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寒笙冷冷一笑。
“这会儿想起他是哥哥了，他打我的时候你们怎么想不起这点？”
“武娃子他们都说林娃子没有……”
“他们说没有就没有是吗，那他们还说大姨一家都是农村的，又没文化，根本不配跟他们在一起玩，这也是真的咯。”
程寒笙扫过说话的二舅，问道。
唐卫红一愣，脸上血色褪去，开始泛白起来。
如果说刚才她还只是愤怒兄弟们的薄情，那现在就是绝望了。
孩子不像大人那么会隐藏，他们这么说，一定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母平时就是这么说的。
自己一辈子含辛茹苦的把弟弟妹妹们拉扯大，结果在他们眼中，自己这家人却是配不上他们的，就因为他们都是读过书的，自己和老程只有初中文化。
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上高中，他们心里没有点数吗？
“我可没说大姐配不起我们家，但她没文化是真的啊，谁也没说谎……”
小姨唐卫秀双手抱在胸前，不阴不阳的说道。
程寒笙抬起眼眸。
“是啊，是没说谎。谁让我妈准备升高中的时候，某些人还在吃奶呢。听你的意思，那时候真该别管这摊子闲事，好好念书，免得带出一对白眼狼来！”
唐卫秀和三舅唐卫民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
唐卫红十六岁升高一的时候，她们俩才刚出生不久，父亲去世，母亲羸弱，要不是大姐辍学顶了父亲的岗去电厂上班，他俩根本长不大。
“程寒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二舅唐卫军老脸也红了，那时候他和大哥也才一个两岁多一个一岁多，虽然不吃奶了，尿床还是要尿的。
母亲在家看孩子，一家人的开销全靠大姐那点微薄的工资，后来要不是有姐夫老程，他们这几个娃连学都上不了。
但这些事情也是他们最不愿意提的。
“长辈是吗？”
程寒笙面容越发冷沉。
原主面儿上倔强，心里却很敏感，这些事情母亲没提过，但老街上的街坊谁不知道？
“你们要真心当我妈是你们大姐，那你们才是长辈。”
“否则，你们是什么长辈？”
“我也不怕一个个跟你们说道说道。”
程寒笙松开唐林，向前走了两步，她心里的情绪鼓荡得很凶猛，到嘴边的话说不清是她想说，还是原来的程寒笙想说。
“大舅，你当年下海的钱是我爸给的，你那些客户朋友，也是我爸一个个去喝酒喝出来的。人家车上都要配押车员，只有他的车上不用配，就是为了替你省钱。”
“二舅，你读完中专准备结婚的时候，你老丈人家要求你必须要有国企的工作，我妈就把她在永县电厂的工位让出来给你，自己去帮私人干活，一天做十一二个小时。”
“三舅，小姨，你们是唐家的宝贝，成绩好，考上了大学。从高中开始到大学，七年，你们的学杂费，生活费，营养费，有一分钱是你们自己挣的吗？”
“怎么，我爸我妈欠你们的？”
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他们不喜欢唐卫红，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农村人，没文化，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更重要的就是，他们心里知道，他们欠这个大姐。
无论他们现在多么光鲜亮丽，都无法摆脱这个粗鄙的女人。
他们没有道理，直不起腰杆，心里恨不得这个大姐赶紧死了的好。
反正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这些兄弟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体面的工作和生活，她要还不消失，那就是不识时务啊！
唐卫秀面皮子变了又变，终于是扛不住，哼了一声，拉起唐星就往外走。
“不可理喻！”
唐卫民也甩了甩手，拽着唐莎莎往后退。
“唉，真是没教好！”
唐卫军哈哈干笑了两声，冲大哥做了个揖。
“算了算了，今后大哥你叫了大姐就还是别叫我了，这个团圆饭，真是吃不起……唐武，还不赶紧走！”
三家人逃一般的溜了出去，只剩下唐卫国。
要不是这是他家的房子，他也真想一走了之。
这个外甥女从小就不讨喜，不过之前可没这么硬气，就算是不高兴，也就自己憋着。
嗨，还是怪大姐，养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还不够，还非要生个女儿，净找事！
“妈，我们也走吧。”
程寒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上前拉住唐卫红，将她手上的钱抽了出来，顺手扔在唐林脸上。
“高中我自己考，钱我也自己想办法，这些钱还是留给唐林擦屁股吧。”
唐卫红这会儿已经崩溃到了极点，不顾弟弟在背后咆哮，只任由女儿拉着往外走。
两人顶着一头湿冷的东北风走到小区外的公交站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伸手在程寒笙的脑门上摸了摸。
“笙笙，你头还疼吗？”
唐卫红的手指布满老茧，摸起来跟砂纸似的，本来不怎么疼的包被她一摸，还隐隐作痛起来。
“嗯，有一点，回去抹点碘酒就好了。”
程寒笙平静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
“以后别跟他们这几家来往了。”
唐卫红神情再次黯了下去，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嗯，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吧。可是，笙笙你夏天就要升高中了，学费杂费一学期得好几百呢，我还是得去找你大舅……”
“不用找他！”
程寒笙对唐卫红的懦弱感到很烦躁。
话刚一出口，便有一股很温暖的感觉流过她的心口，似乎有个女孩在她耳边轻声说。
“拜托了。”
程寒笙一愣，忽然有点想哭，原主应该也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吧。
她看了看唐卫红，深吸了口气，露出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
“还有六个月呢，我们自己想办法。”
唐卫红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母女二人默默的站在公交车站台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一辆公交车呼啸而来。
年前的公交车，车次少，人也少。
唐卫红从兜里摸出一把毛票，数了一块钱给售票员，接过两张小票，带着程寒笙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