走去。
直到踏出门口,季骁抬手把门掩上。
易云间刚好问到,“那你想吃什么?”
季骁和他等在门外,眼睛盯着门板,声音低沉地接了他的话,“清蒸?红烧?还是煎?炸?焖?炒?”
易云间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如何处置”屋里一会儿要从床底钻出来的人。
不禁哑然失笑,又配合地作出沉思状,唔嗯一声,“都不合适吧。”
季骁没再和他扯皮,算着时间,数了几个数,猛地拧动门把,搡开了门,快步踏进去。
将里面形容狼狈的人逮了个正着。
房里果真凭空多出了一男一女,都是小年轻的模样,一个扶着另一个。
看样子是刚从床底下爬出来,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带着灰。
这会儿听见动静,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健阔,一脸不怒自威修罗相的男人。
“糟了!这一看就是保镖啊!”被扶着贴在床角的女生惊呼,“老公!快快快我们撤!”
喊完了立刻拽起身边的男生撒腿就跑。
但门口的方向有季骁堵着,一看就干不过。
此路不通,他们手忙脚乱,慌不择路地改往阳台跑。
季骁脸色顿时一凝,那阳台并不宽敞,护栏也不是全封闭的。
两个人这么着急地往里躲其实并不安全,还容易发生危险。
他急步赶去,伸手一擒,将那女生先拎了回来,正要接着把另个男生也捉回来。
却见那冲得过快的男生被阳台门槛绊得身子猛然踉跄,整个人往外飞扑出去。
季骁神情骤凛,横身急跨过去,两条胳膊尽抻上前,及时抢中合适的位置。
强行挡住那男生全部的惯性冲力,把人硬生生拦下,稳在栏杆前。
而他的肘骨不可避免地砸到护栏上,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季骁!”
随后进入房间的易云间目睹了一切发生的经过,紧赶着追人,却还是迟了。
只来得及脱口喝出那一声,嗓子都快扯飞出去,音调甚至高得格外突兀古怪。
他脚步匆忙地奔进阳台里,半蹲到季骁的身边。
见他脸骨遽然抽动,眉头紧皱得快要扭曲,似在强忍疼痛一般的模样,心底顿即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他深吸着气,压下那股情绪,紧张地看着季骁,手伸在半途,不进不退的。
是不知道该碰哪里,会不会不小心把人碰疼了。
最后只能看着人自己扶杆站起,又紧巴巴地问,“你怎么样?伤到哪了?”
性子一向淡如水的易大顶流浑然不知自己这会儿的语气急得仿佛随时能冒出火星来。
而他这恨不得当场把保镖从上到下看穿看个透透的架势让旁边惊魂未定,瑟瑟相拥着的两私生粉心里更糊涂了。
“没事儿。”季骁终于抽出空来答话,下巴遥点向屋里的那两粉丝,示意易云间先解决目前最紧急的问题。
易云间看他走动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才暂时放下心,微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
很快就从那两个私生粉口中问出了所有能问到的信息。
“……呜……我们就买了房间号,没干别的了。”
女生招供完了,可怜兮兮地说,“宝贝你别生气。我和老公就想近距离跟你庆祝你获得最佳男主角奖。”
那男生忙不迭地来了个十连点头,“对对对,你别怪我老婆,这都是我的主意,躲床底下这个也是,都是我想的惊喜。”
易云间的表情不由变得卡滞,“……你们是、夫妻?”
“对,就是我们都刚成云朵那会儿,就面基认识的,后来就谈了恋爱……”
“再后来就是宝贝你出二专的时候我们就领证了,特意挑在那一天的!”
女生边说边激动地猛眨巴着眼,就像是表了诚心欲求夸奖。
“宝贝!你看在我们趴床下憋那么久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们签个签,合个影?”
男生不忘把要求也给提上了。
一左一右,一口一个的“宝贝”把易云间喊得三观有些震荡。
他一时语塞,只能无奈扶额。
而后将两人严肃地教育了一顿,便让酒店的保安把人送出了酒店。
这头事情一了结,易云间就要打电话到市医院,找朋友帮忙,打算替季骁临时挂个号约个检查。
季骁却拦下他的手机,问了句不相干的,“你粉丝都这样情侣组团追的你?”
难得地带了点儿玩笑挤兑人的意思。
易云间这次却没笑,明亮如玉的眼睛安静又认真地望着他,“说实话吗?”
“——也是初见啊。”
他轻声叹了一句,眼皮随之耷下,脑海中掠过某些记忆碎片,语气似是深了许多,仿佛意有所指。
“你一直这么宠着他们?”季骁像是突然很感兴趣,特意要围着这话题打转,“难怪能干出这么野的事儿。”
易云间就像学生虚心接受批评一般,乖得不行地说,“嗯好,我知道了,私生越界的事我会再着重强调。”
性情温和的人反倒毫无转圜地直接把话题给结了。
易云间怎么不清楚季骁是要阻止他挂号,就是不打算去医院。
但刚才这人忍痛的模样已经清晰地刻在他的脑子里,他总觉得伤势不像季骁说得那么无足轻重。
无论如何,去医院看一看也没坏处。
这么想着,他又重新举起了手机,要继续拨电话。
他这回动作快了些,季骁不及出声再转移话题,手已经快过思维地伸了出去。
结果速度太快力太大,不慎拍落那只手机。
易云间被这一拍给拍懵了,好在手机掉在挺厚的地毯上,都没磕出半点声响。
“不肯挂号看病也不用摔手机啊……”
他宛然嗔笑,顺便弯腰去捞手机。
不料,刚弯了腰,之前系了半结,并不牢固的浴袍带子意外被一旁的椅把勾住,彻底散开了。
他那浴袍无声无息地松了个敞亮,整个人变成仅着寸缕地僵立在季骁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