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前世的卧房里。
心里泛起苦涩,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的卧房里踏踏实实地睡上这么一觉了。
兰溪旌一直在旁边守着,此时是清晨,他还趴在一旁睡着。
或许是兰溪竹的动作惊醒了他,他抬起了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小四?”兰溪旌惊喜道,“你好些了吗?”
背后的伤传来阵阵的灼痛,可是兰溪竹不想三哥担心,淡淡摇了摇头。
“好多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兰氏家法,三棍下去就能要人半条命。
兰溪旌也心中懊恼,怎么没在昨晚拦下大哥。
“你别上心,大哥并非有意针对你,他只是害怕你心里歪了。”
兰溪竹摇摇头,“我明白。”
大哥的苦处他怎会不懂?
兰家势大,朝廷中许多人都盯上了他们,难保皇帝心有芥蒂。他们须得谨慎,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兰溪韵身为一家之主,不得已出此下策教育自己的幼弟。
谁知道这人还没怎么样呢,兰溪韵那头就自责不已了。
“我听下人说,大哥昨夜披着件外衫在外头站了许久,听到太医说你没有大碍才回了房,回房之后也是担心,大嫂昨晚在房中劝了一宿才把人劝去睡了。”兰溪旌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嘴上还唠叨着,“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昨晚那一棍哪里是罚你,分明就是在罚自己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兰溪竹的脸色。
只见兰溪竹抿着唇不说话,头埋得很低。
兰溪旌叹了一口气。
“我去叫下人给你伺候净脸,下午三哥还要去演武场,没法陪你。”
他昨夜守了一晚上,安心等到兰溪竹醒了就心安了。
“三哥……”兰溪竹叫住了他,直到现在,他才看清了三哥的正脸。
多久没有这么看过他了。
兰溪旌长得风神俊朗,剑眉星目麦色的脸上偏偏嵌着一双勾人的眼,若是没有早早地战死沙场,应当会娶个天仙般的嫂嫂,有个美满的家庭。
可惜他前世无福看见,今世必要得偿所愿。
兰溪旌停滞住了,见到兰溪竹一副委屈的表情,一下就慌张了起来:
“怎么了小四?可是身子又不爽了?肩上的伤可还痛呢?”
“……不是。”兰溪竹摇了摇头,咬了咬牙,编了个说辞:
“小四在塞北几个月不着家,很想念三哥。”
一听这话,兰溪旌以为自己的小弟又开始撒娇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轻笑一声。
“多大的人了,都是带着五万玄羽骑的大将军了还想家,羞不羞呢?”
他刮了一下兰溪竹的脸,“没有别的事三哥就先走了?”
一听这话,兰溪竹的神色有些犹豫。
“三哥,我有件事求你。”
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他的小弟不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兰溪旌正色道:“你说。”
接着,兰溪竹附耳在侧说了些什么。
他想要做的事情不难,只是需要一些人脉和银子打点。
兰溪旌爽快地答应了,也没有问为什么。
“好了,三哥记着了。你躺在家中好好养伤,按着太医说的做,明白吗?”
见对方乖乖点了点头,兰溪旌才大步地走了出去。
兰小将军回府被兰大少爷用家法打成重伤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整个衡都,先前还有有心人说道兰家居功自傲,现下那点声音都消失殆尽了。
虽然没有人们口中说得那么玄,说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剩着半口气吊着,但是兰溪竹确确实实地在家中躺了好些天。
这些天来齐珩也不召他,只派来太监到兰府上送来举办围猎大会的好消息。
此举乃是向天下人宣布,皇帝要给兰溪竹办庆功宴,庆祝击退北狄那场胜仗。
历年来也没有哪位将军的军功值得办一场如此兴师动众的围猎大会的,齐珩是在抬举兰家。准确地来说,是在抬举他兰溪竹。
兰溪竹明知这是场鸿门宴,但不得不前往。
围猎大会这天,场内熙熙攘攘,来往的官臣络绎不绝。熟人相见作揖问好,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这样的日子,人们把目光都放在朝中几个武臣身上。
本以为兰老将军和二公子兰溪圳死后余下几个儿子们无力扛起大任,没想到虎父无犬子,兰家后人没有一个是孬种的。现下兰家如日中天,许多人都存了心思,想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兰家。
去年皇帝赐了兰溪旌侯爵之位,封号镇南,已经赐了府邸。自己的女儿此刻若是以正妻之位嫁进去那便是侯爷夫人。
就算有个别持观望态度的都忍不住心痒痒。
说是围猎大会,倒不如说是兰溪竹的庆功宴和有心人的选亲大会。
“军旅数兴,师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于训练之顾也。朕特设围猎大会,为嘉奖我南衡壮士,训练有功。”
齐珩坐在上位,身披龙袍,不怒而威。
他举起了一杯酒先饮而尽。
“此番也是为了嘉奖我朝兰溪竹将军,此去塞北数月,全胜归来,壮哉我南衡士气!”
下面的人纷纷举起酒杯附和:
“微臣贺喜陛下,贺喜兰将军。”
兰溪竹的脸色刚恢复了些许血色,此刻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他只披了件披风,身上未着战铠。今日盛宴,他因伤无缘参加围猎了。
听齐珩点起他,他有些勉强地站了起来,声线清冷:
“微臣谢过陛下,此乃微臣本分。”
齐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爱卿多礼了,今日朕要在群臣面前赏你,你想要些什么?”
兰溪竹顿时生出冷汗,半晌没有答话。
“兰卿怎的不说话了?”
齐珩手里晃着酒杯,一脸风云莫测。
感受到这焦灼的气氛,底下的群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波及到自己。
齐珩哪里是忌惮兰家,又何尝不介意兰溪竹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这分明就是等着秋后算账呢!
一些想嫁女儿的也暂时收了心思。
兰溪竹“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力道之大,估计都磕破了皮。
“微臣无所欲求,只求为陛下戍守边疆。”
齐珩看着他突然下跪,忍不住皱了皱眉。
“兰将军身上有伤,这几日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群臣又迷乱了。
陛下到底是忌惮兰家还是喜爱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