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窗外的麻雀在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霍云朝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眼睛,白昼的光线有些刺目,他正准备抬手挡一下,却猛然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
霍云朝身体一僵,猛地扭过脑袋,便看到一只脚丫子嚣张地对着自己的鼻孔。
“……”
大清早就有杀人的冲动,是不是显得很没素质?
霍云朝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抬眼望去。
卿天良睡相极差地躺在床的那一头外侧,脸上还挂着类似于傻笑的蠢表情,也不知道梦里在做什么蠢事。
霍云朝又想起昨晚卿天良气他的那些话,眉头一拧,脚比脑子更快地行动起来,将还在梦里的人直接踹床下了。
“啊!怎么了,怎么了?打架了?敌袭了?霍云朝的内裤真是红的?”卿天良惊醒,站起来原地转了三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才懵圈地看着霍云朝。
“早上了,该起了。”霍云朝伸手掀开被子,慢悠悠地下了床。
“哦。”卿天良下意识应了一声,应完后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是……怎么站到床下来的?
早起的卿天良有些不清醒,浑身透出一股慵懒感,长发未束,只在发尾部用绳子系了一个结,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便下到大堂,等去准备马车的霍云朝回来。
昨晚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下到大厅后才发现客栈有很多外来商人,从样貌和服饰大致能辨清来自周边的一些国家。
上次听卿客仁和霍云朝谈起商国议和的事,大概是为了方便商国人马进贡,边界放松了管控,这些人才趁机过来做生意的吧。
卿天良看啊看,把自己看困了,这是昨天伺候霍云朝到大半夜的后果。
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找了一个空桌默默坐下,撑着脑袋懒懒地盯着门外。
昨天帮他烧水的小二看到了他,殷切地跑过来招呼:“爷,早上想吃点什么吗?”
卿天良无聊得紧,当下拿小二打趣,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小二哥的衣摆,可怜兮兮道:“我昨晚把钱全部都给你了,今天没有钱吃东西,小二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卿天良生的好看,懒洋洋的自带柔和亲切感,这会儿又故作委屈,当真是我见犹怜,惹人疼爱。
可惜,遇上个不解风情的小二。
小二一把捏紧自己的钱袋,后退了一步,大声嚷嚷道:“诶!好嘞,爷您再慢慢想,有需要您再叫我啊!”嚷完,脚底抹油往大堂另一侧跑了。
“……”好实在的小厮有没有?卿天良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好被雇到马车回来的霍云朝看见,本就漆黑的眼睛深邃了几分,他盯着卿天良的那只曾抓着小二哥恋恋不舍的葱白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云朝在门口站半天也没见卿天良发现他,于是脸又黑了一个度,走过去冷声道:“屁股长钉子了?走不动了?要我抱你吗?”
卿天良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看着霍云朝,大早上的又发什么癫?
“马车备好了,自己走还是让我来?”霍云朝又问了一遍。
“自己走。”卿天良毫不犹豫。
所幸马车上备有点心,卿天良心情好多了。
傍晚,霍云朝把卿天良带回了丞相府,马车就停在正门外,秦夫人亲自出门来接。
秦夫人是二嫁给丞相的,头嫁嫁给了镇守边疆的阮将军,替阮将军生了一子。后来阮将军战死沙场,秦夫人为其守寡多年,如今她儿子又成了大将军,战功赫赫。
陛下体贴秦夫人,特下圣旨赐婚秦夫人与丧妻多年的卿客仁结为夫妻,这是人人都喜闻乐见的事。
卿天良与秦夫人不亲近,更何况前不久还摔碎了秦夫人心爱的花瓶,得知是秦夫人来接,卿天良当下赖在马车里不想出去,偏偏霍云朝是个没眼力见的,跟秦夫人寒暄后直接掀了帘子,把他给暴露了。
秦夫人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道:“洗漱要用的东西都已备好,厨房热了点粥,用过之后早些休息,明日是学堂开课日,该上的学,该习的功课都不要落下,这是你爹的原话。”
卿天良点头称是,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小丫鬟都忍不住心疼。
秦夫人把要带的话带到了,便气质优雅地转身回府。卿天良等她进去之后才跟着上台阶。
霍云朝还站后面看着他,似乎在等一句道谢或者体贴的话。
体贴话是没有的,但故作姿态膈应人的眼神他卿天良会抛。
于是这一抛,霍云朝就没眼看了,面无表情打马回府,不带一丝留恋。
第二日上学,卿天良刚出府就看到了霍云朝,他一身墨绿色绸衣,衬得风流倜傥无比。
今天是个什么天,又吹了什么风,怎么霍云朝在他家门口守着?卿天良惊讶又惊吓,看着来人,用眼神无声询问。
霍云朝挽了下衣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受丞相所托,从今天开始你便随我搬到王府去住,与我同进同出,阿福会帮你打包行李,我现在接你去学堂。”
“!”
什么情况?他都还没见到他爹,他爹就已经把他安排明白了?难道就因为他逃学又害他差点摔倒,那老头子就小心眼地把他给推到霍云朝那儿去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卿天良垮了脸,表情臭臭地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是自己走,还是我绑着你走?”显然霍云朝根本没考虑他的感受,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履行承诺而已。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爹的狗了?他说往东,你连西看都不看一眼?”卿天良赌气,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挨了霍云朝的揍,霍云朝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卿天良受痛躬起腰身,霍云朝顺势把人抗上肩,脸色黑冷黑冷的,跟着他来的随从都低下头不敢直视。
卿天良胃里翻江倒海,在霍云朝咯人的肩膀上受了一下苦,就被挂在马背上了。
霍云朝翻身上马,牵起缰绳,一挥手带着这惨兮兮的人儿去了学堂。
学堂门口,霍云朝正准备抱卿天良,被卿天良给挣扎下来了,他嘴上服软道:“先生我错了,对不起,您别搞我了。”
霍云朝盯着他看了看,叮嘱了一声下学等着,便转身走开。
周围一群看戏的人,卿天良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察觉那些好奇的眼神,用以比平时快一倍不止的速度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王宝相一来就趴桌上睡觉,卿天良偷偷遛到座位上坐下,顺着王宝相脸的方向使劲儿瞅了一眼,那家伙睡得一脸猪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卿天良就傻傻笑了起来,嘴里念着:“嘿嘿……仙女姐姐……”
呸!
卿天良差点照他头上打一巴掌,奈何说完这句王宝相又睡了,卿天良只好暂时忍忍。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卿天良扭头就看见盯着他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东方玥。
东方玥此人深不可测,家里是正阳第一大富商,连陛下都礼让三分,偏偏他从小就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人,见谁都客客气气的。
家境好脾气好又聪明的人,不是人格有缺陷就是城府极深……这是霍云朝教给卿天良的话,卿天良记得,那时候霍云朝还跟他一样是个学生,某天看他和东方玥走得近,等到散学后特意去拜访丞相府,混完一顿饭就跟他说了这句,还很严肃地警告他不准和东方玥玩儿。
卿天良叛逆,就不听霍云朝的话,所以现在和东方玥成了“一丘之貉”。
东方玥——学习、脾气、性格都顶好的……纨绔子弟?
卿天良悄悄往后移,伸着脑袋问:“你笑什么?”
东方玥拿起书本遮住半边脸,笑道:“前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确是个天仙儿。”
得,打趣他的!
卿天良翻了个白眼,很没意思地转了过去,后面东方玥的轻笑声戳得人耳朵痒,烦死了!
散学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学堂,个别优秀学子看着天色尚早,还留在课堂继续看书。
王宝相终于睡醒了,扭了扭脖子发现卿天良,眯眯眼刷一下睁大,惊喜叫道:“阿良你回来啦!”
留在课堂的优秀学子皱着眉转过头看向他们,卿天良觉得有点丢脸,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看我能考中状元?”
说完提着王宝相,带着东方玥慢悠悠地走了。
优秀学子们脸色黢黑,个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东方玥还是笑,他好像没有不笑的时候。
王宝相还在对卿天良消失十天突然回来这件事感到惊喜,说到兴奋处,就本色尽露,提议道:“为了庆祝阿良归来,我们去醉欢楼吃东西吧!我去叫上兄弟们。”
醉欢楼,正阳最大的青楼,纨绔子弟们必须了解的场所。
卿天良无所谓,反正里面的姑娘漂亮,唱歌弹曲儿也好听,去了是享受。东方玥更无所谓了,心若有佛,哪里都是圣土,卿天良觉得他就是这样的神人。
于是,天还没黑,一群纨绔子弟兼姑娘们就在醉欢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