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会,成茵不时去看电脑上的时间,七点都过了,真不知道这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得了。
为了能集中精神,开会前她特意把手机留在办公桌上,这会儿想必妈妈已经追杀过来无数通电话了。
终于,高翔的讲话进入最后阶段,“我看就到这儿吧。哦,今天时间还早,一直答应大家的部门会餐,不如就今天去吧!”
大伙儿一阵欢呼,七嘴八舌讨论去哪儿吃。
成茵举了下手,“高登,我家里有事,能不能请个假?”
“什么事啊?”刘宗伟奇怪地看她,“什么事不能往后推推?今天难得全部门聚在一起,而且还有好吃的。”
“还用问吗?肯定是跟男朋友约会啦!”有人笑着替成茵解释。
“真的假的?”
成茵正弯腰拔电脑插座,一时没顾得上说话,等她直起腰来时,关于她是去约会的传闻已然成了既定事实。
“没有的事啦!就是一般朋友而已。”她被众人调侃得脸红,可一时又编不出更合理坦然的借口来。
“所有男女朋友一开始不都是从普通朋友开始的?”
高翔体贴地给她挡箭,“别拿芬妮开玩笑了!彼得,芬妮不参加,就由你负责订位子吧!十分钟后,大家楼下集合,手脚都利索点儿。”
刘宗伟依旧不依不饶,“芬妮,你赶紧去,这事可耽误不得。你还不知道吧,AST在外有个不太好的名声——凡是进来的女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成为剩女,搞得现在来应聘的女孩子都少了,你可得给咱公司好好洗洗这恶名啊!”
虽然是开玩笑,不过大家猜得也没全错,成茵这么急急忙忙地,确实是去赴约的,确切地说,应该是相亲。
出差归来后,她和谢湄碰过一次头,把出差期间与杨帆的一番交流给挚友复述了一遍,末了还作了特别沧桑的总结。
“我现在算是彻底把心里的疙瘩放下了,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放过他,也就等于放过我自己。”
谢湄故作感激涕零状,放粗了嗓音回敬她,“谢谢你,大妹子!我杨某人此生必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言毕脸一抹,恢复了严肃,“那你这槽岂不是是白跳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过得挺充实的,再说,我还有一个目标可以努力呀!”
“找个比他强的男朋友?”
“说对了一半,我是想找个男朋友,但不是用来跟他比的。我觉得吧,最重要是这人得适合自己。”
谢湄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好啦好啦!你在我面前发的誓、立的志还少吗?常立志不如立长志,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只看结果。”
于是,成茵回头就去找了她妈,她的相亲大会由此揭开序幕。
步出公司,成茵才给妈妈把电话打了过去。
“哎哟,小姑奶奶,我快急死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呀!”周妈妈照例一通抱怨。
“开会嘛!”成茵边讲电话边站在街边拦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公司的规矩,开会不准带手机的——我先回家一趟啊,妈……”
“不行不行!”周妈妈断然截下她的话头,“我跟张阿姨约好了,七点半在河间码头等,她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直接去码头吧,我已经在路上了。”
“可我晚饭还没吃呢!哪有饿着肚子去相亲的。”成茵不乐意了。
“那你随便找个店面吃一点,总之要快啊!我先过去跟张阿姨会合,免得她等急了。”
真不知道这群老阿姨怎么会一上年纪就都不淡定起来了。
“好吧。”成茵敌不过妈妈,嘟着嘴收了手机,她妈只要做事一上心,立刻敬业无比。
她先打车到一家常去的面包房,买了点糕点和一盒牛奶,一边赶路一边吃,节省时间。她知道自己就算找个餐馆坐下来吃,也会被妈妈接二连三的骚扰电话活活败坏掉胃口的。
掐指算来,这是妈妈给她捣持的第三个相亲对象。
头一个妈妈倒是挺满意,可成茵卯足了劲跟对方耗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擦出半点火花来,对方整个一杯寡淡的白开水。周妈妈也是本着多看几个的原则,没勉强她接受。
第二个是妈妈单位一姓窦的阿姨介绍的,电话里夸得天花乱坠,等见了真人一看,其貌不扬也就罢了,连话都说不连贯。没等成茵有所表示,周妈妈就先怒了,拽了成茵就走,还把窦阿姨劈头盖脸埋怨了一通,让成茵感觉整个就像一出闹剧。
而这一次,周妈妈吸取前两次的教训后,变得谨慎多了,不仅要了对方的详细资料细细审核,还要了张对方的照片,成茵也看过,不是那种PS过的写真相片,在一所大学门口照的,挺自然,长得也是白白净净挺顺眼,还有那么一丝丝九十年代港台奶油小生的味道。
与其说成茵是抱着寻郎君的心态去相亲的,毋宁说她纯粹是出于好奇,想去一睹对方的真实尊容。
到了河间码头,成茵付完钱,推开车门,脚没沾地就听见不远处周妈妈高高扬起的嗓音,“来啦!我闺女来啦!”
这嗓门替成茵引来好几道诧异的目光。
成茵大窘,未及有所表示,周妈妈和张阿姨已然奔至眼前。
“这就是我女儿,怎么样,长得不错吧?”周妈妈得意洋洋地给人介绍。
“不错不错。”张阿姨长着媒婆惯有的尖锐双眸,目光如利刃,顺着对方的皮肤缓缓游走,叫人心里瘆得慌。
“叫阿姨啊!”
成茵只得依言唤了张阿姨一声。寒暄完毕,成茵东张西望,试图寻觅到照片上那男孩的踪迹。
张阿姨像看破了她的心思,嘿嘿笑道:“我们去他家,他跟他妈妈在家等着咱们呢!”
“他们家在哪儿?”周妈妈比成茵还性急。
张阿姨抬手指指前面一条小巷,“喏,就那儿,走过去很近的。”
小巷黑黢黢的,走一段才出现一盏昏黄的街灯。成茵和妈妈跟在张阿姨身后七拐八弯,不久就听到有人在与张阿姨打招呼,“来啦?”语气莫名激动。
张阿姨与对方交谈了几句,得到指点后,领着周家母女俩继续往前走,很快又遇到另一位指路人,也是中年妇女,语气跟之前的如出一辙,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成茵有种错觉,她不是来相亲的,是来做地下交易的。
张阿姨给她们娘儿俩解释,“这条巷子比较绕,我也是第一次来,没人带不好走。不过听说很快就要拆了,像小陈家那样的,说是能拆出两栋房子来呢!”
好不容易摸到陈家,门口站着位笑眯眯的大婶,成茵猜测,这想必就是小陈的妈了。
张阿姨给双方做了番介绍,小陈妈那对斜勾起的凤眼没少往成茵脸上身上瞧。
“小陈人呢?”周妈妈忍不住了,表面是问张阿姨,实际上这问题只有小陈妈才回答得了。
“在里面在里面!今天有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让他出门呢!”小陈妈眉开眼笑地回答,显然是对成茵很满意。
陈家是私宅,很进深,小陈妈带着她们越过前厅和一个露天院子,才来到里间的会客厅。
成茵抬眼一瞧,“哗”地一声,心里先翻了个大浪头,但见客厅两面整齐地各码了一排方凳,右手的方凳上坐了七八位婶姨模样的妇女,一个个带着诡谲的笑容;至于左手那排空着的座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给女方来宾留的。
成茵哪见过这等架势,连周妈妈都瞠目结舌,这是要三堂会审是怎么的。
“都是街坊,来凑热闹的。”小陈妈笑着解释,又热情招呼她们,“你们坐呀,坐!”
女方就成茵母女俩,把张阿姨也勉为其难地算进来,也就仨,坐成并排后,顿有势单力孤之感。
一坐定,便有大婶跳出来给她们泡茶。
小陈妈借机移步到楼梯口,对着楼上喊了声小陈的小名,让他赶紧下来。
成茵捧着热乎乎的茶暗忖,世道真是反了,躲楼上的也不再是千金小姐,改千金小伙儿了。
片刻之后,小陈终于款款步下楼梯。
成茵要紧转脸去看,目光相触之际,不觉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他不是把头发剃得很短,如果他不是穿一件乌黑麻亮的皮夹克,如果他开口时嗓子能再细点儿——成茵真能把这个面容俊美却娘气十足的男生错当成女孩。
这小伙子,长得实在是忒妖孽了。
小陈仿佛感觉到成茵直勾勾的目光,腼腆地朝她笑了笑,颇具风情,成茵生生被激出个哆嗦来。
这边小陈妈和一干街坊邻居正在轮流为小陈唱赞歌,张阿姨卖力地笑着,周妈妈的笑容却很勉强,她偷偷凑近成茵,与她耳语,“你觉得怎么样?”
成茵清了清嗓子,嘴唇不动,声音低如蚁语,不过相信让妈妈听见是没问题的,“还是尽快走吧。”
周妈妈微微点了下头,开始认真聆听对方的吹捧,以她的厉害,自是不难抓到破绽。
“啊?小陈比我女儿还小一岁呀!”周妈妈立刻面呈难色,“这个恐怕……”
“哎哟,女孩子大一岁没关系的,懂得照顾人,将来两口子福气好。”正方一个大婶立刻挺身辩论。
“不行啊,我女儿自己也是娇生惯养的,将来恐怕照顾不来别人……”
周妈妈说着,使劲给张阿姨递过去个眼色,后者会意,迅速调整作战思路,灵机一动,笑着道:“愿不愿意得问孩子自己,他们要是对上眼了,咱想拆也拆不散,是吧——小陈,你觉得呢?”
小陈躲在他妈身后羞涩地笑,“我都听我妈的。”
成茵真想撕下自己故作淑女的面具顺带就地打几个滚,他这是要演红楼还是要演西厢,用得着搞这么古典吗?
再说了,就算他有林妹妹或者崔莺莺的潜质,自己也演不了贾宝玉跟张生呀!
小陈的“懂事”引来大妈们一片啧啧赞叹,“呵呵,这孩子打小就这么乖,从来不自做主张,搁谁家谁家放心!那,那个小周呢——咦,小周人呢?”
一转眼功夫,成茵不见了——一分钟前,乘着大家辩论的当儿,她假模三道掏出手机来,一边拨号一边就溜了出去。
好容易脱离“虎穴”,焉有再回去之理。
周妈妈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拉着张阿姨起身就要告辞,双方又吃力地你来我往了一阵后,才算各自撒手。
毋庸置疑,这趟相亲又失败了。
事后,周妈妈有气无力地对成茵说:“你要是敢接受他,我都不依。他那哪儿是找老婆,找佣人还差不多!”
一轮轮亲相下来,成茵很快就被恶心着了。
“妈,以后别再给我牵线了,我受够啦!这根本就跟买彩票对大奖差不多嘛!我的运气又从来都不好的。”
“丫头,你可千万别泄气啊!”周妈妈赶紧给她宽心,“凡事哪有一步到位就成功的,就说我跟你爸爸吧,在认识之前也都各自看了好多人呢!缘分未到而已,这就叫‘好事多磨’呀!你放心,以后妈妈会更严格地给你把关,不能光看条件或者光看相貌,要一起看!我就不信淘不出个满意的来!”
可是,甭管老妈怎么游说,成茵就是不肯松口。
周老爹自然也帮成茵,不客气地奚落周妈妈,“嘴上讲那么多有啥用,你得摆事实,事实呢?你能给茵茵找着好的吗?”
周妈妈被噎得爆走房间生闷气去了,这个家里,她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
成茵把自己的“古巷奇遇记”绘声绘色讲给谢湄听,逗她笑得前仰后合,“周成茵,你算是撞到宝了!要是我,就先把他收了,再狠狠地虐,过瘾!”
“你说,我这么浪漫的星座,怎么能用如此庸俗老土的方式来找男人呢?老天爷干嘛跟我开这种玩笑呀!”成茵捧着谢湄的星座宝典哀叹。
“那也未必。”谢湄否决,“很多夫妻都是靠相亲认识的,幸福的也多,相亲只是个形式而已。”
“那你愿意接受别人给你安排相亲吗?”成茵反问她。
谢湄立刻正色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婚姻根本没什么期待,错误的婚姻比一辈子单身可怕多了,看看我爸我妈就知道!我爸现在成天就知道打麻将,对我整个一不闻不问,我妈倒还偶尔打个电话来关心关心我。婚姻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不就一多余的累赘和一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仇人么?与其结了婚再离婚,在婚介市场成为二手货,我还不如永远单身呢!”
成茵使劲丢给她一个白眼,“原来你还搞两套标准!我要听你的我不就亏大了!将来我在婚姻城堡里哭泣,指不定你在外面怎么笑话我呢!”
不久,唐晔也打电话来劝成茵。
她劈头就给顶了回去,“又是被我妈押来当说客的吧?”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她就那么点伎俩,我拿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三哥,我劝你省省吧,我彻底地、完全地不相信相亲这种方式了,太可怕了,每来一次都是对我灭绝人性的摧残!”
“没那么严重吧!”唐晔笑呵呵地道:“多大个事儿!不就相亲嘛,早几年我也不是没干过,其实,你摆平了心态,就当出去看看各色各样的人也是挺有趣的。这种事,得看运气,撞到了就是撞到了,不能说百分百一定要怎么怎么着。还有啊,你妈妈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一天不帮你落实,你就一天不得安宁,谁让你答应她走这个流程了呢!”
成茵无语凝噎。
“你也别太着急上火,首先得有个积极的态度。好人还是有的,就是得耐着性子好好找,三哥这边也会帮你留意着。你看看,我对你的事比对我自己的事都上心吧!”
成茵这口气稍稍缓过来一些,但依然不抱希望,“你那儿能淘出什么好的来?”
“再不济,也比那个听话的小娘皮子强吧!”
成茵扑哧一声笑出来,“倒也是!”
唐晔说到做到,不出一周,还真给成茵物色来了一个,机关公务员,家境殷实,从纸面资料看,学历才貌与成茵都相当。
双方交换相片后,均表示愿意见上一面,唐晔义不容辞,鞍前马后地给两人安排了一次下午茶。
隔日唐晔来找成茵问结果,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行不行!我跟他不来电。而且,这人嘴巴太贫、太有表现欲了,说话跟有人要和他抢似的。你想想,我平时就喜欢乱开个玩笑什么的,再找一贫嘴,多闹得慌,又不是去说相声!”
唐晔也不勉强,“你要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成茵瞅瞅他面色,“三哥,没驳了您的面子吧?”
“没没,买个家用电器还得货比三家呢,这是一辈子的事,自然得好好挑挑。”
成茵咧着嘴笑,三哥是她见过最通情达理的人。
“不过茵茵,”唐晔话锋蓦地一转,“你这一趟趟的人看了也不算少了!品种么也就那么几个,无非高矮胖瘦、斯文的活泼的,就没一个是你觉得还可以尝试一下的?”
成茵拧眉思索,继而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唐晔抿紧了唇,一脸意味深长。
成茵陡然心惊,“我有什么问题?”
“你得先给自己定个位啊!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有感觉的了。”
“你对什么样的人有感觉啊?”
“布拉德皮特!”
“切,花花公子一个。”唐晔笑着,一双眼睛仿佛要看进成茵的心里,“你是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你又知道?”
唐晔不语,光盯着她笑。成茵原本也是笑嘻嘻的脸渐渐有点扛不住了,慢慢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稍顿片刻,仿佛自己跟自己较劲似的咬着唇低语,“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唐晔忍不住大笑,“我也没说是‘他’呀!”
“三哥!”成茵又羞又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唐晔赶紧用手揉搓面部,把笑容抹去,“行行,不开玩笑,咱说正经的。”
顿一下,他难得也语重心长起来,“茵茵,找对象这事吧,跟吃饭喝水其实差不太多,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你说要找有感觉的,我一点意见也没有。有人说什么找个你爱的人做情人,找个爱你的人做另一半,我不这么看。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都得找个你爱的人,只有你喜欢他,你才会真心对待他,才会好好过往下的日子,活着也才带劲儿,你说是不是?”
成茵听得入神,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插嘴问他,“那你找着你喜欢的人了吗?”
唐晔笑笑,“应该快了。”
“舒妍?”
“嗨嗨!说你的问题呢,别扯远!”
成茵撇撇嘴,说都说不得,看来是真的了。
唐晔继续道:“我是不论怎样都会支持你的,不过有些事得你自己拿定主意。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否则,旁人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唐晔的一番话让成茵辗转难眠。
他说得句句在理,可成茵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释然的答案。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难道真的还在被杨帆的阴影影响着?
她的心里又起了一股煎熬的烈火,如同高二成绩下滑那会儿所感受到的一样,她被再次架上了锅,不想被糊里糊涂地煮了,可是又下不来,真是欲罢不能。只不过那时候是为学习,现在则是为了终身大事。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答应去相亲,她的个人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但照此看来,这竟是条磨人的坎坷路,而这条路且有得走呢。
很晚了,成茵下班回家,在厨房里给自己搜罗点儿夜宵。
妈妈鬼鬼祟祟蹩摸进来,打开冰箱,拎出一袋小汤圆,“豆沙馅儿的,你最爱吃,今天下午我特意上超市给你买的。”
平时厨房的工作都由老爹一手打理,妈妈自从撂开手之后,厨房门等闲不踏进来。
无端献殷勤,必有猫腻。
果然,汤圆才下锅,妈妈的问题就一个一个抛过来了。
“茵茵,这个星期六有空吧?”
成茵不露声色地接招,“星期六啊,要赶一个活儿,得加班。”
“那晚上呢?”
“会加到很晚,时间现在也说不准。”
“哦——”妈妈略作沉吟,一反常态没有咒骂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保持和颜悦色继续问:“那星期天呢?”
“星期天休息啊!”
妈妈脸色一喜,“正好,秦阿姨给介绍了两个小伙子,我见过照片了,都不错,打算这个周末约日子让你过去看看。”
这秦阿姨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俩!老妈真是越来越见多识广了。
“不去。”成茵淡定地把汤圆从锅里捞出来,“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耽误休息,就是去喝个茶,打个照面而已,累不着你!”
妈妈一边说,还一边细心地给她拿来调羹。
“妈,实话跟您说吧,我觉得相亲比上班还累——心累!”
妈妈的脸这下终于拉长了。
成茵就等着她赌气走人撒手不管,她也好松口气。这两天她也想明白了,与其脑子里像拉着一根皮筋那样紧绷绷地,她还不如学谢湄,多过几天潇洒日子呢,反正缘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
妈妈没有转身离开,却跟她卯上了。
“你今年25岁了,还有俩月就过生日,过完生日你就26啦!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不是26,是25,周岁。”成茵纠正她。
“那是外国人的算法!咱中国人就讲虚岁!妈妈在你这个年纪,娃都三岁了!”
“现在大城市普遍的结婚年龄,女性都在三十岁左右,结婚早您知道意味着什么?”
妈妈冷眼看她,“什么?”
“意味着读书少!没文化!”成茵咬下一口汤圆,香糯滑软的豆沙馅缓缓流淌进调羹,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你少跟我打花腔!”妈妈陡然抬高嗓门,“你中学同学的结婚喜帖还接得少吗?还有我原来单位里那些年纪差不多的阿姨,也都个个等着抱第三代了。”
成茵急中生智,把谢湄搬出来当救兵,“谢湄不是也单着呢!”
妈妈更来气了,“亏你还说!我都怀疑,你这懒懒散散不肯上进的毛病就是被她带出来的!”
“哎,妈你怎么这样!这关谢湄什么事!不带你这样的啊,自己闺女的事赖别人头上!”成茵也急了。
“谁让你提她的?”
“再说了,我怎么懒散了,怎么不肯上进了!我不上进我能跳槽去AST吗?”
“我没说你工作的事,说你找对象的事呢!”
成茵跟妈妈掰扯了半天,隐约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她的后援团不见了。
“我爸呢?”她伸长了脖子往客厅里走。
“不在家,去找老同事玩了,他在也不会帮你的。”妈妈的语气里透着得意,“你爸最近迷上了古玩字画,我前两天给了他一笔钱去投资,他答应不来掺合你的事。”
“爸怎么这样啊!”成茵郁闷至极,那么贴心的老爸,居然如此这般就给收买了。
“这是为你好!你以为跟着你爸顶我两句自己的问题就全解决了?你遇到我这样的妈算你命好,被你们怎么挤兑也不会不管你!退一步说,你要能自己解决,我还操这份心干嘛,吃力不讨好!”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将了成茵一军。
她沉默地吃着汤圆,把眼下自己面临的形势好好琢磨了一遍,最后决定妥协,出去见个面也没有跟她妈在家里辩论这么累的。
反正如果看不上,她拿枪指着自己也没用。
成茵抽抽鼻子,喝完最后一口汤,才不情不愿地问:“那是个什么人呀?”
周妈妈见她忽然回心转意,顿时喜不自胜,赶紧给她细述资料,“这人是真不错,刚从国外回来,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很流行的那种,叫N什么A……”
“MBA?”
“对对,就这名儿,现在在一家外资公司当经理,听说是那家公司直接从美国聘请过来的,薪水跟咱们国内的不一样,要多出好几倍呢!”
“他在美国哪个学校读的书?”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秦阿姨说那学校名字读起来很长,不过我记得她说学校是在费城。”
成茵听得心念一动,倒不是她对海归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的背景和某人太相似了。
妈妈还在用一堆褒义词形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牛人,成茵打断她问:“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个人吗?另一个是干什么的?”
“哦,那个跟这个是中学同学,后来都跑美国去读书了,不过不在同一所学校,条件也挺不错的。”
“啊?他们俩认识呀!”成茵瞪起眼睛,“那这亲要怎么相?是合在一起看还是我坐那儿等他们一个个来面试?”
“是这样的。”周妈妈兴致勃勃地在她对面坐定,“后面那个呢,是陪前面这个来的,所以以前面这个为主。不过秦阿姨说了,后面那个陪的也没着落呢,你要是看上了,也可以商量。”
成茵被这一连串“前面”、“后面”搞得脑子彻底发晕,反正汤圆也吃完了,她丢下汤勺站起来,“行行,妈,我听你的,你看着安排吧!”
“哎——”周妈妈嗓音清脆地唱了个喏。
成茵现在一遇到选择题就会心发慌,想来想去,她决定找个人陪自己去相这趟亲,她妈自然会莅临现场,但指望她妈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既然能见得了面,说明硬件还是过关的,在此基础上,只要对方不傻不残不变态,当然嘴巴还得适当甜一点,妈妈都会鼓励她跟对方交往下试试的。
她在谢湄和唐晔之间摇摆不定,这两个应该都能帮得上自己,因为他们从来都跟自己说真话。
但考虑到谢湄自己找男朋友眼光也老把握不准,而唐晔那天说的一席话虽然让成茵半宿睡不着觉,却也算一击中的,道理明晰,她最终还是决定找唐晔。
此二人在情感经历方面均堪称丰富,不分伯仲,倘若论起理性分析来,唐晔自是要略胜一筹。
唐晔一听妹妹重操旧业,又开始为相亲大业奔波起来,自然鼎力支持。
“祝你这次能够马到成功!”他笑哈哈地在电话里送出祝福。
周五傍晚,杨帆完成手上最后一份报告,习惯性地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提示,六点还没到,他满意地阖上笔记本,起身去调制咖啡。
香浓滑软的褐色液体从咖啡机里迅速流入杯子,熟悉的味道萦绕四周,他蓦地想起在酒店房间和成茵相对喝酸奶的情景来。
“别喝太多咖啡,喝酸奶吧,不伤胃!”成茵脆生生的嘱咐在耳边响起,像唱歌一样。
她只要心里不存什么事,便总是那样一副欢乐无比的神情,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杨帆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啜一口咖啡,心想,什么时候得去买些酸奶放冰箱里,那滋味似乎不比咖啡差。
站在窗边喝着咖啡,全身都很放松,他取出手机给唐晔拨了个电话,想约他星期天一起去俱乐部打羽毛球。
不论平时有多忙,杨帆每周必定会抽出半天时间去俱乐部松松筋骨,办公室坐太久,若再不运动运动容易滋生各种病端。
唐晔经常调侃他,“你真是比我这个闲人都积极!杨兄,你体内是不是装了个超精准的生物钟,一到哪个点就毕毕作响?”
他约唐晔,十次有五次那家伙都有借口不去,但杨帆每次还是会和他确认下,谁叫他们一开始就约好的呢,对于和别人的约定,他往往很难忘记。
这一次,唐晔果然又有借口,而且颇具新意。
“星期天?不行,咱得去相亲呢!”
杨帆失笑,“你还需要相亲?”
“不是我,是我妹妹要相亲,我去作陪。”
杨帆继续笑,“你妹妹?你妹妹那么多,究竟哪一个啊?”
“成茵呗!我不就这一个妹妹嘛!其他那些都是假的!”
杨帆一愣。
成茵,要去相亲?
电话里,唐晔正在向他解释,“那丫头终于想通,愿意找男朋友了。所以我就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咱们走的那招果真管用。”
杨帆心里忽然乱乱的,勉强笑了笑,“你没告诉她那是你的主意?”
“怎么可能!她会恨我一辈子的!你不知道这丫头有多单纯,大学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她愣是一个没看上。唉,她就那么点念想,如果那时候我不给她点破,指不定她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斩草要除根,用到感情上也是一个道理。,就是有点委屈你了。”
“没关系。”杨帆苦笑了下,“她不也是……我妹妹么。”
唐晔呵呵地笑,轻松不已,“你看着吧,女孩子心头的死结一打开,恋爱结婚都是很快的事情。等她养了小孩,再想起以前的事就得明白自己当时有多幼稚了,哈哈!”
口中的咖啡陡然间渗出浓重的苦涩,杨帆慢慢放下杯子,有点失神地望向窗外。
天色正一点一点暗下来,隔不多久,就会成为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在城市上方。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连神经都有点木木的,像每次用脑过度以后陷入极度松弛时那样,浑身都透出迟钝与麻木,此外,还掺杂了一丝他所陌生的怪异。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稍顷,舒妍走进来。
“没打扰你吧,安迪?”
“没。”杨帆转过身来,眼里的迷惘忽地被收拾干净,“什么事?”
“齐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要看我们上一季度的费用明细,”舒妍的口气里透出不满,“我前两天刚给过他一份,这回又来要了,还说要把最新发生的费用都加进去。”
杨帆低头陷入沉思。
舒妍见他不语,语气更加愤愤,“他对其他人都没有追这么紧的,真搞不懂为什么总是咬住我们不放?”
“算了,给他吧。”杨帆淡淡地道,“怎么说,他也是英锐的总经理,有权了解运营细节。再者,我们也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不必担心什么。”
舒妍怏怏地答应了。
“临江的最终方案给他们快递过去了吧?”
“嗯,今天一早就发了。”
杨帆沉吟着,“我可能下周还得再去一趟。”
舒妍盯住他,“是不是很难搞?”
“不是,其实也差不多了,我想尽快把它了结了。我担心,AST方面最近恐怕会有变故。”说到这里,杨帆的眉心才微微拧起。
舒妍既紧张又好奇,“是不是高登说过什么?”
“也没什么。”杨帆尽力舒展眉头,“但愿是我想多了。”
鉴于此次到场的人数众多,私密下午茶被调整成一顿热闹的午餐,男女双方外加后援团统共七八个人,在烟雨楼的一间包厢里稀稀落落坐了一桌。
席间,唐晔巧舌如簧,跟周妈妈两人一唱一和,倒也把场面撑得气氛活跃,成茵照例扮淑女,细嚼慢咽地吃东西,多看少说话。
那两位MBA就坐在她正对面,她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却举棋不定。
说句公道话,这次妈妈确实下了功夫,两名对象无论从相貌、衣着到学识、谈吐,都比之前的要高出好几个档次,问题是,他们太像一对哥们儿了,除非成茵始终盯住他们,否则,只要一转眼,她脑子里的两个人就立刻浑为一谈。
她给身旁的唐晔使了好几个眼色,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唐晔不知道是多喝了几杯还是怎么着,反应异常迟钝,成茵不得不偷偷伸手去拽他衣角,他这才醒觉似的向她凑过来。
“选择题还得你自己做。”他对她低语,敢情一点也没喝醉。
成茵肝火直蹿,“那你是干嘛来的?”
唐晔嘻嘻一笑,低声回,“好玩。”
成茵噌地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不知情的周妈妈乐颠颠地尾随其后。
“这两个,你觉得哪个比较不错?”她摆出妇女主任那样热情八卦的嘴脸来问女儿。
成茵连吸了两口气,才算把胸腔的那股污浊之气给换了出去,突然之间,她对眼下正进行着的一切都烦透了,她想来个了结。
当然,还得是积极的了结。
“……随便。”她对着镜子里的妈妈吐出两个字。
“随便?”周妈妈半张着嘴,既惊诧又糊涂。
成茵把擦手纸投进垃圾桶,“随便的意思就是——哪个都成。”
两天后,成茵便和由她妈“随便”相中的MBA之一江沛坐进了市区的一家茶馆。
依照“有心栽花”VS“无心插柳”的客观规律,毋庸置疑,江沛正是那个陪同男一号前来相亲的绿叶。
周妈妈之所以选他,也是有理有据的。
“我们一进包厢,小张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小江就主动过来给我拉好位子了;还有啊,吃饭的时候,我想拿桌上的牙签,怎么够都够不着,那瓶牙签刚好就在小张眼前,他跟没事人一样吃菜说话,还是小江看不过去,站起身给我把牙签递了过来。茵茵,找男人就得找小江这种,心细,将来懂得疼人。”
江沛的条件无可挑剔,看得出是个有修养的人,但除此之外也没有特别的亮点可言,说出来的话犹如高级西点屋里包装精致的小糕点,一个一个利落匀称,却是形式重于内容,咀嚼起来有些乏味。
成茵刚在心里给江沛先生做了这番点评后,随即又掀桌子推翻,她狠狠告诫自己,不要武断,不要先入为主,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坚持到底总能看见彩虹。
晚上,成茵和江沛看完电影、逛完马路疲倦至极地回到家中,坐在沙发里边磕瓜子看电视边等她的妈妈立刻蹦起来笑脸相迎。
“怎么样怎么样?”
成茵拼命忍住想撂挑子不干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俩字,“还……成。”
周妈妈紧张期待的脸庞渐渐拉成宽条状的笑脸,“我去给你沏杯蜂蜜水!”
以她那颗超级八卦的好奇心,此时愣是能保持静默不对成茵死缠烂打追问细节实属不易。
周妈妈明白女儿的脾气,生怕逼急了她反悔,有刚才那俩字,她已经很满意了,万事开头难呃。
但既然头已经开出来了,往后的路自然会越走越开阔。
此后,江沛断断续续地约成茵出去过几次,无非是吃饭、聊天、看电影。
不过成茵渐渐发现,江沛虽然讷于言,却绝对是属于敏于行的那类人,每回见面总是他先到不说,点单的事也从来不用成茵操心,江沛点菜的水平堪称一流,不仅色香味有讲究,且道道都能击中成茵的味蕾。
隔三差五的,他会差快递送几盒可口的小糕点去她办公室,并附上一两枝色泽饱满,又不会显得寒碜的鲜花,成茵的办公桌上因此花香不断。
又过了一阵,她忽然发现江沛言语其实也没那么枯燥,时常会冒出些冷幽默来,跟轻佻浮夸爱耍嘴皮子的人相比要可爱厚道得多。
这点点滴滴的优势被成茵在两人持续的交往中陆续发掘出来,自然有种意外之喜,她心头的那层晦暗终于被撕毁,露出天光。
成茵很久没见到谢湄了,她新近升了职,春风得意,干劲十足。等两人终于逮着机会在谢湄的小公寓里相会时,日历哧溜一下已经翻到五月。
“江沛是块璞玉,只有相处久了才能发现他的好来。”成茵对谢湄如是介绍。
谢湄笑道:“我觉得这男人不简单,懂得先抑后扬,他要一上来就把自己的优点全交待了,你现在两只眼睛肯定全盯在他的缺点上!”
成茵眨巴着眼睛琢磨她这几句话,“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当然是夸啦!”
“真没听出来。”
CD机里正在放周杰伦最新的专辑“跨时代”。
谢湄对这位口齿不清的台湾歌手情有独钟,一连集齐了他的十张专辑,且张张都买价格死贵的正版。成茵对他倒是不反感,只是从来没听清他在唱些什么。
“你别说,听不明白也有听不明白的好处,”有次成茵还跟谢湄开玩笑,“每次听同一首歌总会有新的斩获,永远不会腻歪,你说是不是?”
谢湄拿枕头砸她,“损谁也别损我偶像,否则跟你不客气!”
这天是周日,两人约好了中午去吃日本料理,晚上成茵和江沛还有约。
换了衣裳走到门口,谢湄想起来唱机没关,又折回身去。
正在放那首凄凉哀婉的“烟花易冷”,成茵站门边仔细听了会儿,忽然惊奇地叫唤起来,“咦?这家伙在努力咬准每个字的发音嘛!听起来好可怕!”
“滚你的!”谢湄立刻飞了一只鞋子过来。
成茵花一个半月的时间做完了三个指定项目,虽然规模都不大,但她以不折不扣的严谨态度高质量地完成,部门例会上,高翔不吝溢美之词着重表扬了她。听得成茵浑身轻飘飘的,胸腔里鼓足了激扬的风帆,以至于后面那冗长的形势分析都没留神细听。
出得会议室,刘宗伟叹着气摇头,“又要起风喽!”
成茵好生奇怪,“起什么风?”
刘宗伟指指天,“中国区的总裁换了,你说这股风刮起来大不大?换个头意味着要换一种工作风格,顺者倡,逆者亡,搞不好啊,”他压低嗓门,“连高登都会被牵连到。”
“不会吧,我觉得高登刚才开会的时候挺高兴的嘛!”
“要不怎么说你傻呢!这种事能写在脸上?”
成茵耸耸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等如之奈何!”
刘宗伟笑了,“说得是。哦,临江的项目已经结束了,下午英锐会有人来收尾,你只要往报告上签个字,业绩就算你的了,这个季度,你的成绩单很漂亮啊!”
“谢谢刘大哥栽培!”
“客气客气!”
下午,杨帆带着舒妍来到公司,高翔和杨帆在办公室里聊天的同时,成茵则与舒妍去会议室办手续。
舒妍告诉成茵,她现在每周都跟杨帆一起去某个俱乐部健身,问成茵有没有兴趣。
“那儿设施很齐全的,还可以游泳或者练瑜伽。”
成茵一听就明白是唐晔有所行动了,笑着拒绝,“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
舒妍一副遗憾的表情,“其实真该去的,去了就知道自己多缺乏锻炼了。”
“你去俱乐部,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成茵故意问她。
“当然有啦!有个瑜伽教练,身材真棒!而且教起人来耐心特别好……”啰啰唆唆一席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到唐晔。
成茵暗暗撇了撇嘴,“三哥你真失败!”
签完一摞单子,舒妍主动拾起那厚厚的一叠道:“我去复印!”真是个有眼色的秘书。
“谢谢!”成茵也不客气,正好腾出空来把自己手头需要的资料补全。
杨帆这时候走了进来。
“嗨!安迪!”成茵对他绽开笑颜,“舒妍去复印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刚才在走廊碰见她了。”杨帆说着,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猜我刚才花了多久读你的Package?就二十分钟!哇,你的条理太清晰了!根本不用翻来覆去找什么。我现在明白高登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了。”成茵由衷称赞他。
杨帆只是轻笑了一下。
“听唐晔说,你有男朋友了?”他侧过脸,状似随意问起。
上个星期天,杨帆终于约到唐晔一起去打球。休息的间隙,他完全是无意识地问了一句,“成茵去相亲,有什么结果吗?”
“有了一个,正谈着呢!”唐晔说着,一贯狡黠的目光向他望过来,“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杨帆掩饰地笑笑,“随便问问。”
“还在为之前的事内疚啊?”唐晔笑着道,“都跟你说没什么了!”
顿一下,唐晔忽然轻叹一声,“其实茵茵人挺不错的,虽然有时候神经有点大条……我觉得现在这男的配不上她。”
仿佛有只手在杨帆心上重重拨了一下,之后闷重的嗡嗡声余音袅袅,始终挥之不去,接下来的几场球他总是走神,以至于发挥失常。
“呃?”成茵听到杨帆忽然在这种场合与自己谈论私人话题,着实怔了一下,仓促一笑,“是啊!”
杨帆拾起桌上的一只水笔,搁在掌心来回把玩,“对方人怎么样?”明显是兄长的口气。
成茵认真想了想,“挺好的,比我大三岁,有一份不错的职业,家里虽然不在这边,不过他说打算在这儿买房子定居。”
“……是吗?”
“对我也很好。”成茵还想竭力补充,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在杨帆面前秀幸福很过瘾,好似满足自己的一种心理补偿。
“哦,他今天还给我捎来一盒芝士蛋糕,味道真不错,一会儿等舒妍来了,我去拿来给你们尝尝。”
杨帆忽然丢下笔,出其不意地站了起来。
成茵不明所以,被他这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
“Sorry,我得……出去一下。”他的口气变得淡漠起来。
成茵孤零零坐在会议室里,脸一会儿往左歪一下,一会儿又往右歪一下,猜不透杨帆究竟是何反应。
过了会儿,舒妍捧着复印好的资料走回来,表情奇怪地告诉成茵,“安迪怎么回事呀!我看见他在二层的露天阳台里抽烟呢!”
“不知道啊,可能高登跟他说什么了吧?”成茵一边飞速打字,一边胡乱猜测。
“哦,有可能。”舒妍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杨帆迎着风重重呼出一口烟,胸腔里的郁结总算有所缓解。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听着成茵兴高采烈夸男友的好,不知怎么,胸口忽然感到一阵窒闷。
他理应为成茵感到高兴,可事实上,一点也不。
从唐晔无意中说起成茵去相亲开始,他就感到心里总有种不自在的气流在来回流窜。
现在,当这种情绪跃出水面,波及到他的日常工作时,他不得不迫使自己理性地作一番自我分析。
他记得很清楚,他对成茵的改观始自那天她在车里向他大胆剖析她对他九年来的情感,他承认自己当时是被撼动了。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这大概就是他此刻极端不舒服的原因,究其根底,人都是自私的。
一根烟抽完,心头的那点不快也随之消散。
杨帆对自己刚才的神经过敏感到好笑和羞耻,他从来都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更况且,让成茵继续保持对自己余情未了的状态也根本没有意义。
他丢掉烟蒂,抛开纷乱的思绪,转身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