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失去腺体的温远在华国南边人种混杂的灰色地带艰难生存,被贺久倪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对他的信息素毫无反应,情汛期间的温远尤其痛苦,后脖颈处的疤痕被他自己抓得红烂也得不到任何疏解,贺久倪的信息素已经对他失去了任何作用,并且从心底里,温远对贺久倪产生了恐惧,身体机制在抗拒着贺久倪这个人。
解医生试过很多办法,最后无奈只能把温远四肢绑住,避免他伤害自己,然后给他打抑制剂和缓痛针,剩下的,就只有温远自己硬抗,他就这样度过了每一个情汛期,后来逐渐变得抗药耐药,就算打针也没什么效果,人也渐渐变得麻木,每次都很听话的躺在床上张开双手双脚,眼睛通红空洞,冷汗一层层浸透衣裳,他一向是很能忍痛的,也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贺久倪把一个六芒星的坠子递给温远,温远闻不到,里面是凝结浓缩的柏木青草味,还有一些人工添加的诱导稳定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温远,只是效果微弱。温远双手摊开托着这个小小的吊坠,不明所以地看着贺久倪,揣摩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可能是贺久倪给自己的,但是又不完全确定。
因为贺久倪没有理由会给自己东西,除非是,有利可图。
温远已经无数次在心里斥责自己会错意带来的各种麻烦,此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可避免成垂败之势,阴天下雨骨骼剧痛,平时受点风寒就会难受,他只想过一阵子平静的生活,既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害怕自己不得安宁,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直到,他再次看见席锦园,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贺久倪会给他东西,温远心里想,凭他们的本事,早早就查清楚了席锦园失踪的事情吧,或许。
意料之外,温远并没有那么难受,偷偷摸摸看了几下欢闹的人群,就趁着贺久倪跟他朋友们谈话的功夫躲到了角落,一块接着一块的吃小蛋糕,甜腻腻的口感遮住从心底上返上来的苦意。
等席锦园过来主动过来跟他攀谈,一如既往乐得前仰后合,绑架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对他本身造成什么影响,只是突兀的,席锦园非常正式的跟温远道谢。
“谢谢你去救我。”
“没,没事儿。”
“你怎么那么忙呀?关锐总也不让我回来,送我去国外跟爷爷奶奶呆了好长时间,大倪老说你有功课,不然我肯定早就找你啦。”席锦园觑着温远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生气才又放开了,“小远哥对我真好。”
温远张张嘴,嘴巴里苦得厉害,只好把小蛋糕放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席锦园又亲热得蹭上来,腻着温远说着不着边的话,他一向是这样的。
“你这是怎么了?”席锦园看着露出来的黑色隔离圈。
被看到了,温远想把衣服往上拉,又被席锦园抱着一只胳膊动弹不得,手忙乱的动作时碰到脖颈间略有些温热的坠子。
“是吊坠。”
“哇塞,好漂亮啊。”席锦园是一个beta,不然他仔细凑上去时准能问道细微的柏木青草味。
“你喜欢就送给你。”温远急于摆脱,他也笃定贺久倪给自己坠子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席锦园这么喜欢,想来席锦园喜欢总归也会是他的,不如,借花献佛。
……
关锐横亘在两人之间,看着贺久倪,“久倪,非常抱歉,锦园太不懂事了,以后无论温远需要什么,只要关席两家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席锦园不明所以,不就是一个坠子嘛,为什么会这么严肃,大倪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贺久倪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年之前,收拾锦园房间的时候。”
这坠子席锦园闻不到,但是关锐作为一个alpha,对吊坠里的信息素是非常敏感的。
“知道了。”贺久倪把吊坠小心收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我就不留你们了,一会儿温远该醒了。”
在走之前,贺久倪还是对关锐说了一句,“该让锦园学着长大了。”
温远做了两三个碎片式的梦,梦里是令人恐惧的尖叫的人脸和艳红流动的血水,他闷着头逃跑,跑着跑着就会被一只手拖回去,被剥开腺体,血淋淋的腺体在他眼前跳动,一切都是无声,他又站在世界外看着自己被剥开,扔进黑魆魆的海。
他看到很多人笑着的脸。
温远还是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一片寂静,窗外已经黑了,床头有一盏小灯亮着明黄的光,看着很暖和。
温远光脚踩在地上,光着脚走到落地窗边,眯眼努力看着寒夜中漆黑的天空。
他一点也不喜欢冬天。
贺久倪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温远跟一座雕像似的站在窗边,光着脚,额头抵着窗,双手自然垂落,清浅的呼吸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的白雾,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贺久倪的到来。
他站在黑暗的一边,逃出了床头灯覆盖的范围。
“温远。”
贺久倪试探着前进,从旁边抽了披风上前裹住温远,温远这才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不上那是什么表情,贺久倪很久之后还是会想到这个让他心悸的眼神。
“穿上鞋,我带你去外边看看?”
贺久倪退后一步看着温远,早没有下午跟关锐席锦园见面时的锋芒。
温远不愿意看见贺久倪,见他没有强迫性的动作才摇头,走到床边把棉拖穿上就站在了桌角一侧。
最终还是贺久倪妥协,领着温远到客厅,暖烘烘的热气开得很足,晚饭吃了一会儿温远就开始犯困,嘴里还嚼着米饭,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桌上各种进补果蔬汤饭零零散散一桌,管家话不多,但什么事都看在眼里,铁了心要给温远把身体补回来。
“温远……”
温远一个激灵,,“嗯,有。”
“这个,是你的。”
正是那个六芒星吊坠,温远一愣,“我的?”
“嗯,每个来影星的人,都会有,是吧杨叔。”
杨叔正是管家本人。
“是的,是的,小温先生,这是专属于你的。”
你在撒谎。
要不是温远现在还处于“失忆”的状态,他一定会揭穿他们。
温远心里百转千回,“谢谢。”
回房间温远随手就把坠子放在了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席锦园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也就过了一周,温远就好几次偷偷听到贺久倪的电话,大概是亲密的人,贺久倪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时不时会有笑声传来。
客观来讲,贺久倪的声音低沉,笑起来声腔共鸣,好像就炸在你耳边似的,很有穿透力,很好听。
温远面无表情,想着大概应该是和席锦园打电话,总归和自己无关。
他大意的放松了警惕性。
直到某个他还赖在被窝里的早晨,被贺久倪敲开卧室门,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贺妈妈,沙发上还坐着贺老先生。
温远迷茫的抓抓头发,马上就被贺妈妈抓住了手,“是小远吧,乖孩子。”
温远:???
他还没死之前见过贺父贺母,那是一次拍卖会,一个严肃冷峻,一个美艳动人,那时候他还在感叹,可能岁月对于这样的人总是格外优待。只是当时贺父贺母并不认识他,贺久倪不会带他去老宅,他们也从来不会来贺久倪的家,也不一定,毕竟贺久倪不仅只有一处住房。
那现在,算什么?
温远傻乎乎盯着握住自己的手,温暖,纤柔。
“您,您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贺久倪敏锐的发现,对于母亲碰触,温远并不排斥。
“乖孩子,辛苦了……”
贺母不太对劲,温远发现,尽管过去了五年,卸了浓妆的贺母依旧美丽,眼角细微的皱纹非常符合温远心里对于妈妈的概念,更让她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温柔,但是,贺母此刻情绪波动很大,眼里隐约还有泪花。
第一次见面,需要这么激动吗?温远很少有跟年纪长的女性接触的经验,很紧张。
“没,不辛苦,不辛苦呀。”
讲道理,他来贺久倪这除了吃就是睡,主动打扫卫生也被杨叔拦了下来,简直毫无用处。
“妈,别站在门口了,温远换个衣服,你跟爸先休息下,第一次见面,别吓着他了。”
最后半句是贺久倪贴近贺母耳朵说的,被贺母冷脸捶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