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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姿态尽数展现在段百山庄的庄园里。

    

    墙边新栽的几颗桃树已经开了花,不少绿植都发了芽,新年时装横在院子里的红绸带和大红灯笼都还没有撤下去,凑起一派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景象。

    

    卿天良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蹲在池塘边啃得正欢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溅起三两点水花,带着春日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溅到了卿天良的脸上。

    

    他转过头,一抹鹅黄色身影闯入眼帘,接着响起柔和的声音:“七天内你爹已经写了三封信过来了,我也替你瞒了七天,再瞒也瞒不下去了。你该告诉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了吧?姑姑替你想想办法。”

    

    卿顺茶是卿天良的姑姑,卿客仁的亲妹妹,比卿客仁小上二十多岁,比卿天良大个七八岁。卿家是遗留下来的名门贵族,曾经吃的是祖上留下来的粮。

    

    卿老爷子是上一代纨绔子弟的代表,吃喝嫖赌败光了家底,一把年纪了还让年轻女子怀了孕,最后生下卿顺茶。

    

    卿老爷子去世后,卿家这个世家贵族的底气就只剩最后挂在门口的那块御赐“卿府”牌匾了。

    

    落魄贵族无亲友,初掌家门的卿客仁养不起一大家子,遣散随从后就从繁华的国都正阳搬离,走时受到当年的仇家报复,差点丢了性命,幸亏遇到了段百山庄的老庄主。

    

    段老庄主搭救了他们一把,又资给卿客仁不少钱财和人脉。

    

    卿客仁跟卿老爷子不同,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借着段老庄主的财力,四处打通关系,终于重新迈进朝堂大门,一步步从小官走到如今权倾朝野,历经两代君王。

    

    卿客仁当年举家回国都时,三岁多的卿顺茶没有跟着,而是一直待在段百山庄,她和段老庄主的儿子段春山情投意合,在适合成婚的年纪结成连理,育有一儿一女。

    

    段老庄主隐退后段春山当了庄主,与卿顺茶一起行善积德,周边的百姓都受段百山庄的庇护,人们对夫妻二人甚是感激。

    

    段春山和卿顺茶的故事也被当地百姓编成佳话,后来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总之,就成了大嘉国有名的佳偶天成的模范,不少女子都以他们的爱情为信仰,势要追求类似的婚姻和生活。

    

    卿顺茶在外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形象,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其实更多地偏向巾帼风范,骨子里是骄傲的,不过有多半是被段春山惯出来的。

    

    卿天良很亲近他这位姑姑,而她姑姑也十分照顾他。

    

    卿天良刚痛失母亲时曾被送到段百山庄住过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卿顺茶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让他从刚失去母亲的悲伤中缓过劲来。

    

    卿顺茶的本性又比较跳脱,经常带卿天良偷偷摸摸地去给穷苦的百姓送温暖,回来要是被发现了,两人就会一起被罚不准吃饭。

    

    后来卿天良才知道,那么爱姑姑的姑父为什么会罚姑姑,因为带着他“胡闹”的那段时间,卿顺茶正怀着身孕。

    

    某天夜里卿天良起床小便,意外听到段春山和卿顺茶聊天,段春山无奈道:“你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怀孕两个月了,要不是前些时间我多心问了大夫,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

    

    卿顺茶撒着娇:“哎呀,不是瞒着你,阿良刚失去母亲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你看他最近好不容易才把心情转换过来,我总不能扫了他的兴吧,我可不忍心我的宝贝侄子再受到任何委屈……”

    

    从那之后,卿天良就不再沉寂于自己的悲伤之中了,当然,他也不敢再跟着他姑姑去胡闹,偶尔还会当个间谍帮姑父看着他姑姑,直到他被接回去。

    

    虽然回去了,但受到委屈或者心情不好时,卿天良还是会快马加鞭赶一天路跑到段百山庄来,这习惯持续到了如今。

    

    卿天良瘪了瘪嘴,委屈道:“我逃学被爹撞见了,怕被打所以过来躲躲,这回我爹一定会揍死我。”

    

    卿顺茶在他身边蹲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苹果,学卿天良的样子不文雅地啃起来,一边啃一边看着他,看了蛮久,看得卿天良都快绷不住了,她才笑了一声,伸手在卿天良的头顶揉了揉,说:“跟你爹较什么劲,他对你严厉也是为你好,你若再纨绔下去,将来可怎么办?”

    

    卿天良盯着水面,里面的鲤鱼欢快地游来游去,可这欢快却没能传达到他的眼底:“我知道,我其实也没有多纨绔,但凡他多看我一眼,不拿我跟霍云朝比较,我也不会老惹他生气。”

    

    “嗯?也就是说,其实最终的原因是你爹喜欢霍云朝不喜欢你,所以你吃醋?”卿顺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

    

    “哼,不说了!”

    

    “哎,别走啊,姑姑错了,姑姑不笑你了,哎宝贝大侄子……”

    

    卿天良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任他姑在后面怎么喊,他都当没听见,只有耳尖隐约可见的红色,才把他的窘迫透露一二。

    

    卿顺茶没能瞒住卿天良的行踪,卿天良在段百山庄混日子的第十天,卿客仁便直接让人来捉,捉他的人正是他的克星——霍云朝。

    

    看到站在大厅等候的霍云朝时,卿天良几乎是面不改色地踩着原来的步子退出大厅,在要消失于门后时,霍云朝开口叫住了他:“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然后,卿天良那只没能迅速撤回的腿就因为这句话定格在了门边,脚尖还沾了泥土,看来一大清早有在练武。

    

    霍云朝缓步走到门边,慢慢露出脸与卿天良面对面。

    

    卿天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假笑,收回脚,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先生早啊!”

    

    霍云朝眯了眯眼,伸手抓住他那只晃动的手,一把将人拉进了客厅,扔在了椅子上,他双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慢慢向卿天良靠近,直到两人双目对视,鼻息缠绕。

    

    卿天良生的好看,是大嘉国公认的美人胚子,小时候格外像女孩,长大后少了些女气,多了份挺拔,但依旧让人很有保护欲。

    

    但霍云朝瞧着这张脸,更多的是想打他。

    

    卿天良盯着眼前放大的脸,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和强大的压迫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息怒,咳……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没,没必要靠得这么近吧……怪膈应的……”

    

    霍云朝扫了一眼他说话的唇,而后看着他的眼,幽幽道:“罚抄书时挂我脖子上耍赖的不是你?那个时候没见你膈应,现在膈应了?”

    

    什么话!他卿天良什么时候挂他脖子上了?那是掐脖子,掐!为了反抗恶霸的压迫,敢于用自己双手终结抄书命运而做的斗争,懂不懂?

    

    卿天良没好气地撇开脸,不想看他。

    

    “不想看我,还是心虚不敢看我?”霍云朝嘲讽地笑了一声,冷冷地问。

    

    那当然是不想见的!但是卿天良没胆子说,因为每次霍云朝露出这种阴森森的表情时,他都要吃苦头。

    

    他立马摇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会不愿意见先生呢,我想先生还来不及,日日夜夜牵挂着先生和先生布置的作业……先生这下来得正好,解了我的相思之苦,先生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我都想弄些水果把您供奉起来呢。”还要再插三炷香,立一块刻有“恶臭先生”的牌匾!

    

    “哦,相思之苦?”霍云朝似笑非笑地念叨着这几个字。

    

    卿天良这会儿说的话都是临时发挥的,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听到霍云朝没头没尾地念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相思之苦?”

    

    霍云朝瞬间冷脸,面无表情地站直身,说:“把行李收拾一下现在跟我回去,半炷香时间没弄好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如果逃走,被抓住的后果会更严重。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情之前好好考虑清楚,听明白了吗?”

    

    卿天良好气!他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头头,竟然要被一个教书的这样威胁。

    

    这口气!他还得忍!

    

    还!得!忍!

    

    因为他,打!不!过!

    

    “听明白了……”卿天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霍云朝退了半步,卿天良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蛮不讲理地扭头就走,走时还用肩膀撞了一下霍云朝,歉都没道。

    

    谁叫你站这么近的,活该!

    

    半炷香后。

    

    “会走路吗?”前方骑马的男人回头问。

    

    “会……”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跟上。”

    

    “……”卿天良默默举起拳头,造反的想法正在实施的边缘徘徊不定。

    

    靠!霍云朝那货骑马,他走路,他还嫌他走的慢?!

    

    他是人吗?他那做的是人事吗!

    

    霍云朝漫不经心地往后一瞥,愤怒的卿天良立马放下拳头,秒变可怜兮兮脸,乖巧地看着他。

    

    霍云朝弯了弯嘴角:“我说了只有这一匹马,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当然,我可以再让你重新选择一次,同乘,还是你走路?”

    

    卿天良来时骑的那匹马出去找母马约会了,霍云朝等不起,也不让卿天良等,所以只有一匹马。至于段百山庄为什么连一匹多余的马都找不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卿天良看了看日头,又想了想漫漫回家路,决定还是不逞强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点想挣扎一下:“就不能我骑马,你走路?”

    

    霍云朝歪了一下头,露出一个“你是傻子吗”的表情,然后默默拿出鞭子就要往马屁股上抽。

    

    卿天良一把抓住马缰,讨好道:“先生,请让我同乘吧,拜托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草草草,和死对头同骑的世界真的是操蛋了……

    

    卿天良不舒服地扭了扭肩膀,后背不小心蹭到了霍云朝的胸膛,吓得他又立马直起腰杆,上半身死命往前倾。

    

    该死的霍云朝,就没说同乘……是这么个同乘法!

    

    “那个……”卿天良纠结着开口,“就不能让我坐后面吗?”

    

    “你想牵着缰绳?”

    

    言下之意,他要想坐后面,就要拿缰绳,也就是像霍云朝把他困在胸前那样,换他把霍云朝困胸前。

    

    卿天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整个人就觉得一阵恶寒。

    

    “你坐前面拿缰绳,我坐后面抓着你不就行了,你怎么当了教书先生,脑子反而蠢起来了?”卿天良实在没忍住,把心里憋了好久的怨气释放了那么一小点点。

    

    想他和霍云朝对着干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念本就不少,能忍到这个时候才抱怨一小点点,已经很好了好吗!

    

    要不是他打不赢霍云朝,他决计在霍云朝说出打断他腿的那一秒就会溜。

    

    不过他说完话后就有点后悔了,万一霍云朝因为“自己蠢,被人指出来了”这个原因而迁怒他,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这也太不划算了!

    

    想到此,卿天良偷偷瞄了一眼霍云朝。

    

    霍云朝一如既往地绷着脸,看也没看他,就在卿天良以为霍云朝不会计较时,霍云朝却是大手一扬,往后挥了一鞭子。

    

    马受痛,前蹄一扬,飞奔起来。

    

    卿天良没稳住,随着马前进的势头,身体重重地砸进了霍云朝的怀里,随着马越跑越快,他再也没能离开霍云朝的胸膛。

    

    卿天良被风吹得脸疼,便无心再纠结位置问题了。

    

    他没吃早饭胃有点难受,默默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自暴自弃地靠在霍云朝怀里,听着霍云朝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声,以及感受着这马因防震感差到极致带来的令人作呕的颠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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